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了多少便宜,就得多受多少的累,甚至加倍的受累。
便是修行者,隨著修為的上升,力量提升,壽命提升……生命的方方面面都在月兌離曾經的高度,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而對于這種變化,每個修行者都得主動順應,根據相應的變化調整自身,這被視為每個修行人都應該掌握的基本常識。
狀態調整的快慢,對新變化的適應能力,甚至被視作序列極高的一種個人天賦。
這種蛻變, 在金丹境突破到元神境時體現得最為明顯。
既有的五感六識得到全面加強, 空間感完全成熟,時間感略具雛形……可以說,這一步跨出,整個世界都會在忽然間變得面目全非起來。
同時,修行者會變得異常敏感。
哪怕是在最寂靜的環境,也能听到各種各樣的聲響,其他且不說,身體內髒器的蠕動如同不間斷的大地踫撞,血液的循環如同江河奔流,呼吸的吞吐如同雷霆霹靂……
哪怕是最深層的暗夜,哪怕緊閉雙眼,也能感受到近乎無窮的色彩,絢爛到似要奪人眼目。
還有變化同樣巨大的嗅覺、觸覺,乃至神識感知能力。
因為空間感的獲得,原本平平無奇的空間忽然變得有了深度,凝視任何一處空間, 都如同在凝視一處無底的深淵;
還有時間感的出現,會徹底擊碎人們既有的許多觀念, 清楚地看到一切存在,都處在生滅流變之中,再也不存在「靜止」這種概念,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變得不確切起來,安全感成為一種奢想……
面對這種忽如其來的沖擊,修行者如果不能很快的消化適應,升級後的種種快樂事自不必提,生活自理都難做到,若真陷在其中月兌不出來,真有可能變成一個精神病。
這種事例雖然不多,可那麼巨大的基數擺在那里,這種「突破失敗者」不乏其人。
而根據他們的「癥狀」輕重,相關機構會有相應的應對措施,若是那種完全無法自控,隨時有暴起傷人傾向的,考慮到他們恐怖的破壞力,會將他們安排去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長期恢復療養——陰冥世界。
而隨著時間的發展,月兌出這種狀態的辦法, 已經從最初的簡單粗糙演變成了數以百計的不同流派,方法各有不同, 但大的原則都兩點︰
一是修行者主動「月兌敏」;
二是在主動「月兌敏」的時候盡量把握住「受控」與「失控」之間的臨界點, 因為若是「月兌敏」過度對修行者也是一種巨大的損失。
月兌敏的過程,就是主動讓自己變「遲鈍」。
不過是金丹境突破到元神境罷了,就得做這麼多,更何況人類心態到世界主宰之間的轉變。
與自己相比,其他世界主宰確實過于「遲鈍」,反過來說,自己就是敏感過頭了。
那麼多世界,在因藍星吸引聚在一起之前,大家彼此互不相識,理念各不相同,可在這方面卻出奇的一致,原因絕不是這些世界意志蠢!
仔細想想,或許,這才是這種生命形態最適宜的存在方式。
在與藍星相遇之前,這些世界都已各自經歷了極其漫長的歲月,便是現在那些與諸界博弈的各界意志,內里也不知更替了多少次。
即便最初也有如他這般聰明敏感,對治下眾生照顧得如同老媽子一般周到,為世界可謂鞠躬盡瘁,耗盡心力,或許在那時,祂們也曾將世界一度推向繁盛,可剛不可守、盈不可久,在漫長的時間洪流面前,這樣的堅持終究會如燭火般熄滅,或是被後來者替換,又或者主動做出改變,熱情消退,勤勞變為怠惰厭倦,敏感機敏變得遲鈍散漫……
最終,就都是他遇到的這般模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若有情天亦老。」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姜不苦心中反復品味著這些言語,心中生出許多很可能已經超月兌這些言語創作者本身的種種感悟。
他反思自己自從成為九州之主後的種種作為,心想︰「我是不是管得太寬,也管得太細了?」
可他很快就搖頭。
他自認為已經將甩手掌櫃當到了極致,從九州世界誕生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負責過內部細務的打理,所有需要他親自出面的地方,他認為都有其必要性,甚至是緊迫性。
而這也和九州世界的特殊形勢有關,讓他遠比其他世界忙碌。
忙得多的多!
