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上課。」
陸懷安笑眯眯的,補充道︰「幫我補習一下,基礎打好就行。」
李佩霖的教學水平,他還是挺信任的。
如果他不行,校長也不至于費這麼老大勁,把他從山凹凹里挖出來當他們培訓班的老師。
而且他主要看中的,是李佩霖因材施教的本事。
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學校按步就班的學習。
也不能肯定自己的智商,就隨便學學能夠跟學生們比肩。
那就用現有資源,走條捷徑唄!
李佩霖按了按額角,有些想笑︰「我都收拾好行李了……」
他做好了打算,帶了東西回去後,要開始招生,估計要走訪好些學生家里。
出來之前留的作業,也不知道他們寫完沒有,抽了他這個數學老師走,由語文老師頂的課,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可是……陸懷安提的條件,讓他無法拒絕。
李佩霖沒有思考太久,他喝了口茶,沉下心來︰「行,既然你願意學,我就教。」
「就這個暑假補一補就行,我基礎打好,後面的我會找人教我的。」
陸懷安也知道他心系學校的孩子們,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
「好。」
因為培訓班結束了,宿舍這邊都是要搬離的。
周樂誠搬去了爛坑村,沈如芸搬回了家,李佩霖原本是準備回去,這突然不回了,退宿舍的申請都打上去了。
「住我家去吧。」
「住我家去吧。」
陸懷安回過頭,發現和他異口同聲的,竟然是杜老師。
朝他笑了笑,杜老師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我剛好听到了。」
剛好他是本地人,離陸懷安家里倒是不遠︰「不嫌棄的話,可以隨便住,我家里就我和我媽兩個人。」
陸懷安很誠懇地邀請李佩霖,結果李佩霖還是拒絕了︰「我住杜老師家里吧。」
畢竟住同事家里,說出去像樣一點,住學生家有點奇怪。
書和紙筆都是現成的,李佩霖晚上刻了兩套卷子出來,模一下陸懷安的底子。
「語文也是些基礎的題,作文比較簡單。」李佩霖笑了笑,接過茶安然落座︰「數學第一頁是基礎題,後面逐步增加了難度,你先嘗試著做一下,做你有把握的,做不出來沒有關系。」
陸懷安深吸一口氣,撲鼻而來的墨香︰「行,我先試試。」
默寫古詩詞,陸懷安以為自己肯定不會的,結果居然出的是《沁園春?雪》。
這詩他不僅能背,還能寫,許多電視劇里都有這個的。
萬事開頭難。
做了第一題以後,陸懷安當真靜下心來,開始往下寫。
會做的就寫,不會的就跳過去。
等交卷的時候,數學他竟然寫到了第三頁。
李佩霖接過試卷,皺了皺眉。
「第四頁我看不懂。」陸懷安很坦誠地道︰「確實是不會做。」
「嗯,沒事。」對他的水平有過基本的了解,李佩霖並不奇怪。
趁著陸懷安進去跟沈如芸一起做飯的功夫,李佩霖飛快地評了試卷對錯。
也從整體上,對陸懷安的水平有了更確切的把握。
只是……
「李老師,吃飯了。」
李佩霖微微皺著眉頭,忍了很久,終究沒忍住︰「陸同學,這個,作文的意思呢,是自己作一篇文章,寫出自己的真情實感。」
「嗯?是啊。」陸懷安感覺自己寫的挺順暢。
「是你自己寫的?」李佩霖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指著作文︰「這上邊寫的這些感悟,怎麼感覺老氣橫秋的。」
由小及大,由點及面。
從小事上寫到國家大事,分析國家引進洋垃圾的利弊條條是道。
的確很有氣勢,就是太有氣勢了,像領導點評,像旁觀者清,唯獨不像一個學生寫的作文。
「……」陸懷安在心里嘆了口氣。
沒辦法,他是真的太久沒寫文章了,想到啥就寫啥了。
他只能硬著頭皮,笑了笑︰「就是我前幾天去進了趟貨,看到了這事,想到就寫了。」
切身體會嗎……李佩霖蹙眉仔細看了看,除了這心理太過老氣之外,敘事確實還是略顯生硬。
看了幾遍,他也逐步接受了陸懷安的說法︰「抱歉,是我局限了。」
吃過飯,李佩霖帶了試卷回去。
沈如芸好奇地看著陸懷安,挺驚奇的︰「我剛才看了你寫的文章,寫的真好!」
「你就逗我吧。」陸懷安瞥了她一眼,嗤道︰「瞎寫寫,還真好呢!」
「是真的啊!」沈如芸見他不信,急了,坐到他身邊︰「雖然描寫有點硬吧,但還挺有意思的,你真的見到了集裝箱?你不是去的定州嗎?為什麼寫的是尚城呢?」
陸懷安哦了一聲︰「這個啊,我只是寫篇作文,當然要半真半假了。」
反正這兩天也沒什麼事,倆人就呆在了家里。
後院的樹清理掉了,地面也被拖拉機輾平,沈如芸琢磨了一下,買了些磚頭過來砌了兩池子。
