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散朝以後,李淵陛下少見的沒有留下自己的好基友裴寂談心,也沒有去看小姐姐跳舞,而是一個人默默地站在三海環抱處的望雲亭,直勾勾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發愣。
今天朝議的時候很鬧心,文武官員亂糟糟的吵成了一團……
首先是劉黑闥的部將曹湛、董康等人在鮮虞立起了招兵的旗子,錢嘩嘩的出去,兵嘩嘩的進來,眼看就要再次起事。
劉黑闥也在突厥人的支持下,再一次回到了定州。
在他的側翼,突厥頡利可汗也帶著大隊人馬南下,前鋒已經到了並州境內的介休。
可以說現在北方的局勢看上去已經非常糟糕了。
不過這些其實並不是李淵陛下發愁的原因,那些文武官員們吵吵的事情,在李淵陛下看來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劉黑闥前半年的時候被二郎一仗覆滅,喪盡了竇建德給他留下的老底子,現在就算是給他再招上十萬新兵又能怎麼樣?
戰斗力就在那里擺著……
至于突厥人也不過是疥癩之患,現在是秋天,他們肯定要下來搶一票,等到冬天他們自然就會撤退的,他們不撤的話,草原上他們的族人就都得凍死了。
而且打仗的事情……
左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求和,實在不行還能遷都……
李淵陛下頭疼是自己的兒子們。
本來已經悄悄地跟自己說願意去河北的大郎,結果在听說突厥人南下,隨時可以威脅河北側翼之後就悄咪咪的又改主意了。
最坑的是,大郎改了主意居然也不跟自己說一聲。
搞得自己今天興致勃勃的在朝堂上給他架了半天梯子,跟百官認真的解釋了河北戰斗的重要性,就差直接說這個功勞才是最重要的,之前二郎的那些功勞都無所謂,只有把河北徹底平定才是最大的戰功。
然後等自己說完了,該輪到大郎主動站出來請纓的時候,他卻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反而二郎又積極地跳了出來,說自己願意再次出征,這次一定徹底解決劉黑闥巴拉巴拉……
場面就挺尷尬的!
最後要不是傻小子李道玄跳出來,說什麼對付劉黑闥不必勞煩秦王哥哥,他去就可以,讓李淵陛下就坡下驢的把任務交給了李道玄的話,今天這個事情李淵陛下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
天可憐見,為了給大郎留出來平定河北的軍功,他李淵陛下已經很努力了,今年二郎剛剛一戰擊潰了劉黑闥的主力之後,自己立刻就撤掉了山東道行台,讓二郎雖然有陝東道大行台的官職,但是卻無法進一步平定河北民政,好留下這個桃子等著大郎去摘。
結果大郎連手都不敢伸……
自己還能怎麼辦?都做了這麼多了,難道還能再讓二郎出征嗎?
李淵陛下用力的揉著自己的眉心,心里亂七八糟的。
說實話,李淵陛下每次看到自己的二兒子的時候,心里都十分復雜,因為在自己的這個二兒子的身上,他總是可以看到自己那個聲名赫赫的表兄弟楊廣的影子。
一樣的少年英雄,戰功赫赫,但也是一樣的極不安分,野心勃勃……
隋朝為什麼二世而亡,不就是因為楊廣太喜歡折騰了嗎?
李淵閉上了眼楮,用手敲著自己的太陽穴。
自己得頂住,一定不能重蹈楊堅的覆轍。
「看來要想讓大郎去河北,自己還是得先幫他把突厥人的問題解決……」
李淵把手從太陽穴上拿下來,輕輕地敲著望雲亭的柱子,低聲的自言自語。
「打是肯定不成的,現在孝恭不在長安,二郎也不能再放出去,所以還是得先找人過去談和,反正突厥人也就是鬧騰一下,過冬之前就該撤兵了,要不還是讓鄭元去一趟……」
就在李淵正在盤算著怎麼這個讓自己操心的大兒子摘桃子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內侍從景福台的旁邊一溜小跑的跑了過來,在亭子的外面大聲的喊道。
「聖人,平陽公主請見!」
「我家三娘子來了?」
李淵抬起頭,臉色有點驚奇。
「請過來!」
幾分鐘以後,李淵遠遠的就看到英姿勃勃的三娘子昂首挺胸的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戎裝,就像是當年在長安城外自己再一次見到她時候的樣子。
真可惜啊,我家三娘子不是男兒……
李淵的心中再一次浮現出了這個讓他惋惜的想法。
要是三娘子是男兒的話,我也就不用每次打仗都只能倚重二郎了,而三娘子分走一些軍功之後,二郎也不會到了現在功高蓋主的地步。
在李淵那感傷的眼神中,李秀寧走到望雲亭的外面,像個男兒一樣對著亭子里的李淵舉手行禮。
「女兒見過阿耶!」
「三娘子起來……」
李淵從亭子里走了出來,伸手把這個自己最心疼的女兒拉了起來。
說實話,對于這個女兒李淵陛下心里也是愧疚的。
在自己起事前夕見到女婿柴紹一個人回到了長安,還告訴自己說三娘子因為覺得自己樹大招風,為了送柴紹這個人才來幫著自己做大事,于是毅然決定留下來掩護柴紹的時候,李淵陛下當時差點抽出刀子來一刀捅死自己的這個女婿。
乃翁我給你們寫信,是為讓你把我女兒帶出大興城,免得我女兒白死,至于說造反,乃翁我準備了這麼多年,需要你來幫我造反嗎?