看看藍星意志這些年的狀態,就可以知道其他世界意志的斗爭到底是個什麼狀態——坐上牌桌之後幾乎就沒再挪。
而且,以祂們的尿性,還能這麼繼續坐下去,能把這局牌一直玩到世界毀滅——真‧世界毀滅。
而唯一沒上牌桌的他,卻比祂們全加起來都還要忙。
這種忙不單是行動上,還包括心態上。
姜不苦設想了一下,若未來百年千年甚至萬年都是這般局面,哪怕他能一次次積攢優勢,甚至化優勢為勝勢,但他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的熱情,這般積極的心態,能夠始終不減的保持下去。
「難道這也是祂們的謀算,想要把我給累死?」
姜不苦忍不住這麼想,但很快,他自己就失笑搖頭,否決了這個猜測。
但,自己還真得對這方面多加注意了。
仔細琢磨了一下,姜不苦發現,解決方法,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被自己親手埋下了伏筆。
雖然,當時他還根本沒有想到這方面。
「唔……也不一定,雖然我沒有形成這方面的清晰認知,但或許潛意識里已經在給我提示預警了。」
在很早以前,為了防止自身意志被兆億人心思潮「裹挾」,讓自己一點點變得「非我」,他便將自己一分為二,神性側的自己鎮守世界,「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在「分家」時就做好了規劃,神性側的自己自然不懼任何人心思潮的沖擊,而神性側的思維,也最與其他世界意志相似。
只要再稍微「調試」一下,就能保持與諸界意志相同的調性。
而人性側的自己,就是現在的他,重新完整的走了一遍修行路,修為在真仙境巔峰,也是九州世界現在的極限,再加上隨時都能調整個九州的力量為己用……但這並非最主要的,人性側自己最主要的任務,始終是確保「我依然是我」「我永遠是我」。
以前,為了那最真實的參與感和體驗感,人性側的他與神性側的九州之主的分工很明確。
作為神性側的九州之主,負責最無趣味,也最為繁重的那一部分,確保整個九州世界的天道運行正常無紕漏,嚴格執行每一個既定的規則,不出絲毫偏差,比如,某地某時某刻降雨幾厘幾毫,某山某段某嶺刮幾級風,而相似的任務覆蓋整個九州世界……如同一個最高效的、最可信任的智能生命。
——所有能夠放心交給下屬去做的事都交給祂做。
而所有需要決策的,或者所有需要領導拍板,所有能夠讓他體驗到一界之主之尊隆的,他都要去親力親為。
姜不苦反思,這種情緒,絕對是以前做人時便烙在心底的某種深刻的執念作祟。
而非這麼做真的對事態最有益。
「這算是生而為人的某種劣根性頑固的扎根不去了嗎?」
將這些事交給神性側的自己去處理,難道就會做得更差嗎?
當然不是,甚至可能做得更好!
對于神性側九州之主的能力,姜不苦一點都不懷疑,因為這不僅是從他自己身上剝離出去的、本就是他的某一部分,更添加了許多他心向往之、卻求而不得的素質。
譬如眼下這件事,若是讓神性側的九州之主去處理,整個過程會非常簡單,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一件事。
讓他困擾糾結的種種,統統不會存在,因為祂壓根就沒有這些東西。
也只有人性側的他,才會因此生出這許多莫名其妙的感觸,糾結半天。
「所以,我拽這麼緊,把持這麼多干什麼呢?」
「這類事能不能也交給九州之主去做呢?」
「……」
反思的結果就是,此身既是人性側的自己,那就多去做人該做的事,與九州世界相關事務,則更多的交給神性側九州之主負責。
當然,也不是完全涇渭分明,在關鍵時候,或者只要自己想,隨時隨地都能體驗當「大領導」是什麼滋味。
以陳中夏等人為例,只要是談公事,無論是他們來找自己,還是自己去找他們,都有九州之主出面,哪怕陳中夏等人找自己頭上,自己也得主動推掉︰
「這事現在不歸我管,你們自去與九州之主理論……什麼,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想要申訴?
