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封府與歸德府交界處,一望無際的原野上,一條小河蜿蜒流過,河的對岸便是歸德府,由于戰亂,所有田地都撂了荒,田地里長滿了草,此時是五月末,正是花草盛開的時節,在河邊,各種無名野花野草搖曳怒放,一陣清風拂過,一片生機盎然。
在河邊,這兩天多了一座軍寨,近千頂帳篷整齊有序,四座高高的木質箭樓矗立在軍寨的四個方向,箭樓上的軍卒正在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情形。
這里便是馮泰的臨時大營,那日,他從楊志的中軍大帳出來後,並沒有隨著忠靖侯部一起北上返回徐州,因為他發現了異常,可惜,史鼎听不進去勸告,執意要率軍返回徐州,他說的不錯,徐州丟不得,否則,朝廷就真的敗了。
此時,距離二人分開已經五日了,一早他派出去的哨探回來了,並帶來了忠靖侯部在蕭縣全軍覆沒的消息,三萬漢軍魂斷蕭縣城外,忠靖侯等諸將全部戰死,至于罪魁禍首,正是定遠侯楊志,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就都說的清楚了,朝廷援軍的了無音訊,還有四川叛軍為何消失不見,以及劉鐘部叛軍等等一切都是楊志在給他們通報消息。
看來,那了無音訊的援軍很可能如忠靖侯部一樣,覆滅在了叛軍的重重包圍圈內了。
大帳內,馮泰打開了謝瓊的密信。
信不長,短短數十字,但,這卻解了馮泰心中憂慮,因為,賈琦領兵南下了,至于據守徐州張網以待的叛軍,馮泰並不擔心,因為賈琦肯定不會走水路,不見,謝瓊在信中提醒自己要退到南陽,多半賈琦會從金陵登陸,然後經過南陽北上抄叛軍的後路,看來,長江水師發生了外人不知道的變故。
馮泰合上了信,將之向油燈上燒了。
這時,副將走了進來,施禮道︰「大帥,將士們已經整理完畢。」
馮泰起身,背著手在大帳中來回踱步,想了想,便下定了決心,立刻回頭令道︰「傳我的軍令,立刻啟程趕赴鳳陽。」
「鳳陽?」
那副將一驚。
「鳳陽!」
馮泰點頭道︰「大軍丟掉所有不需要的物品,除了武器,每人攜帶三天的口糧,立刻退往鳳陽。」
「那忠誠伯呢?」
副將追問道︰「大帥是否要通知他們一聲?」
「應該的。」
馮泰微微嘆了口氣,「不過卻不是現在,明日午後在派人前去。能否全身而退,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那副將想了想,「大帥英明!」
「不會拍馬屁就不要拍!」
話音未落,馮泰已經大步走了出去
海風吹得戰船上的旗幟嘩嘩直響,賈琦站在船頭默默地望著遙遙在望的陸地,長江水師提督王忠渙和馮唐並立站在賈琦身後。
馮泰猜的不錯,賈琦沒有沿運河南下,但也沒有全部猜中,十六萬大軍兵分兩路,賈琦領著銳士營從海陸走,經長江會在金陵靠岸,卻不會登陸,會和裝有金陵制造局打造的火炮、彈藥的運輸船後,船隊會沿著運河北上,直抵徐州月復地在登陸。
至于那十萬青壯以及三萬勇衛營,則有陳海統帥,這是陳海自己強烈要求的,他明白這將是他人生中的轉折點,只要將所有叛軍牢牢釘在沛縣等地,給賈琦贏得時間,戰後,他將會給家族掙一個世襲的爵位,最少會是侯爵。
王忠渙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再有兩日便可抵達長江入海口了,如果趕上季風,兩日便可抵達金陵碼頭,相反,則要四五日。」
馮唐淡淡一笑,「這麼算下來,咱們將在六月初旬便可抵達宿遷段運河,這比相約要早上三五日。」
