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露重更深!
長安南城永平坊大宅的廳堂里,卻依然燈火閃耀,二三十個或孔武有力,或敏捷彪悍的游俠兒們正在廳堂之中席地而坐,開懷暢飲,放浪形骸。
這些人或是三五一組在拼酒,或是聚攏著六七個人在賭博,猜拳與呼喝之聲齊飛,搞得整個大廳里烏煙瘴氣,好像是進了某個土匪得聚義廳一樣。
在大廳的上首處,高叔圭手里端著一只青銅酒爵,兩只碩大的眼楮里閃著詭異的光芒,在下方的這些游俠兒的身上掃來掃去,臉上還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是在考慮什麼問題,又好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
過了幾分鐘以後,從大廳的外面傳來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身材瘦削,約有二十多歲,穿著一身黑衣的漢子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
「大兄,某回來了……」
在看到這個黑衣人出現之後,高叔圭立刻將手中的酒爵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從坐席上長身而起,有些激動地迎了上去。
「九郎,何來之遲也。」
進來地這個人姓何,行九,是一個老牌的,或者說資深的長安游俠兒。
他身形輕捷,可以登壁游走,捷如猿猴。而且早在高叔圭進長安城之前,他就已經追隨長安城游俠兒們真正的大哥大,也就是長安豪俠史萬寶了。
而且據他說在大唐在進攻大興城的時候,他還跟著史萬寶趁夜從城內突襲城門,為唐軍拿下大興城立下了汗馬功勞。如果不是他天性自由散漫,所以忍受不了軍隊生涯的話,他早就加入大唐的軍隊,現在說不定都是都尉了。
當然,最後的這句話,包括高叔圭在內的其他游俠兒沒有一個信的。
要能在軍隊里干上都尉,誰稀罕當什麼游俠兒啊!
雖然說這個都尉或許是在吹牛,但是何九的實力卻是實打實的,的確是身形敏捷,往來如風,三米多高的坊牆,他不用繩索都能上下自如。
所以在這些南城的游俠兒中,高叔圭對于他也是非常倚重的。
「九郎,某讓你去查的那個叫清微的小道士,你查到什麼了嗎?」
高叔圭很親熱的上前拉住了何九的手,將他帶到了自己的幾案旁邊坐下,親自拿過一個酒觴,舉起自己的酒爵,給對方很親熱的滿上一杯。
在穿越之前的時候,孔清經常看到在歷史劇里面的那些人,一個個在酒宴上拿著的都是那種三腳的酒爵,好像這個東西就是杯子一樣,但真的等到穿越之後他才發現……
其實這個玩意根本不是用來喝酒的,而是用來將酒壺里的酒倒出來分到每個幾案上,方便大家朝杯子里倒酒的東西,就像分酒器一樣。
而人們喝酒的家伙事是酒觴,也就是那種平底的酒杯!
那為什麼有了酒壺酒杯,還要多次一舉的在酒宴上用酒爵分酒呢?