先去與祂談,先去與祂談,實在談不攏我再想想辦法。」
若陳中夏等人為此氣憤,「那要你有何用?」
「當然有用,喝喝茶啦,談談心啦,切磋一下修行啦,都可以來找我啦,即便你們不來找我,有暇時我還得去叨擾你們呢。」
呃——這麼做是不是有點無恥?
愚者之見!
有這種想法,說明你們還沒有擺月兌生而為人的許多弊端陋習。
你首先得清醒的認識到,我既是九州之主,又不是九州之主。
「越發不懂了,怎麼既是又不是,到底是還是不是?」
「既是又不是,至于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不是,當然是看我的心情了。」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想至此處,姜不苦忽然有種豁然開朗,通透至極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念頭微動,感受到諸天研管辦那邊有人在呼叫自己。
隨著海量穿越眾回歸,他們帶回來了海量的異世界信息,因為這些信息太多,且大多都是無用的,重疊的,姜不苦哪怕能一眼看透,卻也懶得自己去整理加工。
對這些信息進行整理,甚至提煉,都是諸天研管辦的工作,為了及時了解他們的研究動態,他特意留了個私人聯系方式,一旦有有價值的新發現、新成果,務必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此刻,感受到諸天研管辦的「呼叫」,他懶懶的問︰「何事?」
當然,這話在他這是懶散,可听到對面諸天研管辦眾人耳中,就是渺渺難測的天道之音。
「根據這次大家反饋回來的信息,我們給九大世界重新做了個‘繪象’,與以往我們掌握的那些,這次改變是革命式的,其中包括各個世界的力量體系、社會模式、勢力格局、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更多的創生模板……」
這邊匯報還沒完成,姜不苦卻出言打斷,同時傳了個新的聯系方式過去,道︰「以後有什麼發現就直接傳這里去就好,有什麼溝通指示,也會通過這個渠道傳給你們。」
然後,他就掛了,中斷了與他們的談話。
至于他剛才給出的新「聯系方式」,其實就是給他們一個直接與神性側九州之主交流的權限,九州之主隨時隨地都要處理海量事務,若沒有準確的聯系方式,便是喊破喉嚨也是不可能得到祂絲毫垂顧的。
所以,這個聯系方式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們總結出來的這些對九州之主的意義也非常重大,其他且不說,這對接下來即將爆發賭局戰就很有幫助,能讓祂更準確的預估即將遭遇到的敵人們。
他這邊倒是掛得輕松,對面可就有點懵,此刻與他交流的看似一人,可在那人周圍可是擠滿了人,直接與九州天道對話,這樣的稀罕事沒有誰想錯過。
每一次,都會有許多人在場圍觀,哪怕不能直接對話,沾沾天道氣息也好啊。
所以,姜不苦忽然的舉動讓他們都有些懵,面面相覷。
「怎麼辦?」
直接通話那人目光看向他人,似乎再問大伙的意見。
「不是給了個新的聯系方式嗎?」
經人提醒,這人再次與對面連接上了。
可是,任他這邊將鈴聲撥得震天響,那邊也毫無反應,許久之後,才傳來一個意念︰「何事?」
還是這兩個字,甚至音調都差不多,可听在人耳中,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其中那難言的高遠淡漠。
這人將剛才的話再次復述了一遍。
「直接傳過來就好,不用呼叫。」
然後,那邊就這麼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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