說到這里,又嘆了一口氣說道︰「希望那十萬青壯不要崩得太狠了,否則,僅憑那三萬勇衛營老卒,根本抵擋不住叛軍的圍攻,何況他們還有著大量的火炮。」
「不怕!」
這時,賈琦轉過身來,「實話告訴你們吧,本王在四川兵馬中埋有探子,關鍵時刻,他們會刺殺逆賊吳 反正,會給陳海提供幫助。」
此話一出,王忠渙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王忠渙吃驚之余,不禁又向馮唐投去十分折服的一瞥。
馮唐卻毫無表情站在那里。
說話間,戰船好像是離弦之箭,劈濤斬浪,轉瞬之間就駛出了數里的距離
今天注定是山海關軍民一生難忘的日子,午後,忠勤侯周德勛在白虎堂召集諸城將領議事,之後派發了軍令,命諸將盡起關內六萬大軍入關前往神京城,然而卻遭到了一些將領的質疑,他們讓周德勛拿出宮里的聖旨,如果沒有,就拿出兵部的軍令,對于周德勛拿出來的內閣牒文,他們不認可。
早有準備的周德勛也不和他們糾纏下去了,直接將手一按,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時的親兵立時沖了進來,也不多說,直接沖上前來將那幾個質疑周德勛的將領亂刀砍死。
就在周德勛以為大局已定之時,毛貴領著人馬直接殺進了總兵府,當著眾將的面宣讀了兵部軍令,並當場斬殺了周德勛及其親信部將,如此一來,整個白虎堂內只剩下被賈琦重金收買的將領,毛貴以寧遠總兵的身份召集兵馬,明日入關,大軍直撲神京城。
總兵衙門偏房小廳內,南鎮撫司指揮同知柳湘蓮坐在椅子上,他臉色蒼白,一邊咳嗽,一邊往外咳血,焦大含笑望著他,好一陣子才說道︰「好一個冷面郎君!你知不知道,為了引你上鉤,整個京畿的賈家密諜和遼東鎮守府的番子都在配合周德勛演戲,為此還犧牲了好幾位將領,如此待遇,對于一個密諜來說,死也值了!」
柳湘蓮抬起了頭,眼楮平靜地望著焦大。
焦大笑了笑,「曾經的你,王爺也是非常的看重,若非你入了劉弘的眼,王爺早就將你調到身邊教了,可惜,造化弄人!不過,你小子確實是個搞情報的好手,老頭子打心眼里看好你。」
柳湘蓮這才緩過神來,淡淡道︰「能得敵人如此夸贊,我很是意外。」
焦大一臉苦笑地直搖頭,「看來你是不打算配合了!」
柳湘蓮一撇嘴,沒有說話。
焦大︰「知道什麼叫做死鴨子嘴硬?說的就是你,你等的人不會來了。不,已經來了,不過來的不是人。」
听了這話,柳湘蓮一怔,接著臉也白了,喃喃地說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焦大微微一笑,「沒什麼不可能的,實話告訴你吧,自隆治三年起,王爺就著手在遼東布局了,你,還是太女敕了!」
柳湘蓮低頭沉默不語,半晌,慢慢抬起頭,鼓了鼓勇氣,問道︰「是誰?」
焦大始是一怔,接著笑了,對著門外大聲說道︰「進來吧。」
門被啪地推開了,博和托擎著一個匣子進來了,身後跟著範文程。
柳湘蓮慢慢地站了起來。
四目相對。
柳湘蓮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目光望向了被博和托擎在手中的匣子,他強忍著慌亂,慢慢地走了過去,沉聲問道︰「匣子里面裝的是什麼?」
說著,伸手就要將匣子打開。
博和托一把抓住他的手,剛要說話。
焦大手一擺,「給他看。」
「諾!」
博和托應了一聲,一手擎著匣子,一手將蓋子打開了,往前一遞。
柳湘蓮凝眸望去,蒼白的臉瞬間更加慘白,失神地呆在原地。
「怎麼樣,死心了?」
柳湘蓮聞言一震,失神的眼珠恢復了幾分活力,目光轉向了焦大,「好手段」
