看到秦正秋的一剎那,魏長天愣了愣,手指也微微顫了一顫。
從秦正秋的情況來看,他絕對是經歷了一場十分艱難的大戰,絕非是與楚先平達成了什麼交易,通過「和平手段」得以登上山頂的。
那麼這便代表著
楚先平應當已經死了。
心中沒來由的一沉,魏長天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何感想。
理性一點想,楚先平早已「自立山門」,他的死好似已跟自己沒有關系了。
並且楚先平還讓秦正秋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最起碼跟隨秦正秋一同來方寸山的那些高手大概率都已死在了山中,甚至可以說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從這個角度而言,自己或許還得謝謝.
等等。
楚先平他真的是為了成仙才來的方寸山嗎?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心跳也仿佛停了一拍。
魏長天一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了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根據的猜測。
可能只是覺得這一切有些不像是楚先平算無遺漏的作風罷了。
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將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壓在心底,又一次看向已走到祥雲之下的秦正秋。
魏長天早已布置了一個簡單的小陣法,將他與許歲穗的氣息掩藏了起來,因此眼下前者應當並未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那麼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等待著那不知真假的「登仙天機」的出現。
「.」
給許歲穗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出聲。
魏長天便這麼透過亂石的縫隙,一動不動的盯著秦正秋。
而後者則仰頭看著漫天祥雲,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去雲中看一看。
魏長天早已去雲中看過,因此清楚秦正秋即便進去也會一無所獲。
所以除非等會兒還有變化,否則這一場「天機」便只不過是一個不知有何目的的謊言。
其實魏長天還挺希望這是一個謊言的。
畢竟這樣一來他最起碼不用跟秦正秋再干一架。
只可惜,故事的發展卻與他期盼的截然相反.
「呼!」
可能就是在等待著秦正秋的到來,也可能恰巧等到了天機降世的那一刻。
只見還未等秦正秋去往雲中,便見那翻騰了一整天的祥雲突然向著兩側分開,其中竟露出了一座恢宏無比的仙閣。
眼楮猛地瞪大,魏長天好懸沒直接從藏身之處蹦出來。
這仙閣是哪兒來的?
為什麼自己此前在雲里什麼也沒見到?
看著那如幻如真的瓊宇瑤階,感受著仿佛可以凝為實質、絕對超越一品的濃郁真氣,魏長天心中一瞬間冒出無數疑問。
但他很快便將這些問題拋之腦後,左手也輕輕摁在了龍泉劍柄之上。
毫無疑問,現在他要立刻做出選擇。
那登仙機緣擺明了就是在這仙閣之中。
而秦正秋雖然現在還楞在原地,但估計馬上會進入仙閣一探究竟。
所以自己要不要立刻出手攔住他?
說實話,這個問題好似並不應該令魏長天猶豫。
畢竟他來方寸山的目的就是這個。
更何況如今楚先平已經幫他創造出了最有利的條件,他沒理由不動手。
但是
心中的掙扎究竟從何而起,魏長天自己也想不明白。
不過還未等他做出決定,就在遲疑的那一瞬間,異變便又一次發生了。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天性,人也。」
「人心,機也。」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
清晰且悠遠的頌聲自仙閣落下,隆隆響起在方寸山巔。
但有些違和的是,在充滿了玄奧和高深的字里行間,這聲音的底色卻又有些陰柔,一時間竟讓人分辨不出男女。
更關鍵的,這「天外之音」是出自于誰人之口?
天道?
眉頭緊皺,魏長天死死盯著空中仙閣,心跳的越來越快。
毫無疑問,這副場面絕對是他穿越後所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一個。
而秦正秋的表情也差不太多,唯獨就是目光里多了些毫不隱藏的狂熱。
兩人便這麼抬頭望著仙閣,听著滾滾頌聲從天際傾瀉至耳畔,大腦一片空白。
什麼「天性」、「人心」,說實話,魏長天其實一句也听不懂。
不過那聲音說出的最後兩句話,卻令他猛地瞪大了雙眼。
「.此方世界天緣無多,只可容一人得道登仙。」
「所以,你們三人誰願月兌俗入聖,便入閣中吧。」
「.」
「轟!!!」
幾乎是在這天外之音落下的一剎那,洶涌到無以復加的罡風便以秦正秋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瘋狂翻卷,竟將一塊塊巨石硬生生的撞碎,頃刻間便把整個方寸山巔蕩空。
魏長天自知再無處可藏,便也猛地從亂石堆中一躍而起,「滄啷」一聲拔出龍泉劍,擋在了許歲穗身前。
同樣凌冽的內力向前對轟出去,將無數激飛的亂石阻隔開來,滾滾塵煙足過了十余息才稍稍散盡一點。
魏長天便就這麼與秦正秋對立于空無一物的山頂,衣角于驟風中獵獵作響。
「外公.」
眼神很復雜,魏長天握了握拳,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才等他說出兩個字,秦正秋便突然的打斷道︰
「帶著她下山.」
似乎心中無比掙扎,秦正秋的聲音格外沙啞。
而魏長天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這麼默默注視著他,半晌之後慢慢往前踏了一步。
「外公,跟我一起下山吧。」
「.」
渾濁的眸底閃過一絲遲疑,秦正秋身子顫了一顫。
他艱難的張開嘴巴,手中長劍也一點點垂了下來。
「長、長天,我.」
死死抓著蓬亂的白發,秦正秋好像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之中,整個人都因這份痛苦而不停顫抖。
親情和心魔反復爭奪著腦海中那最後一絲清明,使得他已然處在崩潰的邊緣。
「外公!」
魏長天見狀聲音突然提高了許多,也再次踏前一步。
「我娘一直在等你!」
「還有天羅教!我那幾個舅舅!他們都在等你回去!」
「你還未見過小泓溯呢!」
「走吧外公!」
「跟我下山去吧!」
「我、我」
罡風漸漸變弱,秦正秋茫然的抬起頭,腳下踟躕著、掙扎著,終于一步步往魏長天的方向走去。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八丈.
