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在長安城東宮的嘉德殿內,李建成臉色驚惶,氣的渾身顫抖,在他旳面前不遠處還傾覆著一個銅制的酒杯,空中還彌漫著一股酒香。
「爾朱煥和喬公山真是小人,不堪大用!孤為什麼瞎了眼,選中他們兩個來替孤辦這種大事……」
「殿下,請鎮定!」
坐在下方的魏征看著李建成的樣子,微微的皺了皺眉。
「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身為人主,豈可如此失儀?」
「孤現在還怎麼還顧得上失儀不失儀!」
李建成一擺手,臉上帶著惶恐。
「這次私運鎧甲的事情被阿耶知道的話,孤一定會被訓斥,說不定還會跟上一次一樣幽閉在東宮讀書,二郎那個家伙也一定會落井下石,伺機想要替代孤的位置……哎呀!孤險些都忘記了,二郎現在不在長安,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殿下!你怎可冀望于對手失誤……」
還沒有等李建成的話說完,一邊的魏征已經皺起了眉頭。
「就算秦王不在長安,難道朝中那些秦王的黨羽們在知道了大王你這次的過失之後,就不會攻訐于大王嗎?」
說完之後,魏征沒有再看李建成那有些掛不住的臉,而是轉頭看向了坐在一邊的法華宗智越和尚,用探詢的語氣說道。
「智越大師,某還有一事請教!」
「南無妙光菩薩!」
智越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平靜的說道。
「魏洗馬有話但請直言。」
「多謝大師!」
魏征對著智越和尚點了點頭,接著很有禮貌的說道。
「大師方才言道,在爾朱煥與喬公山意圖叛亂的時候,貴宗的智璪大師曾打算制止,結果被早就埋伏在豳鄉的天策府玄甲騎給伏擊,以至于下落不明,不知是否屬實?」
听到魏征的話之後,智越和尚逼著雙眼,微微點頭。
「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所言並無一字虛假!」
「多謝大師!」
魏征又點了點頭,接著轉頭看向了李建成。
「殿下,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若智越大師所言屬實的話,臣覺得此事不但不是什麼壞事,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好事,不!兩件好事也不一定。」
「是嗎?」
听到魏征的話之後,李建成頓時大喜過望。
「魏卿你何出此言,速速道來……」
「第一件好事是有關秦王的事情……」
說著,魏征離開了自己的幾案,雙手抱拳,躬身下拜。
「臣請殿下立刻派出人手封鎖京兆南下之路,徹查豳鄉附近,搜捕那支暴露了身份的玄甲騎。只要抓住了他們,那麼殿下就可以給聖人舉告秦王一個‘私自派兵窺伺仁智宮,意圖不軌’的罪名,到時候自然攻守之勢易轉!」
「對!對!」
魏征的話音剛落,李建成就是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還說孤運送什麼鎧甲,二郎他派兵在仁智宮左近埋伏,不更加是意圖不軌了嗎?孤這就傳令……」
說到這里,李建成忽然又停了下來。
「不過魏卿,事發已經兩三天了,二郎手下的這些人馬會不會已經逃走南下了!」
「絕不可能!」
魏征毫不猶豫的擺了擺手,表示李建成的想法絕對不可能。
「騎兵不比步兵,人可以節衣縮食,但馬不行。如果沒有充足的草料供應,馬匹是堅持不了幾天的。如果智越大師所言不差,秦王留下的玄甲騎確實有千人之眾,那麼人吃馬嚼,這段時間以來最起碼也需要數百石的草料,所以臣敢斷定……」
魏征一臉智珠在握的表情,認真的說道。
「秦王在豳鄉附近一定有一個掩人耳目的補給之所,可能是農莊,或者是別院之類的東西!只要殿下根據痕跡找到這個地方的話,就能穩固太子的位置,一舉粉碎秦王成為太子的野心。」
「說的倒是好听……」
就在魏征的話音剛落,就听到旁邊的一個帶著高冠的文士說道。
「秦王帶兵多年,怎麼可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給你魏玄成來抓,以某看來,太子殿下剛才的顧慮是非常正確的,很有可能那支玄甲已經南下逃走了。」
「呵呵!」
听到他的話之後,魏征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听徐師暮你的話就知道你對兵事一無所知,騎兵不比步卒,不可能翻山越嶺,否則一旦崴腳,戰馬就廢了,所以他們只能沿著大道或者田野前進,而京兆一帶遍布驛站和村落,千人騎兵行軍不可能不被人看到……」
雖然被魏征噎了一下,但是徐師暮還不死心,接著說道。
「那秦王就不能把隊伍打散,幾十騎幾十騎的離開嗎?」
「自然可以!」
魏征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但這麼走想要不被人發現的話,他們肯定要手持偽造的命令,偽裝成別的隊伍,而只要殿下下令封鎖京兆的話,他們自然無所遁形。所以某估計秦王他們應該沒有你這麼傻,他們肯定是把隊伍藏在了一個他們認為十分安全,我們肯定找不到的地方。」
「你……」
听到魏征的話之後,徐師暮頓時有些張口結舌。
「好了,徐卿,你不用說了,魏卿說的有道理……」
就在這個時候,李建成果斷的站了出來。
「孤這就派人下封鎖京兆,搜查這一千騎兵,那麼魏卿,你說的第二個好處什麼是?」
「第二個好處就是可以借著這個事情,找出秦王在我東宮的內奸……」
魏征直起腰,一臉神采飛揚的說道。