焦大微微點了點頭,對著範文程說道︰「告訴咱們的柳大人,總不能死的糊里糊涂。」
「是。」
範文程立刻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個頭,然後說道︰「隆治四年七月二十六日,老奴畏罪自殺後,奴才範文程奉主子命潛回到建奴黃台吉身邊,直到數日前接到主子命令,這才配合潛回沈陽的博和托將建奴黃台吉的腦袋砍下。」
「隆治四年?」
柳湘蓮眼楮一縮,半晌,他突然大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往外面走去,嘴中喃喃說道︰「好手段好手段!真是大手筆原來都錯了!都錯了」
望著他步履蹣跚的背影,焦大把手一揮,博和托抽出腰間佩刀快步走了出去
這時,範文程鼓起了勇氣,「大人不知」
焦大眼一橫,「範文寀活得好好的,王爺的承諾不變,你安心的去吧!」
範文程大喜,「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用力地磕了三個頭,半站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焦大端起邊上的茶碗,一邊慢慢地啜著,一邊想著之前見到範文寀的情形,呵呵,白面無須、聲音尖細,山西晉商範家,絕後了!
乾清宮內,元春默默地坐在軟榻上,身邊的茶幾上既沒有茶水也沒有點心,大殿里空蕩蕩的,不見往日服侍的宮女宦官。
她望著遠處出神,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今日上書房內,以李彥敬、李守中及孫玉麟為首的逆賊終于露出了他們真實的面目,他們要求自己代自己的兒子元豐帝寫下退位詔書,將皇帝之位禪讓給洛陽的逆賊劉瑞。
面對兵權在握的李彥敬等人,孔方岩、徐乾學、傅宏禮三位內閣閣臣以及六部九卿個個束手無策,保和殿大學士傅宏禮悲從心來、泣淚而下,在大罵李彥敬等人之後踫柱而亡,至于賈赦與賈政,昨日便沒有見到了,她听戴權說了,整個寧榮街都被禁軍給圍了起來。
所有官員全部被李彥敬派人給看押了起來,並給了最後的期限,酉時正,到時候如果還是不寫下禪讓詔書,五皇子就是劉業的下場,為了威懾元春,一名禁軍將領當著她的面將才一歲多的五皇子溺死在水盆中。
這讓元春看到了李彥敬的心狠手辣,同時也明白,他並不是非要拿到真正的讓位詔書不可,他們已經拿到了皇帝寶印、皇後寶印以及放在慈寧宮的太後印璽,一切可以代表皇室權利的印璽全部被他們收走了。
這時,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元春回過神來,連忙站起,忽然幾個陌生的宦官直沖進來,元春大驚,「你,你們」
領頭之人猛的單膝下跪,雙手抱拳道︰「娘娘,來不及了,末將奉大帥之令,前來營救陛下和娘娘。」
「大帥?」
元春眼楮一亮,顫聲問道︰「可是梁王讓你們來救我的?」
那軍官︰「正是。」
元春急聲道︰「可是陛下被關押在了上書房內!」
那軍官︰「娘娘放心,有一隊軍士隨著夏總管前去營救陛下了。」
就在這時,鳳藻宮副總管小李太監領著抱琴等人拎著油桶進來,也不說話,直接澆在了軟塌、桌椅和門窗上,在他們的身後,一個服侍元春的賈家老嬤嬤抱著一個和劉業身形差不多的孩子走了過來,那孩子身上穿著劉業平日的衣物,看到這,元春哪里還不清楚,正欲說話,抱琴走了過來,整理身上的袍服,鄭重的給元春磕了個頭,然後起身扶著呆愣的元春往里間走去,「請娘娘更衣。」
