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頭拋落,帶著火星,觸地濺起一圈紅色的微光,最後全部熄滅在了冬季的寒風里。不久後,當不遠處的巨大銅鐘上,時針指著四時十分的刻度,地面上的震動可見了。周圍的大鐵棚子也發出「吱吱」的摩擦聲響,風似乎也更大了些。
「動作快點,站長那里親自聯絡過來,讓我們一定抓緊時間,做好準備!」車站的一個管理長,帶著黃色安全帽子,上面還有礦燈,包工頭的模樣。很久沒有運動的緣故,肚子就要撐破他厚實的棉襖頂出來了。說了才不到幾句話,開始喘氣。才從被窩里面起來,他眼楮帶著黑圈,接到通知就來了。
「馬上也要新年了,站長說就當做今年年末的考核。」聲音听起洪亮,但其實很虛弱,「關系到最後的工資獎金的,等下可要好好干。你們可都是這里的優秀員工!」
又說了幾句,直到他們已經免疫的汽笛聲音從遠方破風過來,才停止怒吼樣的訓話。
一束光直射進車站,帶著重量般,將車站的大部分建築都照亮了。
身旁的人現在才知道進站的是重列,不禁嘆氣。重列算是最難維修的機械結合體了,不僅僅是體型巨大,爬上爬下麻煩。也是因為科技含量高,不比那些高速列車低。因為需要極強的適應性和穩定性。每一輛重列在建造出來後,最低的標準都是可以在各種天氣中以中速行駛。比之其他列車,大雷暴或者大暴雪的天氣,除了停在原地等著天氣好轉,或是救援,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重列可是有著陸地巡洋艦稱呼的怪物東西。
索爾達的眼楮里,這時才出現那渾身黝黑色的車身。晚上和燈光的緣故,這輛重列讓索達爾感覺到了別樣的氣息來,比其他車輛都要厚重,更像一條隨時可能會醒來的黑鱗巨蟒一樣。
尖銳的摩擦音繼續著,索達爾看著身邊的三十多個熟面孔,心想這些管理層真會折騰人啊。里面還有好些人都是白班的,但現在也被叫了過來。不僅僅是他們,其他部門的人好像也都來了,但不是爬上重列檢修的,應該是幫著搬運維修器具的人。以前這些都是他們自己干。
奇怪的樣子,這是索達爾爬到重列上的第一印象。那些方錐形堡壘樣式的東西有不少,不僅僅擋風,而且從焊縫上來看,工藝極差。再怎麼趕時間,這種手法也太不熟練了。他的眼楮里,這種手藝只能算是臨時學徒的水準。並且從上面的開口往里面看,是一節很粗的槍管子。他認得這東西,那是槍,威力肯定很大。
「還有人敢襲擊重列?」這是他不能想象的事情,但也非常好奇。多看了幾眼。
「這是工作需要,請注意時間!」身後突然有人說話,聲音冰冷,好像復錄機播放出來的一樣。索達爾被嚇到了,身體都抖動了一下。轉身看向列車邊上,那里不知道何時,站著了一個軍人,和聲音一樣冷峻的面孔。那張臉很白,興許是凍成那樣的,索達爾猜測。
「晚上好!」索達爾笑著問好,但對方冷冷看著他,沒有回話。
真是怪人,索達爾想。但心里嘟囔歸嘟囔,他還是拿起工具,開始切割這些東西。速度很快,為了不破壞車頂的鋼板層,這次的要求都很嚴格。切割完了,還要將那些留在車身上的焊接痕跡要用手沙磨逐一弄干淨,基本看不出來才行。
「五時就要出發啊!動作快點!」那管理長拿來擴音喇叭一面走一面喊,聲音一度蓋過了切割的噪音來。
索達爾是老手了,在整個維修部里面,無論是工齡,還是手藝,都排在第一位置。他很快切割完第一塊,喚來幾個人,一起把這笨重的東西全部扔下了重列。堡壘里面,四挺重機槍完全暴露在高壓水銀燈的白光下,牽連起來的子彈鏈條發出寒光,落下的彈殼也發出清脆的踫撞聲音。
幾人心里有些驚悚,見過槍械來著,但半人多高的大家伙還是第一次看。
他們想去拆,但幾個軍人這時已經上來重列,來到他們一邊,說是這些工作其後由他們接手,索達爾他們只管切割和打磨就行了。