不過因為三娘子畢竟沒死,而且柴紹也很知機的捐出了大把的錢財來資助自己起兵,所以李淵陛下最後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
「三娘子今天來大內,是有什麼事情需要阿耶來做主的嗎?」
看著三娘子李秀寧,李淵滿是皺紋的臉上笑的一朵花一樣,還親切的用手拍了拍三娘子的腦袋。「放心大膽的說,不管是什麼事情,阿耶都會給你辦到的。」
「阿耶對女兒已經很好了……」
李秀寧很乖巧的回答道。「女兒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勞煩阿耶,這次女兒入宮,是有一樁大事跟阿耶啟奏。」
「哦,我家三娘子還有大事要告訴阿耶?」
李淵拉著李秀寧的手走進了望雲亭,在胡床上坐了下來,親切的說到。「什麼大事,說來听听。」
李秀寧抿了抿嘴,正色回答道。
「這個事情要從十幾天以前,遂州總管韋雲起府里的記室參軍孔恪在長安遇害的事情說起……」
「韋雲起?」
李淵听到這個名字,不禁皺了皺眉毛。
沒錯,就是這個家伙公開舉報他的好基友裴寂造反,結果連累自己的好基友跟自己生了一個多月的氣。
李淵一皺眉,心思玲瓏的三娘子就猜到自己阿耶的想法了,于是立刻解釋了一句。
「雖然孔恪是韋雲起的參軍,但這個事情跟韋雲起沒關系,他之所以遇害,是因為他在平康坊跟兵部郎中喝酒的時候,無意中撞破了法華宗的軼凡和尚私會李子通的事情……」
「李子通……」
听到這個名字之後,本來神情還有一些散漫的李淵陛下立刻挺了挺身體,臉上也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法華宗和李子通怎麼會扯到一起的?」
「是這樣的,」
李秀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從頭說起。「阿耶您也知道,女兒當年可以逃出大興城,是靠著女兒的一個道門好友玄誠的幫助……」
「咳咳……」
說到這個玄誠的時候,李淵的臉色也變得有點不好看,偷偷干咳了兩聲。
這個玄誠的事情他很清楚,但一邊是一個沒見過面的道士,另一邊是給自己的造反大業捐了不少錢的女婿,孰重孰輕一目了然,他也只能昧著良心偏幫自己的女婿。
不過李淵陛下也不是什麼壞人,這麼對待自己女兒的救命恩人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玄誠雖然已經仙逝了,但是他還有一個徒弟,道號清微。」
李秀寧並沒有跟自己阿耶討論當年的事情,而是輕飄飄的一筆帶過。
「清微天資縱橫,小小年紀就築基入道,就連青霞子老神仙都說他將來會是神仙中人,所以女兒就幫清微在太史局謀了一個監候的職位。」
「嗯嗯……」
李淵點了點頭。
「既然是神仙種子,那讓他進太史局也算是為國選賢,三娘子你做的好!」
沒錯,作為一個愛好數十年不變,始終熱愛小姐姐的lsp來說,李淵陛下跟自己的大郎和二郎一樣,對于自己心愛的女兒養個把道士的事情十分淡定。
只要好女兒不因為這個道士跟駙馬和離,自己就可以當成沒看到。
「孔恪的這個事情十分蹊蹺……」
接下來,李秀寧就將孔恪如何被人攝魂,第二天如何大張旗鼓的開始召集和尚尼姑進行懺悔,遂州進奏院的官員如何看著不對,如何通知了太史局,而清微又是如何經過縝密的調查,反復的研判,最後在靖恭坊內將私自攝魂,擅設公堂的鬼魂和和尚給一舉抓獲的事情。
跟孔清告訴她的那些情況完全一樣,一個字都沒改。
結果讓三娘子沒想到的是,在听完這些事情之後,李淵陛下反而更加關心的是。
「遂州總管的記室參軍是七品官員,結果這些和尚們居然是想攝魂就能攝魂嗎?」
李淵的眼楮眯了起來,臉龐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長胡子的老太太了。
「看來青霞子說的所謂這些和尚們有可以隔絕龍氣的法器是沒有錯了,這些混蛋和尚居然搞出來了這種法器,他們想要做什麼?他們的目標是對著誰?」
三娘子眨了眨眼,她還真沒有從這個角度去考慮過這個問題。
不過李淵陛下似乎也沒有指望三娘子來回答這個事情,自言自語了兩句之後,他就立刻對著三娘子揮了揮手。
「嗯,阿耶有些走神了,三娘子你接著說。」
「是!」
李秀寧答應了一聲,然後接著說道。
「清微順著孔恪遇害的事情追根究底,結果查到了法華宗的高僧軼凡和尚的身上,而孔恪之所以被殺,也是因為撞破了軼凡和尚私會李子通的關系,于是他就偷偷調查了一下……」
李秀寧抬起頭,面色嚴肅的說到。
「結果他卻發現原來軼凡和尚私會李子通,居然是打算在二郎帶杜伏威進長安的時候,將李子通救回江淮,勾結輔公祏重新起事,分裂江南。」
啪!
听到這個消息之後,本來心情就非常不爽的李淵陛下氣鼓鼓的站了起來,一掌拍在了望雲亭的柱子上。
「這幫該死的和尚,居然連這種事情也敢插手的嗎?」
「女兒在知道這個事情之後,因為也不確定事情的真假,所以就私自讓史萬寶,馬三寶和馬四喜等人悄悄地帶著一些家丁在藍田等地埋伏……」
李秀寧也跟著站了起來,雙手抱拳。
「昨晚軼凡和尚果然護送李子通他們到了藍田,意圖通過商於道離開關中,被一網成擒,法華宗妖僧軼凡也被清微當場斬殺。現在清微和馬三寶,史萬寶已經帶著李子通,樂伯通和軼凡和尚的首級在承香殿的外面等待,阿耶您看是不是親自訊問一下?」
听完李秀寧的話,李淵陛下考慮了一下之後,點了點頭。
「那朕就親自訊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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