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起,杜廠長都有些不敢想。
不,肯定不是真的。
搞到了一台精梳機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他不該如此妄想。
杜廠長糾結了片刻,試探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產品質量不夠好嗎?」
「質量確實一般。」陸懷安笑了笑,也沒想賣關子,利索地道︰「但我要說的是,我能搞到一台無梭織機。」
什麼!?
杜廠長騰地站了起來,又緩緩落座。
這,怎麼可能呢?
可看著陸懷安一臉篤定的樣子,他又不得不相信。
杜廠長心里百般滋味翻滾,張嘴卻只能訥訥地︰「那,您的意思是?」
難道是想把精梳機要回去嗎?
「我之前與你合作,你這邊的分紅提前分一部分給我吧。」陸懷安很坦然地︰「我需要去把這台機器進回來。」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啊!
杜廠長精神一下就放松了,臉上也帶了些笑︰「可以可以,最近廠里效益好,你的分紅可以全提出來,另外這台機器,還是放我們廠里吧?」
說到這個,他又緊張了。
幸好,陸懷安點了點頭︰「當然。」
「哎,那就好那就好……」杜廠長立即起身叫了財務過來,如此這般一番。
不僅把分紅部分全部給了陸懷安,還特地多給了一萬塊︰「這算我個人的吧,我覺得陸廠長你太厲害了,我也投資一點點。」
陸懷安笑了,倒也沒拒絕︰「成吧。」
出來以後,錢叔還有些遲疑︰「這,能行嗎?讓他也投資……」
豈不是以後也得分紅給他?
萬一以後他非說那是他的咋辦。
「嗯,正常的。」陸懷安神色很淡定,拎著裝錢的袋子就這樣綁在後座上︰「我之前一直想要他參與進來的,只是不好說。」
所以誘之以利,杜廠長看到了他明明白白拿到手的分紅,就知道這里頭是多大的利潤,肯定會想跟。
錢叔怔住︰「你是說……」
「這個紡織廠是他承包的,總的來說還是屬于國家,但我們的機器不是。」陸懷安回頭看了一眼,點了支煙,嗤道︰「如果真的明明白白全屬于我們,我還不敢放他這呢。」
萬一以後紡織廠組織架構發生變動,或者杜廠長升遷調走,廠里翻臉不認人咋辦?
把人綁在他們同一條船上,就不用操心後事。
錢叔嗯了一聲,這麼說倒也有道理。
這一趟,陸懷安就沒去了。
因為鄒鳴這邊找他有事,就由錢叔帶著孫華沈茂實去的。
陸懷安也頗為意外,過去一瞧就樂了︰「哈哈,沒想到你竟然會找我喝酒,難得啊。」
「嗐,以前喝了你那麼多,總得請回來幾次。」鄒鳴哥倆好地攬他的肩,往里頭走︰「來來來,今兒個咱不醉不歸!」
三杯酒下肚,總算是說起了正事。
「最近你和淮揚關系挺好啊。」
淮揚?
好像是很久沒接觸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各自做生意送著貨。
綜合商場這邊也都是各憑本事地賣衣服,除了暗挫挫跟紡織廠這邊簽合同以外,確實沒什麼往來。
鄒叭嘆了口氣,喝了一大口酒︰「別想啦,人最近沒招惹你,是因為手伸外頭去了。」
「啊?」陸懷安一臉好奇地湊過去,跟他踫了下杯︰「伸外頭了?」
「可不是嘛,說什麼關石那邊物價不對,尤其是衣服的價格,全部由資本家操控,找了我們和派出所配合,一窩打掉了不少人。」鄒鳴把玩著酒杯,斜睨他一眼︰「你真不知道?」
陸懷安震驚地看著他,半晌沒回過神︰「他們,這麼厲害的嗎?那我是真不知道的!」
果然,轉移視線效果顯著。
難怪淮揚最近不跟他們斗了,敢情重心放關石那邊去了。
他們的想法他也明白,畢竟眼皮子底下把他們誘餌吃掉了,這是什麼?
是挑釁!
一些小毛賊,還敢跟他們這麼大一廠子斗。
干就完了!
陸懷安想著都有些樂,連忙掩飾地低頭喝了口酒。
「行吧。」郭鳴倒也沒懷疑,畢竟陸懷安他們的衣服確實沒往關石送過︰「你這樣多好,安安心心賺錢,唉,就他們事多。」
操控物價,多大的罪名啊!
