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斯意識到,任由恐暴龍襲擊村莊的話,村子會在極短時間內死傷慘重。而無論是疏散逃跑,還是準備反擊,都需要時間。
所以他第一時間命令一部分戰力較弱的獵人回村,通知當地常駐獵人做出決斷,剩下的人跟他一起牽制恐暴龍,盡可能將怪物引開。做不到的話,就想辦法拖住它,為村莊爭取出反應的時間。」
齊星沒感到意外,這是幾乎所有獵人都會做出的決定。
獵人的存在,就是為了與怪物和災難戰斗,保護整個人類。
關廷再次長嘆口氣︰
「古龍級怪物的強橫大大超出我們能接受的極限。哪怕做了些許準備,但僅僅一個照面,我們沒在怪物身上留下多少傷口,就再度全員重傷,被龍屬性能量侵蝕身體,一名遠程獵人當場死亡,連尸體都沒能帶走。
即使是8級獵人阿爾斯,一個人的力量還是太弱,他也擋不住恐暴龍。
無奈之下,阿爾斯帶著我們邊戰邊逃。但此時逃跑已經來不及了,恐暴龍對我們窮追不舍,古龍級怪物的追蹤豈是那麼輕易便能逃掉的?
在逃亡中,狩獵小隊成員不斷減員,體力跟不上的隊友們,一個又一個被追上,擊殺,吞吃。」
關廷咬緊牙關,這段回憶喚醒了他最深的恐懼和憤怒。
明明說好了只簡略地講個大概,但此時他卻有些收不住了。
關廷緩緩地吐字道︰「每個死去的人,不是因為逃得慢被追上,而是知道自己成了累贅,所以殿後,為其他人爭取逃跑時間,慷慨赴死。」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和其中很多人關系都不怎麼好,但他們赴死的表情那麼堅定,那麼從容。
我哎。」
多少想說的話,盡化作一聲嘆息。
他沉默了許久,齊星識趣地沒有打擾他。
良久,關廷接著講述下去︰「直到最後,隊伍只剩下少數幾人,每個人都已經到了極限。能用的補充體力的藥物全部用光,甚至狩獵點都快耗盡了。呵呵,其實沒差,即使狩獵點沒耗盡,藥物也在那時有了抗藥性,效果大大減弱。
我們那時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連阿爾斯都絕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讓我們找個地方留下遺言。
我也絕望了,我和谷秋陽一直以為自己是穿越的主角,但是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辦法能逃出升天。我不是主角,我只是一個即將死亡的普通人。」
齊星詢問道︰「那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關廷閉上眼楮,嘆了口氣︰「我們被人打暈了,醒過來時,就得救了。」
「嗯???」
這個轉變未免有些突然,齊星一時無法理解。
關廷苦笑著說道︰「我和谷秋陽一直在爭,誰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角。醒來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也許主角不會是他,但一定不是我。
在所有人絕望之時,他是唯一沒有絕望的那個。雖然他做的事情令人難以接受,但他至少做了努力,拼了一把。」
齊星不解︰「黑大佬到底做什麼了?」
關廷微微抿嘴︰「在我們遭遇恐暴龍位置的附近,其實還棲息著一只真正的古龍,危險級達到9級。不過那只古龍常年居住在自己的棲息地,很少走出來過,人類與其相伴,長久相安無事。」
「等等!」
齊星想起林之前提起關于谷秋陽的猜測,震驚道︰「黑大佬去找古龍了?」
「沒錯。」
關廷輕輕點頭︰「谷秋陽靠偷襲,將我們全部打暈。他知道阿爾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實施計劃。
之後,他前往直接踏入古龍的領地之中。那個地方其實離我們很久,但阿爾斯一直在避免踏入。畢竟恐暴龍只是初入古龍級,但那頭古龍,危險級還要再高一級。
到了這個級別,一級之差,天差地遠。」
齊星哪怕只是听故事,沒有親身感受到當時場景,此時雙手都忍不住微微發抖︰
「然後呢?」
「他成功了,古龍被他刺激到,憤怒沖出棲息地,擊殺了恐暴龍。我們醒來之後,很快就看到倒在水泊中的恐暴龍尸體。」
關廷臉現痛苦︰「當然,古龍豈是那麼容易被借勢的?