分工明確,索達爾他們的作業進行的可謂迅速。不時看了一眼時間,索達爾估模著車頂上這些東西,提前半個小時完成好像不是問題,若只是切割的話。當然接下來還有對重列的檢修,那才是最麻煩的事。完全檢查不可能了,平常那都是花掉幾天時間的活。
只有檢查那些比較重要的部位,索達爾心里很清楚。
「這里,這里!」索達爾還在工作的時候,就听到那個拿著擴音器的管理者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道帶著諂媚般的呼喊,當然不是對著索達爾來的。索達爾清楚這一點。
「索達爾!」那人喊道。
「準沒有好事兒。」索達爾只想拿一支煙出來抽。
那管理員後面跟著一個軍人,也沒有帶上軍餃之類的,走路很穩健,這就是索達爾對那軍人的全部印象了。
「這就是了,我們這里最好的維修老手,水準都趕得上機械師了!」管理員一臉笑容,夸贊到,但那軍人完全沒有看在眼里。
「你好!」帶著點溫度的話,「重列末尾側板,冷藏庫那里,破了洞。雖然補上了,但還在持續漏出冷氣,請你過去看看。材料都準備好了,應該要重新焊接上。」軍人說出自己的判斷,示意他自己提著的一層薄膜樣的東西,是臨時用來封裝東西的合金薄板。索達爾認得,那是帝國中用來應急處理列車上破損部位的耗材。並且,在這個車站里面,也只有這種標準的制式東西了。
索達爾點頭,停下手里的工作,沒有多說什麼,準備拿上自己的工具過去時,那軍人過來,一只手就全部提了起來。索達爾心里一面感激,一面驚訝,這些東西平時都是靠他自己背著走,還是有點重量。
驚訝著的同時,索達爾從車頂跟隨著軍人來到這輛末尾。位置上已經出了車站,置身在了沒有絲毫防護的寒風里面。熱起來的身體一下子變冷,索達爾抖抖身體,在軍人強光手電,還有自己帽子上礦燈的帶領下,來到車輛末尾。
這里沒有了噪音,只有寒風吹在耳邊的「呼哧呼哧」的聲音。索達爾深深吸了口氣,胸膛都感覺變冷了些。周圍一片黑暗,帶著孤寂,第一次冬夜到車站外面來,距離也有幾百米遠了,遠處的車站都變小了不少。他心里微微害怕,但周圍還有管理長和那軍人陪著,也不用擔心。
索達爾看那管理長,臉上和他是同一個模樣,好像吃了老鼠的腐肉般難看。重列也有幾米的高度,他正要靠著繩索下去時,一旁的軍人模出了大衣口袋里的便攜式通訊器。
那軍人在打開通訊器接听時,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說了幾聲「好的」,隨即掛斷。
然後軍人抬頭,看向索達爾︰「就是這節車廂的側面,你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請抓緊。」
說完,好像那邊出了事情,腳步急匆匆地趕了回去。管路長理所當然地跟在了後面,只留索達爾一人站在那里看著兩人離開,自己吹著寒風,久久沒有說話。
下了車,他首先活動了一體。隨即一面拿出懷來的煙,一面將燈光亮度調到最大,觀察著車廂側板上的情況。
已經被封堵過了,材料很明顯,就是他剛才還在切割的那些堡壘上的鋼板子。不是焊接上去的,是直接用細鐵柱子充當了鋼釘,將一塊鋼板狠狠釘在了上面。有白色霧氣正源源不斷地從未縫合的縫隙間擠壓出來。
這得用多大的力量才行?索達爾看著那些痕跡,這些細鐵柱分明就是人為敲進去的。
他想不通會是什麼樣的人有這樣的怪力,幾口抽完煙後,打開了機器,開始將這塊鋼板小心地從重列側面上切割出來。
花了些時間,為了不把重列側面上本身的黑鐵鋼板破壞掉,索達爾的動作很小心。不久後「 當」一聲,那塊釘上去的鋼板掉落下來,砸在鐵軌邊的混凝土上。一塊近乎圓形、可以鑽得進去整個壯實成人的孔洞,出現在了他頭頂燈具的燈光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