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怎麼了?」
听見寢宮里的響動,外面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跟著是一個清如銀鈴的少女聲音,听來十分動人。
「仙兒……進來!進來!」
屏風里面傳來女子驚惶不安的聲音,宮外的腳步聲加急了,很快,一個手提提燈的少女走了進來,那提燈發出微微的光芒,自是比不得這寢宮里的明亮濃艷,但見少女一身翠綠衣裳,年貌十六左右,竟也是生得碧玉玲瓏,嬌美無瑕。
「女帝……」
看見此時女子驚惶不安的樣子,少女急忙將提燈放置一旁,快速走了過來,雙手輕輕撫著女子的玉肩︰「女帝,你怎麼了?」
女子到現在仍是臉色煞白,滿臉冷汗如雨,少女見了心疼蹙眉,輕輕抬起袖子,替她擦拭著額上的冷汗,女子卻一下抓著她的手︰「仙兒,去趟塵世……」
「啊?」
名喚仙兒的少女,听聞此言,一下愣住了,訥訥地看著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女帝……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你忘了嗎,三百年前那場劇變後,我們就再也無法下界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我要你們立刻下界,現在,現在就下去!」
「好,好……女帝,你別慌,這件事,我和玉娥姐姐一定處理好,但是……女帝你還沒說,讓我們下界做什麼?」
「去殺一個人!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不能讓他上來,一定要殺了他……」
女子眼神里透著一股驚惶,不斷重復著這兩句話,她的臉色愈加蒼白了,渾身汗水濕透,本就輕薄的小衣裳,此時緊緊貼著她肌膚上,使得曼妙的身姿輪廓,易惹人無限遐想。
這一回,那少女仙兒更是吃驚了,千方百計下界,就為了殺一個人麼?到底是什麼人,把女帝嚇得這麼害怕。「那……女帝,要殺的人,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女子輕輕搖頭。
少女又問道︰「那……形貌如何?」
「形貌……形貌。」最終,女子還是搖頭。
少女不由愣住了,女帝該不會只是做了個毫無來由的噩夢吧?什麼都不知道,那到底殺誰?難不成把那世間億萬凡人,全部殺了麼?
「劍法!」
女子一下抬起頭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按著少女的雙肩,一字一句道︰「劍法,那人的劍法,一定是塵世最厲害的,不會有人的劍法比他更高明!去找到這個人,殺了他……」
「好。」
過了一會兒,碧衣少女又提著燈走出去了,女子望著那屏風上面,漸漸消失的影子,這才終于慢慢緩過神,一下又躺回了床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床頂雪白的帷幔,她抓著床單的十根手指,終于慢慢松開了,胸脯隨著漸漸均勻的呼吸,也不再起伏得那麼厲害了。
此時在她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剛才夢里的那個聲音,那個糾纏了她一萬年的聲音︰「師姐,我一定會回來的,這一世,你準備好了麼……」
……
「女帝今日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只讓我們下界殺一個人……」
此刻宮外有兩名少女,一個是剛才那提燈的碧衣少女,另一個是一名身穿雪白衣裙的少女,姐妹二人均是生得俏麗動人,放去塵世,便是仙子下凡。
「這……可是如今,要如何下界?」
這一下,便將兩個少女為難住了,可是剛才在寢宮里,碧衣少女從未見過女帝那等害怕神情,想必此事不容耽擱,她一下想到什麼,壓低了聲音,在白衣少女耳邊悄悄道︰「姐姐,我想到了,咱們把‘厲梟’放下去,那只不死鳥,它被女帝關了三千年,料必今日也怕了……」
「這……」
白衣少女想了想,柳眉一蹙,辦法是好,可又覺不妥,說道︰「萬一這妖跑了怎麼辦?」
碧衣少女掩嘴一笑︰「放心,它跑不了,咱們抽它一縷本命元神出來,加上它的妖丹還在女帝手里,它能往哪跑?至于如何下界,嗯……我想想,就用‘陰陽還魂術’吧……」
「走,咱們去司魂殿主那里查查,看最近塵世里,有沒有剛死去,怨氣極重的人……」
……
「你倆丫頭,到底在找什麼?這麼半天了,還在里面,給我出來!」
「哎呀,司魂殿主,你再等會兒嘛,我們馬上就出來了,司魂殿主最好了,仙兒和玉兒最喜歡你了……」
「哼!兩個臭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這洗魂池的水,可不是你們能玩的!給我出來!」
「啊……司魂殿主,你千萬別進來,我跟姐姐可都沒穿衣服呢……」
「姐姐,姐姐,我找到了,你看,這個人……死的時候怨氣好重,剛好還沒超過十二個時辰,陰陽還魂術一定能成功!」
「叫什麼名字?」
「嗯……我看看,好像叫……卓一凡?」
「快看看在下界哪個地方。」
「嗯,我找找……不在九幽之地,也不在太虛之境,神魔淵,無妄海,離恨天……這些都不是,奇怪,會在哪里……咦,我好像找到了……叫什麼,雲瀾境?雲瀾境是個什麼地方?」
「雲瀾境……我也沒有听說過,可能是哪個山里或者鄉下吧,哎呀不管了,就這個卓一凡了,噓……把魂箋藏好……快走,別讓司魂發現了。」
……
七玄宗。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陣陣冷風從窗戶縫隙里凶猛地灌了進來,令得房間里幾盞燭火劇烈搖晃不止。
「入喉三分,一劍斃命……」
床板上面躺著個人,臉上蒼白如紙,準確的說,是個死人,正是今日白天在修煉谷,被任平生「一劍封喉」的卓一凡,已經死透了,連魂魄都給任平生那一劍滅掉了。
只見他喉結之處,那「圓環」狀的傷口,已經變成紫青色,道長風慢慢回過身來︰「對方所使,是一根竹子。」
「竹子……」
夜無月看著卓一凡喉嚨上那一小圈「環狀」傷口,確實是管狀之物留下的傷口,但何人,竟能以一根竹子取了卓師弟的性命?要知道卓師弟已有靈虛境的修為,加上氣宗的龍象神功,便是同境界的人,拿劍也未必刺得進咽喉,僅憑一支竹子,就取了性命,難不成對方竟是一位天罡境的高手?