說起這個事,陸懷安也有些警惕︰「不會槍斃吧?」
「不會。」郭鳴擺擺手,笑了︰「算他們運氣好,這是今年,呵,明年就不一定了……」
明年……陸懷安垂眸,暗暗警惕。
察覺到自己說漏了,郭鳴眼楮一眯,盯著陸懷安仔細地看。
發現他一點都不追問,像是沒听著一樣,他才笑了一聲︰「來來來,不說這些了,喝!」
忙碌這麼久,可算是能歇歇了。
陸懷安哦了一聲,還挺驚訝的︰「難怪最近都沒見你人……」
喝完酒,郭鳴又醉了。
把他送回家,陸懷安琢磨了一下,回了爛坑村。
听了這個消息,龔皓都挺驚訝︰「你是說,關石那群人,全被端了?」
「不一定。」陸懷安笑了笑,點了支煙︰「不過胖子是抓了,樹哥不確定。」
畢竟瘦子還沒消息呢。
龔皓扼腕,嘆息︰「可惜孫華不在,不然可以讓他去打听一下。」
「我要給你說的就是這個事。」陸懷安吸了口煙,眯了眯眼楮︰「最好讓孫華抽出來,不再跟那些人接觸。」
「什麼意思?」
陸懷安搖搖頭,彈了彈煙灰︰「現在不確定,但我感覺很不好,我估計這事會引起更大的震動。」
他們只是些商人,就別扯到里頭去了。
安安心心賺錢不好嗎?
龔皓思考了一下,還是表示了贊同︰「也是,我們現在也不用干那些走鋼絲的活了。」
他索性把孫華的事情調整了一下,為了讓他忙碌起來,沒時間搞七搞八,索性在外省多接了幾個單。
天天送貨,看他哪有時間去浪!
陸懷安盯著工地,房子慢慢建起來了。
水渠還沒開始,但水潭倒是挖好了。
村長很滿意,特地過來叫了陸懷安去看︰「這個深度可以不?底下我們準備鋪一層大點的石頭什麼的。」
免得水流一大,沖得越來越深。
「可以的。」陸懷安很滿意,拿著圖紙一一比對,發現他們挖得很細致,基本標注了的都沒有錯。
照這樣挖下去,很快就能通水了。
反正這幾天也沒事,陸懷安就過來盯進度了。
水渠挖的並不寬,才不過兩米左右。
說它是河,那肯定不是河,但說是水渠吧,其實也不算了。
兩邊都是田和地,村民們隨便他們挖︰「再寬點都沒事!」
瞥了眼南口村村長的臉色,龔皓笑了︰「不用了,這麼寬足夠了。」
眾人拾柴火焰高。
錢叔他們回來的那天,水渠剛好挖完,準備放水。
經過這些天的蓄水,南口村的水源處已經滿滿一潭水。
確定水渠挖好了,他們特地過來通知︰「水潭滿啦!隨時可以放水了!」
為了紀念這一重要的時刻,附近幾個村莊的村民們都跑過來瞧熱鬧。
「還真的挖出來了?」
「喲,他們還挖了田 !」
「那邊怎麼不全挖掉呢,還有那麼多樹!」
這會子的樹是不允許直接砍掉的,但是如果有特殊情況,比如開墾田地,樹就可以砍掉。
但陸懷安拒絕了,李佩霖還特地查了資料過來︰「植被不能全部砍除清理干淨,因為容易水土流失。」
村民們听不懂,但陸懷安說不可以,他們就不砍了。
錢叔跳下車,都顧不上擦把汗,急忙跑到人群里。
眾人一齊仰望著山頂,遠遠听到一陣陣轟隆隆的響聲。
那是南口村水源的水潭被挖開後,水浪洶涌而出的動靜。
很快地,山頂出現了一道亮光。
「哇!水來啦水來啦!」
小孩子們蹦著跳,拍著手努力朝上望。
村民們更是一個個抻長了脖子,努力地朝上頭看。
一條銀色的巨龍蜿蜒而下,其勢洶洶,一路沖下來,最後溫柔地盤踞在水潭里。
水潭底下是山上撿來的石頭,扎腳,這是為了不準人進去玩鬧。
潭邊立了牌子,禁止游泳。
除了開始的時候水有些渾濁之外,很快水流就變得清澈了。
水潭填滿後,水渠也開始通水。
彎彎繞繞,最終匯入村外的小河。
鞭炮適時放起來,硝煙味沖鼻,眾人卻絲毫不介意,紛紛鼓著掌,眸中帶淚。
多少年了,他們吃了那麼多的苦,這些苦難,終于在他們這一代停止。
以後,他們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都不必再挑水澆菜,挑水灌田。
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抹了把淚,回頭偷偷往陸懷安門口放了一籃子雞蛋。
質樸的村民們說不出什麼客氣的話,只知道用這種方式默默地表達著內心的感激。
村長更是手一揮,大手筆地在曬谷坪里張羅了流水席︰「所有人都來啊!不管是誰,都來!熱鬧熱鬧!」
現場氣氛頓時熱烈起來,所有人揚聲叫好。
趁著沒人注意,錢叔找到了陸懷安︰「懷安!」
看到他們居然回來了,陸懷安很高興︰「你從哪回來的?咋沒看到你呢?」
「知道你們這邊人很多,我們從前邊的路回來的。」錢叔嘿嘿笑著,引他往回走︰「走,瞧瞧去,我給弄了些好東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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