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死了!
第二日一早,賈琦剛剛起床,正坐在桌前吃早飯,這時,賈蓉匆匆走了進來,「二叔,文安死了!」
賈琦默然不語。
「二叔」
賈琦將勺子放在飯桌上,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給蓉兒盛一碗粥。」
賈蓉一怔。
「坐下。」
賈琦開口了,「這是你林姑姑一早做的,嘗嘗!」
賈蓉默默接過琥珀遞過來的粥,拿起碗里的勺子,舀了半勺送到嘴里,慢慢嘗了嘗,點了下頭,「確實不錯。」
說著又舀了半勺粥送進嘴里,「叔父好福氣!」
賈琦沒有理會他,二人默默地喝粥。
過了好一陣子,賈忠來了,「二爺,首輔來了,說是有事見二爺。」
听了這話,賈蓉一口喝完碗中的粥,默默站了起來。
賈琦好似未听見一般,依舊低頭在那里吃粥。一陣子,賈蓉見賈琦碗中粥見了底,方道︰「二叔」
賈琦望了他好一陣子,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憂慮,放下碗,接過琥珀遞上來的巾帕,洗漱一二。
「雪雁人呢?」
忽然,賈琦對著琥珀問道。
琥珀︰「和秋月姐姐在姨娘屋內說笑呢。」
「你和雪雁一起進園子,告訴她們,就說我有事處理,暫時過不去。」
賈琦斜眼望了賈蓉一眼,「你和我一起過去。」
琥珀︰「哎。」
賈蓉大喜,「多謝叔父。」
正廳內,楊漣的目光停在了院中的老樹上,听著耳邊傳來的蟬鳴,心中嘆息一聲,自己剛從宮里出來,見到了文安昨夜親手遞給皇帝的奏章,昨夜沒在場,真真假假自己也分辨不清,倒是值夜的孫玉麟一直沉默不語。
文安說,他是被次輔孔方岩所誆騙,報復賈家之事是他從別人口中所得,而這個人恰恰是孔方岩所介紹,一個範姓青年口中所出,自己因為一些事情被激,一時昏聵,這才釀下了大禍。
他懷疑這是孔方岩的計謀,為的就是算計自己、算計賈家,挑起朝廷爭斗,坐收漁翁之利!
另外,他在奏章中還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得到消息,孔方岩給恭順伯搭線,準備在太妃壽宴之後拜見衍聖公!
這個消息將他震驚了,別人不清楚皇帝的心思,他孔方岩難道還不清楚,怎麼這麼糊涂,錢財難道比性命還要重要,愚蠢!
文安死了!
這是皇帝給賈琦的交代,同樣也是對眾臣的一個警示。
從今以後,沒人敢輕易涉足奪嫡之爭。
文安是自殺,畏罪自殺。
皇帝下旨,以六部尚書規格安葬,算是全了最後的顏面。
這時,賈琦帶著賈蓉趕來了,望著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楊漣,拱手道︰「首輔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楊漣回過神來,深深地望著賈琦,「文安自縊了!」
賈琦沒有搭話,一歪身在他對面坐了下去,如此行為讓楊漣一驚,這是連虛禮客套都不願跟自己擺了。
賈蓉忙道︰「首輔莫怪,小子正要將此事稟告叔父大人。」
大堂上立刻陷入了沉寂,賈蓉心中忐忑,望了一眼楊漣,又把目光放在賈琦身上,略想了想,給賈琦斟了碗茶。
賈琦接過吃了一口,重重將茶碗一頓,賈蓉嚇了一跳,乎听他說道︰「首輔這是來兌現承諾的?」
「什麼?」
楊漣也許是沒有听清,更多是沒想到,追問了一句。
賈琦卻沒有再說話,昨夜輔國公府來人了,讓賈琦沒有想到的會是秦威親自登的門,更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秦威掏出了一份沒有署名的奏章,不過賈琦卻是認出那是皇帝親筆所書,百十來個字全是兩淮戰事。
听秦威的口氣,皇帝打算讓自己前往兩淮統兵,呵呵,看來是打算將自己支出神京,昨兒自己就得到了宮內的消息,隆治帝讓劉旦听政了,雖說就是上書房小範圍內的商議朝政,但很可能是他內心最真實的表現。
也許,是在暗示自己!