「看清楚,那人是誰了嗎?」
「據回來的師弟說,那人披著件黑袍,不見容貌,亦未留下任何氣息痕跡,倒是像極了‘血衣樓’的天字號殺手。」
「血衣樓……整個血衣樓,就只有四位天字號殺手,能請動血衣樓天字號殺手的,會是何人?」
「據幾個當時在場的師弟說,那人拿走了當年任平生的那把劍,還留下一句話‘這把劍,你不配用’……」
「那會是什麼人,任平生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至親,不可能會有人專程回來替他取劍,難道那人目的,是含光劍?難道那任家十字秘訣的秘密,就藏在含光劍里?可我檢查過含光劍,里面並無任何玄機……」
「轟隆隆!」
忽然之間,外面雷聲大作,狂風吹得門窗亂晃,不斷發出「砰砰砰」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拍打著門窗一樣,在這寒夜里听來,不免陰森恐怖,何況屋里還擺著具尸體。
「砰!」
一聲巨響,兩扇窗戶被風猛地吹開了,屋內驟然陷入一片漆黑,幾盞燭火,全都熄滅了。
整個房間,變得一片死寂,這一刻,外面的風也停了,雷聲也歇了,只有那大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無月,把燈點上。」
「是……」
夜無月掌心真氣一凝,幾道火苗飛出,將燈火重新點上,可這一下,這幾盞燈全部變成了綠色,把整個屋子照得幽綠一片,十分詭異嚇人,夜無月也嚇了一大跳,腳步一晃,竟差些往後撞去,把一盞燈火撞翻。
「怎麼回事?」
「師……師父,你,你身後……」
只見道長風身後,那本已死去的卓一凡,此刻竟赫然挺立起來,坐在床板上,一動不動,形同死人,但卻又有了緩慢的呼吸。
「一凡?」
道長風看見這一幕,任他見識再廣,也不禁嚇了跳,起初以為是詐尸,可仔細一觀,這氣息……竟讓他有些害怕!
「閣下是……」
這一瞬間,道長風如何還能反應不過來?定是有人「借尸還魂」了,可是卻恰巧落在他這剛死去不久的徒兒身上,周圍也沒有引魂燈,也沒有陣法,何人隔著天地,憑空都能借尸還魂,想其手段,必是通天之輩,這一刻,仿佛有一座山壓在他的背上,令他無法喘氣。
夜無月也在一旁嚇得不敢出聲,自三年前的事情後,他就變得小心翼翼了,尤其是對這鬼神之事,更是敬畏不已。
只見卓一凡慢慢轉頭,身體還有些僵硬,脖子里的碎骨不斷發出「咯咯」聲響,在這寒夜里听來,直教人毛骨悚然。「此為……何處?」一道陰冷的聲音從他碎掉的喉嚨里發了出來。
或者此時,不應該再稱作「卓一凡」了,他的名字,叫做「厲梟」,是鴻蒙神界,被女帝囚禁了三千年的一頭凶禽,乃是不死之鳥。
此時一听開口問話,道長風渾身一顫,這股氣息,竟讓他窒息,究竟是何方前輩,還魂到了這里?他不敢多做猶豫,連忙回道︰「玄朝境內,玄州……七玄山,七玄宗。」
「七玄宗……」
厲梟慢慢站了起來,夜無月更是嚇得面無人色,緊緊抓著身後的桌角。
「這里,何人劍法最高。」
「劍法……」
道長風想了想,回道︰「劍宗藏鋒長老,他的劍法,最高!」
「年齡。」
「年齡……二百六十余歲。」
「不是。」厲梟搖了搖頭,過會兒又面無表情問道︰「第二呢。」
「第二……」道長風仔細想了想,有些不太確定地顫聲道︰「他的大弟子,沈菁菁……」
「年齡。」
「不超過甲子……」
這一剎那,厲梟眼中陡現兩道可怕殺機,把夜無月直嚇得滿頭冷汗,接著,厲梟又問道︰「是男,是女。」
「女,女……」道長風背上也凝起了一身冷汗,不敢稍作猶豫。
「不是……」
厲梟眼中的殺機,又慢慢消失了。
整個房間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最終夜無月小心翼翼開口道︰「還有一個人,沒有人的劍法比他更高……」
「嗯?」這一剎那,厲梟雙眼里面,剛才那股殺機又回來了,把夜無月嚇得渾身一顫,連忙說道︰「可他在三年前死了。」
「三年前,死了……名字。」
「任……任平生。」
「任平生……」
厲梟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最後又伸手模了模脖子上的傷口,「嗯……入骨三分,很強的劍氣。」說完,傷口竟憑空消失,見到這一幕,屋中師徒二人更是一驚,此時又傳回厲梟的聲音︰「我姓甚名誰?」
「卓……卓一凡。」夜無月驚恐不安地道。
「卓一凡……」
厲梟說完這三個字,身影一下消失在了外面無邊夜色里,只余下房間里面,仍似丟了魂魄的師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