暴怒的古龍不但擊殺了恐暴龍,余威未盡,掀起席卷天地的暴風雨,將周遭地形完全碾碎改變。岩山,森林,平原,全都化作了洪水坑洞。
包括那個,整個小隊拼盡全力守護的村莊。」
齊星只覺雙腿一陣無力,靠在船桿上才勉強保持站立。
林已經將剩下部分告訴過他了。
萬余村民,只剩不到千人。村莊從地圖上被劃掉,化作了水泊荒地,連廢墟都沒留下。
林之前說起這個猜測時,其實兩人都不大相信。畢竟谷秋陽要是真的覆滅了一座村莊,早就超過騎手,成為通緝榜第二,根本不需要後來的古代林風波。
如果谷秋陽真的窮凶極惡到這個程度,關廷怎麼可能還和他關系密切?
和谷秋陽有過長時間接觸,齊星,整個黑狼號都不會相信的。
沒想到是真的。
谷秋陽沒想傷害村莊,村莊因他而亡。
關廷努力將往事講完︰「老黑成功了,但後果超過了他的想象。
村莊徹底消失,村民生還十不足一,剩下的人對他仇恨入骨,聯名申請官方下達通緝。
我們這些人活了下來,但卻是在龐大的代價下才活下來的。阿爾斯身為傳奇獵人,有古龍討伐隊撐腰,好不容易才沒受太大影響。但其他預備隊員,卻從此失去了加入討伐隊的資格。除非未來有重大功勞,否則這輩子都不可能加入古龍討伐隊了。
小隊剩下的人無法面對這樣的結局,各自分道揚鑣了。我在那之後不久被暗夜收留,擔了一個副會長的身份,算是對我的保護。老黑捅了這麼大簍子,居然還活著,也從此成為了通緝榜聞名的黑獵人。」
「只是黑獵人?」齊星疑惑道。
捅了這麼大簍子,居然沒獲得一個窮凶極惡的外號,居然只是簡簡單單的黑獵人。
關廷嗯了一聲︰「村莊消失這件事情影響太大了,官方考慮良久後,還是壓下了大部分細節,只說村莊消失于古龍暴怒之下。
至于老黑,雖然他高居通緝榜前三,但真正了解事件經過後,大部分獵人還是升起些許同情,畢竟他是為了救隊友,只不過局勢失控了,這種事情在獵人三觀中,還是普遍被認可的。
暗夜私下也有了共識︰對于老黑,抓肯定要抓,但不會敗壞他的名聲。谷秋陽這個人,已經在保護隊友的途中戰死,他們要抓的,只是一名通緝榜的前三惡人。」
關廷像是嘲笑又像是自嘲地笑了起來︰「嘴硬而已,其實大部分人對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通緝榜前幾名在榜上留存了至少十幾年,也沒見人說過什麼。老黑若能靠著自己本身活下去,暗夜也懶得管他。專心抓真正窮凶極惡的獵人才是真要緊。」
齊星也笑了笑︰「再加上你暗中告知情報,最後反過來讓我們薅懸賞的羊毛。」
關廷揚了揚眉毛︰
「我不知道你會怎麼想,但我的想法,早已確定了︰
老黑的所作所為,造成了許多人的死亡,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但那些人我都不認識,老黑和我來自同一個故鄉,我的命是他救的。既然當時的我選擇了絕望听天由命,他選擇了豁出去拼上一把,那因此而活下來的我,絕不能讓他背負所有罪名。
我一定會繼續全力幫助他。如果最後被發現,我就出發挑戰最凶惡的怪物,將有用之身拿來給這個世界贖罪。」
齊星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