秦正秋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艱難,就像是踏在泥沼中,搖搖晃晃的。
而魏長天的呼吸也越發急促,沒有握劍的右手死死攥緊。
說實話,他沒想到秦正秋竟然真的被自己說動了。
畢竟這與後者此前的所作所為實在有些差距。
但不論如何,如果能「和平」解決此事,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從系統里兌換出一瓶「玉露散」,魏長天準備等秦正秋靠的再近一些便給他服下,最起碼可以保證短時間內他不會再被心魔控制。
不過
「長天.」
突然,就在雙方僅僅相距不到三丈,魏長天甚至已經抬起左手欲意遞出瓷瓶之時,秦正秋突然停下了腳步。
「是外公錯了」
「但外公卻也回不了頭了.」
「轟!!!!」
長劍似乎斬斷了過往的所有畫面,在魏長天驚愕的目光里,刺眼的金色劍芒轟然暴漲,轉瞬間便裹挾著蒼老的挑月劍意將他淹沒其中。
裝有玉露散的小瓷瓶高高拋起,旋即便化作細碎的齏粉,被狂亂的颶風吹散不見了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被隕石撞擊而產生的巨坑中翻騰著滾滾黑煙,不計其數的斷劍散落在整個方寸山頂。
天空中所有的祥雲都已被蕩空,夕陽金黃色的余輝透過那如夢似幻的仙閣,落在魏長天和秦正秋一動不動的身體上,在鮮血中反射出溫和的霞光。
面對秦正秋近在咫尺的一劍,魏長天躲不了。
不過在最後關頭,他還是引爆了星辰刀鞘,借助那枚金舍利中蘊含的一品內力,施展了一次真正的「萬刃引」。
一萬柄長劍匯聚而成的偽仙級別的「落穹」,對上一劍同樣拼盡全力的真仙級別的「挑月」。
這樣一次對招不知算的算得上後無來者,但絕對是前無古人了。
而至于結果.
好似可以看做平手,也可以看做
「魏、魏長天」
遠處,同樣渾身是血的許歲穗掙扎著一點點爬向魏長天,臉上滿是淚水。
雖然她距離兩人對招的中心比較遠,雖然魏長天布下的那個屏蔽氣息的陣法起到了一點阻隔作用,但她剛剛還是被那強烈的沖擊力撞飛了很遠。
雙腿應當都斷了,胸口也痛的厲害。
可許歲穗卻絲毫顧不得自己的傷勢,便這麼用雙手抓著泥土,一下一下往魏長天那邊爬去,身下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求求你,不要死」
「不要死」
「我能救你的」
「你不許死.」
似乎已沒有多少力氣了,許歲穗的哭聲都顯得格外虛弱。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神太過恍惚出現了幻覺,就在某一刻,她突然看到那仙閣之中竟走出了一個人。
這人身著白衣,模樣似是一個辨不出男女的青年,便如同真的仙人一樣緩緩飄落在方寸山頂,遙遙看了她一眼。
「.」
雙眼驀然瞪大,許歲穗愣住了。
不過那「仙人」卻好像對她沒什麼興趣,看過一眼後就走到秦正秋身邊,彎腰伸手在摁在了後者胸口。
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白衣青年很快便又站起身,那平靜的笑容讓許歲穗突然感到很害怕。
「不、不要.」
張了張嘴,許歲穗似乎是在哀求什麼。
但白衣青年卻仍舊沒有看她,而是飄過深坑,又來到了魏長天身邊。
他彎下腰,低下頭,白皙的脖頸光潔無暇,便如同世間最為完美的白玉。
只是下一刻,一柄漆黑的長劍卻突然橫亙在了這「白玉」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