楊漣已經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
賈琦︰「首輔該是記得昨日所說之話吧!」
語氣非常的不客氣。
楊漣一怔,望向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面色尷尬,又不得不說話,「這個,老夫也沒有想到。」
「人心似水!」
賈琦又加重了語氣。
楊漣明白了,自己不解釋清楚,今兒什麼也談不成。不僅如此,以後賈琦再也不會相信自己所說,嗨,皇帝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
想到這,站了起來,圍著大廳轉了一圈,想了好一陣子,慢聲道︰「想必你是得到消息了,老夫也不多言重復此事。」
靜靜地望著天空,悠然道︰「文安昨夜進宮面見陛下,遞交了一本奏章,言道他是受了誆騙才去蠱惑蜀王,此人姓範,文安是通過次輔介紹認識的,東廠已經在查了,不過還沒有確切消息。」
賈琦︰「怎麼不直接問孔方岩!」
楊漣直接道︰「因為他姓孔!」
賈琦笑了,「文安白死了!」
賈蓉愣在那里,像是在琢磨著二人之間的交談。
楊漣不在看他,把目光移向了站在邊上賈蓉身上。
忽然問道︰「老夫有個問題想一問賈統領?」
賈蓉怔了一下,「首輔請問。」
楊漣︰「何為忠臣!?」
賈蓉︰「吾夫為國死,為忠臣。」
楊漣搖搖頭,「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賈琦一邊慢慢倒茶,一邊問道︰「前明方孝孺忠臣忽!」
楊漣面色一僵,轉身坐回了椅子上。
大堂上又陷入了沉寂,賈蓉有些後悔了,真不該跟著來長見識,太嚇人了!
「呵呵,忠臣!!」
楊漣嘟囔著,目光卻望向了賈琦,半晌,正色道︰「陛下正值年壯,來日方長。許多事,目光要放遠。不宜太促、太急。萬事都要注意節奏,不能操之過急,急,則生變!」
「首輔這話,本帥听的糊涂。」
楊漣望著他,「昨日上書房內的事情想必你也是清楚的,你可知陛下為何會突然讓蜀王听政。」
說著,一臉肅穆的望著賈琦。
賈琦依然坐在那里沒有動,楊漣嘆了口氣,「老夫輔佐陛下近三十年了,說句大不敬的話,還從未見如此莽撞行事!」
站起身,踱步走到門前,望著天空,沉聲道︰「如果梁國公一再堅持就會招來陛下的反感,事情一旦再發展下去,陛下可能翻臉了!賈家是外戚是勛貴,陛下絕對不會跟賈家翻臉的,對依附賈家的官員則不同了。」
說到這,緩聲道,「近來,東廠已經著手調查朝中官員的家產了。」
「哦!」
賈琦眉間一挑,笑道︰「難不成您老也被東廠查了家產。」
說著,盯向了他,「滿朝誰人不知您老的清廉,家中所有之物全賴陛下賞賜,否則怎能養活上下四代人。」
頓了頓,又道︰「今年中秋,賈家給您老送一份厚禮!讓您過個富裕佳節!」
楊漣苦笑道︰「這人呢,就怕查。一查起來啊,就說不清了!」
說罷,靜靜地望著賈琦。
「蓉兒。」
「在。」
「給首輔斟茶。」
楊漣接過茶碗,感慨道︰「你梁國公府的茶不易吃啊!」
賈琦沒有接言,只盯著他。
賈蓉則又陷入了尷尬之中,怔在那里。
楊漣吃了一口在嘴中,品了品,「宦海浮沉,世事難測。想御史大夫文安,一代文壇巨擘,門生故吏遍天下,結果又如何呢!」
說到這里,臉上浮出了憂色,「我這個首輔也是當的心驚膽戰,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說完,長長舒了口氣,半晌,又道︰「太祖太宗有法令,邊民不得內遷,為的就是有利于長城的防御。可惜,天地不仁,陝西大旱,不得已,渭水以北全境百姓全部退到了西安等地。這就給長城防線還有榆林等地帶來了壓力。俗話說,攘外先安內!」
賈琦搖搖頭,「我還是不懂!」
楊漣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淌了出來。
笑罷,面上的笑容收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老夫保舉林如海為東閣大學士、兩江總督,掌兩江軍政大事。」
「東閣大學士?」
賈琦也驚了一跳,淡淡一笑。「雲尚可是死在了刑部大牢,不吉利!!」
楊漣微微一怔,沒有理會他的調侃,心中卻是知道,賈琦看出了自己的打算,以文御武!!