「殿下,如果智越大師所言不假,那麼從秦王殿下當初南下江淮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殿下您打算給楊文干送鎧甲的事情,若非如此的話,就不足以解釋他為什麼會預先留下這一千玄甲以備不時之需了。」
說到這里,魏征轉頭對著智越和尚微微點了點頭。
「臣估計秦王最初的打算是讓爾朱煥和喬公山兩個人在士卒的嘩變之下被迫舉告,並沒有想要暴露這一千玄甲,但因為法華宗大師忽然出現,控制了嘩變,所以這些玄甲騎不得不現身,而爾朱煥和喬公山也不得不暴露身份,才算保證了這個事情的進行。」
「這些孤也想到了……」
李建成有些疑惑的看著魏征。
「但這個事情跟二郎在我東宮的內奸有什麼關系?」
「殿下!」
魏征一臉成竹在胸的說道。
「秦王在殿下還沒有動手,僅僅是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事情,就足以說明他在東宮的這個內奸的身份一定不低,甚至可能……」
說著,魏征轉過身,掃視了嘉德殿中的這些人一圈。
「就在在座的諸位之中!」
听到魏征的話之後,這些東宮的屬官們一個個頓時面露驚容,彼此之間互相打量,好像似乎是打算從臉上看出誰才是臥底一樣。
「臣下依常理推斷,在秦王離開之前就已經听殿下您說過這個事情的人,就非常有可能是秦王的內奸。」
魏征一臉的勝算在握,雙手抱拳,對著李建成躬身行禮。
「殿下,請您回想一下,在秦王離開之前,您究竟跟哪幾個人說過給楊文干送鎧甲的事情。」
他的這句話一出,在場的不少人的心瞬間懸了起來!
遭了!
莫非今天自己就要暴露了嗎?
面對魏征的問題,李建成則是一臉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後開始思索。
「孤是知道的,然後魏卿和王卿你們也知道,還有韋卿,張卿,徐卿,趙卿……」
看著李建成已經把現在嘉德殿上所有的官員都點了一個遍,居然還沒有說完的情景,那些把心懸起來的官員們頓時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原來這麼多人都知道啊,那我就放心了!
而此時,站在下面的魏征已經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殿下,君不密則失身啊!臣記得您跟臣說這個事情的時候,臣不是跟您說過一定要保密的嗎?」
「孤想著大家都是自己人,信得過……」
一通盤點之後,李建成也發現自己似乎的確是有點嘴巴太大了,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
「魏卿,你看現在這種情況,咱們還能找到那個背叛孤,投靠二郎的內奸嗎?」
魏征的嘴角默默的抽動了一下。
這還找個毛啊!
如果殿下您僅僅是告訴了三兩個……哪怕是七八個人的話都無所謂啊,查就是了!而且就算是查不出來也沒關系,直接把這幾個有嫌疑的統統調出東宮就好……
但是現在整個東宮差不多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難道自己還能從上到下換個遍嗎?
「查找秦王內奸的事情,是臣失策了!」
魏征低著頭,用羞愧的語氣說道。
「殿下光風霽月,推心置月復,臣下以己度人,實在是羞愧!不過……」
說著,魏征有抬起頭,一臉嚴肅的說道。
「封鎖京兆,尋找玄甲騎的事情就不一樣了,這是陽謀,就算被秦王府得知,他們也沒有辦法應對,除非那一千玄甲騎會飛……」
「好!」
有些尷尬的李建成雙手一拍,下了決定。
「孤立刻派人封鎖京兆,就說道路不靖,搜捕匪徒……對了!魏卿,現在阿耶召喚孤去仁智宮問對,孤擔心去了的話被阿耶責怪,甚至動搖太子之位,你覺得孤應該如何應對啊!」
「殿下!聖人的命令,現在殿下是必須要遵從的……」
魏征略微的考慮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
「所以臣覺得殿下應該立刻前往仁智宮請罪,順便將責任全都推到秦王的身上,只說是運送鎧甲給楊文干僅僅是為了自保,以免被秦王所害……」
「魏玄成你說的輕松!」
魏征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听到一邊的徐師暮再次陰陽怪氣的說道。
「現在私運鎧甲事發,聖人正是震怒之時,殿下前去仁智宮肯定會遭遇聖人的怒火,說不定聖人一氣之下換太子都有可能。」
說著,徐師暮也起身對著李建成鞠躬行禮。
「殿下,既然魏玄成說在京兆地區肯定能抓到那支玄甲騎,那殿下不若先拖一拖,等到抓住了玄甲騎之後,再前去仁智宮進行解釋,這樣也可以避免聖人在震怒之時,損傷了殿下的身體。」
「你放心,這個事情某會親自出馬!」
一邊的魏征用手撫須,一臉傲然的說道。
「只要智越大師沒有撒謊,秦王的確在京兆留下了這麼一支隊伍的話,那他就絕對不可能藏得住,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南無妙光菩薩!」
智越和尚雙手合十,一臉誠摯的回答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的確是有一千玄甲騎在京兆,決計不會有錯!」
「嗯……」
看到一臉信誓旦旦的智越老和尚跟魏征,李建成思索了一下之後,斷然下了決定。
「那就依徐卿之言,孤就先拖一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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