「種點小菜什麼的應該還是可以的。」
陸懷安真的挺無語︰「去年你不是種過了?」
「那哪能一樣呢,現在它不屬于我了嘛!」想起縣里那塊清理出來的菜地,沈如芸特別懷念︰「唉,也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了。」
瞅著她這樣,陸懷安都想笑︰「行吧,想種就種了,不過天太熱了,你得天天澆水才成。」
剛好馬上暑假了,種點菜也好,忙活忙活。
他給挑了擔土回來,填在池子里。
再種上些苗苗,澆了水,倒也像那麼回事。
陸懷安還搞了些竹子回來,沈如芸正在琢磨著做酸梅湯,瞧著了都奇怪︰「你這是干啥?」
「這不是喜歡在外頭看書嗎。」陸懷安叼著煙,換手剖著篾條︰「我尋思著做個躺椅。」
沈如芸眼楮一亮,高興壞了︰「你也太厲害了吧!這個也會做!」
她蹬蹬跑出去,不一會就回來了︰「來,嘗嘗。」
「什麼?」陸懷安皺著眉看了一眼,才接過來。
「汽水呢!」
要不是混熟了,人家才不會把瓶子給她,一般都得當場喝掉的。
陸懷安喝了,咂咂嘴︰「忒甜,有點發膩。」
「是麼?」沈如芸倒感覺還行吧,喝完她去送瓶子,想了想,帶上了酸梅湯。
等陸懷安收拾了東西進了屋來,沈如芸正在做飯︰「喏,水桶的盆里有酸梅湯,你喝點解解暑。」
酸梅湯這玩意,酸不拉嘰,又是熱的,有啥解暑的。
陸懷安拿起勺子︰「我洗把臉吧還是。」
結果一打開,酸梅湯涼澄澄的,顏色還挺好看。
舀了一勺一口下去,又冰又爽。
「我放井里頭晾了很久呢!」沈如芸得意地笑了,眉眼彎彎︰「怎麼樣,好喝吧?」
陸懷安喝了一勺,感覺毛孔都舒坦了︰「嗯,好喝!」
倆人正甜甜蜜蜜的聊著天,外頭忽然有人喊。
「誰啊?」
陸懷安剛準備出去,沈茂實已經沖了進來。
他一頭一臉的汗,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安,安哥,快,跟我一起去一下,我師父,師父……」
喘的厲害,陸懷安連忙舀了杯酸梅湯給他︰「來,喝點,冰涼的,舒服。」
接過隨手咕嘟咕嘟灌掉,味都沒嘗出來,沈茂實擺擺手總算緩過來一點︰「我師父的兒子要回來了。」
回來了?
這不是好事嗎?
陸懷安笑了,月兌掉汗濕的衣服,接過沈如芸遞來的上衣︰「那行,我加倆菜,你把人叫過來,一起來家吃頓飯。」
他話還沒說完,沈茂實已經接著說了下去︰「他死了。」
死了?
沈如芸和陸懷安對視一眼,頗感意外︰「不是說他去外地……」
「嗯,骨灰明天到,今天捎了話來,我師父暈過去了,我把人送去醫院,過來找你們拿點錢。」
「趕緊的吧,走走走,一起去看看。」陸懷安回過頭,讓沈如芸繼續做飯︰「你做點菜,宋師傅估計沒吃飯的,等會有時間我過來拿。」
沈如芸連忙點點頭︰「好。」
過去交了錢,宋師傅已經醒了。
他面色有些灰敗,但精神倒還好,看到陸懷安還打了聲招呼。
「……節哀。」
宋師傅嘆了口氣,搖搖頭︰「沒什麼哀不哀的了,這一個多月,沒收到一點消息,我就猜到了。」
在沈茂實的幫助下,他半靠在床頭︰「有煙嗎?」
陸懷安連忙遞過去一根煙,給他點上。
裊裊煙霧里,宋師傅聲音沙啞︰「他也走了,他大概是想他媽了。」
他媳婦……
「死啦,死了好些年了。」宋師傅笑了一聲,彈了彈煙灰︰「看透了,人吶,總會死的,我這把老骨頭,也快嘍!」
沈茂實好好陪著他,眼圈慢慢紅了︰「師父,還有我呢!」
將目光轉到他臉上,宋師傅慘淡地搖搖頭︰「你啊,就是傻的。」
年紀大了,精神不濟,很快又睡了。
陸懷安回去取了飯過來,他也提不起勁吃,只稍稍喝了點湯。
第二天骨灰回來,他到底還是哭了。
一夜之間,他鬢角染了白霜。
宋師傅年紀大了,抱著骨灰盒再無從前那股子精神勁,人也神思恍惚的。
沈茂實作為他的徒弟,主動出面張羅了各種事宜。
靈堂搭在了爛坑村,墳地選在了黑山岰。
一排的墳,宋師傅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女兒,如今又加上他唯一的兒子,全都在這了。
這般再去看宋師傅,更是悲哀。
人丁興旺的家族,如今竟只剩了他一個。
宋師傅就住在了爛坑村,大概是打擊太大,終日沒精神,說話也顛三倒四的。
沈茂實不放心,天天帶他種種菜,逗逗狗,希望他能想開點,早點走出來。
本以為這事就這麼了結了,沒想到剛出頭七,宋家人找上了門。
陸懷安乍一听,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宋家人?哪還有宋家的人?」
不是,都在黑山岰那片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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