「鎮國公怎麼辦?」
忽然,賈琦問道。
听了這話,楊漣面色閃過一抹難色,祖制,內閣五位大學士,原本打算等戰事結束讓牛繼宗卸任兵部尚書以大學士身份參與朝政。
想到這,擺了擺手,「此事老夫自會解決,你就不要憂心了。」
「好。」
賈琦拍手笑道︰「等您的好消息。」
听了這話,楊漣稍稍松了口氣。
「起風了!」
二人聞言望了賈蓉一眼,一陣風從院內刮進了大堂,吹得二人眼楮微咪,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從天空劃過,緊接著天際傳來一陣悶雷。
風驟然間大了起來,吹得門窗大響,院門外沖進來一隊親兵,賈琦一揮手,賈蓉急忙跑過去將他們攔下。
緊接著又是一道閃電,跟著便是一聲炸雷,暴雨緊隨著雷聲傾瀉而下。
楊漣望著如落湯雞般的賈蓉,撫須笑道︰「皇天佑護,旱情解了!」
說著,轉身倒了碗茶給賈琦遞去。
賈蓉懵住了,楊漣竟然親手給賈琦斟了碗茶,而且態度非常嚴謹。
賈琦站起身,望著門外天幕般的雨簾,「上天有好生之德,何況是人!」
楊漣笑了,放下手中的茶碗,望了賈蓉一眼,撫須道︰「令佷確是個老實人。」
賈琦望向楊漣的眼里閃現一抹亮光
「姑娘吃藥罷,一會子冷了。」
湘雲迷茫的睜開眼,便瞧見翠縷手中的藥,眉頭微皺,「我不吃!」
屋子里陷入沉默。
「做什麼呢。」
這時,黛玉從外間走來。
翠縷︰「姑娘勸一勸我們姑娘。」
湘雲撇撇嘴道︰「好姐姐,你快讓她拿走,我歇一歇就好了。」
「我來吧。」
黛玉伸手接過翠縷手中的藥,「來,听話。」
望著嘴邊的藥,湘雲眉間逐漸緊蹙,終是沒能擰過黛玉,閉著眼猛喝了一大口,小嘴一撇,「好姐姐,不喝了,苦死人了。」
說著,可憐巴巴的望著黛玉。
這時,紫鵑進來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勸道︰「姑娘忍耐一二,白家的說了,今兒吃兩計就好。平日里四姑娘是這副模樣,沒成想姑娘也是如此。」
一面說,一面嗤的一聲又笑了,「剛晴雯兌了碗香露還沒吃,我給姑娘端來。」
不一會子,便端來香露,沒有理會跟在身後一臉不開心的晴雯,笑道︰「姑娘快喝了吧。」
湘雲眼楮一亮,「還是紫鵑對我好。」
說著,接過香露大口喝了起來,回頭瞄了一眼黛玉,「好姐姐,你將紫鵑借給我使兩日可好。」
黛玉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莫要胡說,這也是能混借的。」
說到這,又笑道︰「紫鵑是你二哥哥屋內的大丫鬟,我可做不了主。」
紫鵑笑了一下,沒有言語,拉著晴雯走了出去。
湘雲眼楮滴溜溜一轉,拉著黛玉的手,「你真做不了主?好嫂子!」
「要死了!」
黛玉大羞,抽出手就要打湘雲。
湘雲忙翻身進里面去,躲了開來。
「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還有邢姑娘來了。」
門外傳來了晴雯的聲音。
黛玉忙拍了躲在小被中的湘雲,「抓緊起來,二姐姐她們來了。」
湘雲早就听見了晴雯的話,只不過擔心黛玉找自己算賬,听了這話,慢慢伸出頭來,見黛玉瞪著自己,嘿嘿一笑,「好姐姐,饒了我這次。」
一句話未了,只見外間傳來探春的嘲笑,「真是個懶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沒起身。」
「雲姑娘夜里著了風,才吃的藥。」
紫鵑笑道。
「呀!」
惜春驚叫一聲,慌忙跑進來,「雲姐姐,你怎麼樣了。」
湘雲唬了一跳,看著眼楮微紅的惜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嘻嘻。」
迎春、探春等人無不笑出了聲。
湘雲一愣,又見一臉無辜眨著眼楮看自己的惜春,那里還不明白自己被騙了,頓時樂了,用她那細手點了下她的額頭,「該死的,怎麼跟你哥哥一個樣。」
「哎呦」
惜春拉著湘雲的手,求饒道︰「好姐姐,你就饒了我這回吧!」
面對撒嬌的惜春,湘雲灑然一笑,眼楮一轉,笑道︰「你就鬧吧,我只和你嫂子算賬。」
眾人听了一愣,見她對著惜春擠眉弄眼,立刻明白她口中的嫂子並非是尤氏。
黛玉見眾人目光都往自己身上瞧,頓時大怒,又不好發泄,只得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湘雲。
「哈哈哈。」
一時間屋內充滿了歡聲笑語。
正說著,只見琥珀帶著雪雁進來,「姑娘,二爺前面來了客,暫時來不了了,讓我跟姑娘們說一聲。」
說完,只見探春笑道︰「咱們別的沒有,等人的閑工夫還是多得很。」
黛玉也笑道︰「正經事要緊,咱們等著就行了。」
說著,又對邢岫煙微微一笑,「昨兒他答應了。」
一時,邢岫煙嘴角浮現一抹微笑,對黛玉道︰「多謝姐姐!」
黛玉听了,拉著她的手笑了下。
湘雲︰「惜春,你又多了個姐姐!」
惜春眨著眼楮,不解問道︰「邢姐姐不一直是姐姐麼。」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怔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