因為酒爵的口是敞開著的,所以用酒爵勸酒,可以讓對方看到里面沒有任何的機關。這樣就可以表明自己沒有想要害對方的意思,同樣的,因為大家喝的都是一樣的酒,也可以表達出我很看好你或者我覺得你不錯之類可以表示親近的意思。
就像高叔圭現在給何九倒酒,就是一種表示我很在意你的想法。
何九也不推辭,接過高叔圭倒滿的酒觴就是一飲而盡,然後接著說道。「大兄今天的這個事情辦的有些差池了,那個清微小道士很有一些不簡單。」
「是嗎?」
高叔圭的眼楮里閃過了一道精光,然後端起酒爵再次給何九滿上一觴,然後裝著不經意的口氣問道。「某也是應莊嚴寺的那些大和尚們的請托,所以做了這個事情,不過完事之後總是覺得有些不太妥當,所以才勞煩九郎去幫某查一下。」
「恕某直言,大兄這次肯定是被那些和尚給坑了……」
何九端起酒杯,沉吟著說道。
「某按照大兄所說在莊嚴寺門前的街道上找到了那個道士清微,發現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昆侖奴,然後某發現那個昆侖奴某很熟悉,相信大兄應該也認識……」
「我認識?」
高叔圭眯起眼楮考慮了一下,然後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莫非是東西兩市賣藥的那個摩利嗎。」
就在高叔圭眯著眼楮考慮問題的時候,他並沒有注意到,一只女乃貓已經叼著一個白色的瓶子,悄無聲息的從何九剛才進門之後沒有關閉的門縫里悄悄地溜了進來,將拔開了塞子的瓶子放在了大廳的牆根里。
「正是此人!」
何九對著高叔圭點了點頭。
「大兄也知道,此人在東西兩市很有威望,而且手底下很扎實,某想要听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略微靠近,就差點被他發現。」
「哦!」
高叔圭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
「但某靠近的時候……」
何九低下頭,聲音壓低。
「卻發現摩利對那個小道士執禮甚恭,可見那個小道士絕不是沒有來路的人……」
在他的身後,某只女乃貓又再次鬼鬼祟祟的順著牆根,從沒有關閉的大門溜了出去。
「而且……」
何九端著酒杯,看著高叔圭,認真的說道。
「就在某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那個小道士的時候,才發現某當年曾經見過他……」
「什麼?」
高叔圭看到何九的動作,也正襟危坐,認真的說道。
「願聞其詳……」
在他們的身後,某只女乃貓再次叼著一個拔開了塞子的綠色瓶子順著大門溜了進來,悄悄咪咪的將這只瓶子也擺在了角落里。
「五年以前,也就是大業十三年的時候,某當時還在追隨史大兄。五月二十三日的時候,史大兄找到了某,說是有人拜托他做一件大事,讓某也跟著去幫個忙,于是某就去了……」
何九端著酒杯,兩眼出神。
「某就是在那一天見過這個小道士……咳咳……」
還沒有等他的話說完,何九就好像得了肺癆一樣,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手中的酒觴直接翻到在了桌子上,渾濁的酒液順著幾案滴在了地上。
「九郎,你怎麼了?」
高叔圭奇怪的看著好像突發肺炎的何九,剛剛關切的詢問了一句,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他面前的何九忽然毫無征兆的淚如雨下。
接著,好像是傳染病發作了一樣,整個大廳里所有正在喝酒飲宴,呼盧喝雉的游俠兒們,一個接一個的開始了劇烈的咳嗽。
砰!
高叔圭手中的酒爵猛然站起,手中的酒爵直接跌落在地。
「怎麼了,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又驚又怒的聲音還在大廳里回蕩的時候,高叔圭就又看到面前的何九兩眼一翻,然後一頭扎在了幾案上,一動也不動了。
就在他驚訝的扭頭看向其他人的時候,才發現大廳里的游俠兒們已經一個接著一個,歪七扭八的全部栽倒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沒到一分鐘的時間,整個大廳里能動的人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一個還能動的人。
「這是什麼情況?」
就在高叔圭正驚疑不定的時候,忽然听到從大廳的門外傳來了一個清越的聲音。
「遙指長安笑一聲,紅霞紫霧眼前生。每于廛市無人識,長到山中有鶴行。時弄玉蟾驅鬼魅,夜煎金鼎煮瓊英。他時若赴蓬萊洞,知我天上有姓名。」
「誰……」
高叔圭猛然扭過頭,看向了大廳的外面,厲聲喝道。
「誰在裝神弄鬼?」
砰!
一聲輕響之後,大廳的門豁然洞開,露出了站在門外的一個穿著一身白衣,身背青銅古劍的飄然身影。
「閣下你自己就是食人鬼,還在這里說別人裝神弄鬼……」
身影白衣飄飄,邁步而入,對著高叔圭微微一笑。
「這算是賊喊捉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