不一會,二人又走了出來,此時,抱琴已經換上了元春的衣物,不說二人年齡身材相仿,單說享福之人與常年伺候人的宮女還是有著很大區別的,知道此事後,抱琴便自告奮勇代元春赴死。
終于,外面傳來了喊殺聲,不時還能听見震天雷的爆炸聲,正在文淵閣撰寫退位詔書的李守中等人一驚,不過他們卻沒敢出去,只是命人前去查看,原本前往午門巡視的李彥敬則領著親兵往乾清宮趕來。
很快,夏守忠便抱著劉業趕到了大殿,那軍官迎了過去,急問道︰「怎麼回事?」
夏守忠猛然跪伏在地,「戴權叛變了,若非幾位壯士引爆了身上的震天雷,雜家和陛下就逃不出來了。」
說到這,對著劉業和元春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哭泣道︰「老奴愧對聖人囑托,這大漢終究是盡了氣數,娘娘帶著陛下走吧,老奴給您和陛下爭取時間。」
說到這里,毅然起身走了出去。
元春淚如雨下,泣道︰「夏總管」
抱琴將劉業交給元春,「娘娘,快走吧。」
小李太監沖著元春和劉業重重磕了一個頭,又對軍官說道︰「拜托將軍照顧好陛下和娘娘。」
元春顫聲道︰「小李子」
「娘娘走吧,李總管是鳳藻宮副總管,走不掉的。」
那老嬤嬤伸手接過元春懷中的劉業,轉頭往殿後走去。
乾清宮廣場上淒厲的喊叫聲不絕,越來越多的叛軍趕來,夏守忠身邊的小黃門越來越少,最後就剩幾個內官監的老太監了,這時,乾清宮燃起了大火,很快整個大殿變成熊熊烈火,夏守忠等人哈哈大笑,在一眾叛軍的注視下,就這樣從容走入烈火之中
李彥敬一馬當先,率領親衛騎兵飛馳而來,正巧看到了這一幕,望著熊熊燃燒的乾清宮大殿,紅著眼楮呵斥道︰「還不救火,不將陛下和娘娘救出來,你們都得死!」
慈寧宮,太皇太後、甄太妃、太妃李氏和隆治帝皇後張氏各在一只蒲團上相對跪坐,四人中間的案幾上,擺放著太康帝和隆治帝的靈位,一支線香浮著裊裊青煙。
張氏將念珠放在案幾上,「該有消息傳來了。」
張氏剛說完,外面便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只听慈寧宮總管太監在外面大喊道︰「不,不好了,乾清宮著著火了,听說娘娘帶著陛下自焚了」
突來的消息使四人大吃一驚,她們面面相覷,這時,太皇太後長出了一口氣,淡淡道︰「好在沒有丟了皇室的尊嚴。」
太妃李氏︰「進來吧。」
殿門打開,一個老嬤嬤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擺著一個酒壺和四個酒杯。
「陛下啊!」
吏部尚書賀唯鳴跪伏于地,放聲痛哭,戶部左侍郎韓文祿又驚又怒,指著前來報信的孫玉麟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逆賊!逼死陛下和娘娘,你們會遭報應的,你們死後將下阿鼻地獄,受盡懲罰,轉世為牲畜」
「忻城伯!」
秦勇的高喊聲打斷了韓文祿的話,眾人聞聲望去,只見忻城伯劉慶忠已經自縊與殿中。
神武門前,步軍營參將李進忠頂盔貫甲,在他身後跟著近三千名步軍營軍卒,乾清宮起火後,他本打算領著人殺進皇宮去,然而李彥敬早有準備,無奈便領兵退出了皇城,他已經收到了消息,山海關的兵馬最遲後日就會殺到神京,他目前的任務就是趁著機會拿下永定門,死守等待援軍。
------題外話------
如果元春不進宮還是紅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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