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策從生死魂燈里面感應到,這人就是殺他愛子的凶手了,他從西北棲雲峰一路追到這長坪坡來,今日終于見到這個殺他孩兒的人,殺子仇人就在眼前,可這一刻,他心中卻反而平靜了下來,一步一步走上前,說道︰「閣下有過子嗣嗎?」
任平生背對著他,仍是面向那片花海,說道︰「沒有。」
上官策又道︰「那閣下,可知曉痛失愛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嗎?」
「不知。」
任平生握著手里的竹杖,而上官策身後那十幾人,已經拿出兵刃,只待一聲令下,便將他拿下了。
上官策深吸了一口氣,最終說道︰「吾兒究竟何處招惹了閣下,以至閣下非得痛下殺手不可……」
任平生依然背對著他,說道︰「那浩氣山莊又如何招惹了上官家主,以至上官家主,非得痛下殺手……」
上官策的意思,只能他殺別人,不能別人殺他上官家的人,上官彥在玄朝助那妖僧普廣為非作歹,奸害無數少女,死有余辜,浩氣山莊公孫雲因不願說出恩公去向,便被他殺了,如今他還理直氣壯地來問任平生,為何要殺了他兒子。
氣氛已是變得冰冷如霜,上官家十幾個高手,都捏緊了手里的兵刃,上官策雙眼深處,也忽然爆發出一股潛藏已久的殺氣來,這一剎那,只見他掌心真元一凝,一掌便朝任平生身後打來,掌力過處,山石崩裂,草木橫飛,而任平生依舊背對著他,只待掌力近時,將手里竹杖往後一送,本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竹子,此時卻勢不可擋,「砰」的一聲,一下將上官策的掌力震潰了,使得上官策的身體一僵,本能往後縱出數丈距離。
上官策落定站穩,不由面露驚色出來,任平生斂藏了身上修為氣息,他原以為這人最多不過天罡境大天境的修為,他要將之擒伏,輕而易舉,但現在看來,對方竟也和他一樣,是半步神合境的高手,是他大意了。
此時,任平生終于慢慢回轉過身來,上官策看清他的容貌,更是心下一怔,竟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半步神合境高手,怪不得,能夠輕易取走彥兒的性命。
「閣下,到底是誰……」
上官策畢竟是一家之主,此時很快寧定了下來,雖然他意識得到,一個如此年輕的半步神合境之人,背後極可能有個大家族扶持,但是此前的喪子之痛,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
任平生並沒有回答他,只道︰「諸位帶著殺伐而來,為擒在下,卻傷無辜之人性命,此事,是否應該有個交代……」
听聞,上官策驟然神色冰冷,可還不待出招,任平生手里的竹杖,已化作一道碧芒飛出,只繞著上官策轉了一圈,整座懸崖之上,頓時血腥彌漫,那十幾個上官家的高手,均在一瞬間被取了首級,接著碧芒又飛回了任平生手里,不沾一滴鮮血。
楚卿玉和謝天饒二人嚇得呆若木雞,上官策也一瞬間反應過來,袖中放出兩道劍光,直向任平生殺來,左邊那道劍光呈紫色,寒氣森森,乃是「紫霜劍」,右邊那道劍光呈青色,凌厲迅猛,乃是「青凌劍」。
兩把劍均非同小可,同時殺到,尋常人絕難攖其鋒芒,可任平生左手一抬,手腕上「太淵」、「神門」之間,青光乍現,一道劍光飛出,「鏗鏘」一聲,一下把上官策那青凌劍斬成兩截,劍光墜地,頓時黯然失色。
上官策見仙劍被毀,更是一下慌了神,急忙之中,運起僅剩的這把紫霜劍,隨他口中咒訣一念,那把劍迎風見長,本是三四尺之劍,頃刻間竟長成了丈許巨劍,一劍攜雷霆之勢,猛朝任平生斬來。
任平生的含光劍削鐵如泥,這些年更被他煉得出神入化,此時不避那紫霜鋒芒,一劍迎了上去,兩道劍光立時絞在一起,發出震天之響,劍氣也分外奪目,把這周圍的松樹斬得七零八碎,樹枝樹葉,墜落如雨。
上官策暗道不妙,今日踫到高手,他修煉了多年的紫霜劍,竟隱隱抵擋不住對方的劍勢,隨著含光劍勢傾洪般的壓來,紫霜劍劍光退卻,由一丈逐漸化作五六尺,接著化回三尺,最後被任平生一劍斬下,「鏗啷」一聲,那劍光立時一分為二,也被斬成了兩截,墜落在地,如一條死蛇般被斬成兩段,起初還跳了兩下,最後完全失去光華,落在草堆里再也不動。
兩把仙劍皆被毀去,上官策一下面如土色,不等回招,任平生已瞬息攻來,一掌攜「龍魄勁」里的「破」,打在上官策胸前,上官策匆忙間不及運功抵御,被這一掌正中胸口,「噗」的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一下往後倒飛出去十五六丈距離,撞在後面一座絕壁上,把那山也給撞塌了,轟隆隆如雷聲作響,山石滾落,揚起滿天的塵煙。
上官策驚魂未定,趁此時四下里煙塵密布,對方尚未攻來,他也顧不得兩個徒兒的性命了,手上印訣一掐,使了個「五行遁術」,便已在千里之外。
任平生並未去追,只是兩指一並,望天一指,使出絕學「雲山七重影」里的三劍,「沖劍」、「錯劍」、「饞劍」。這一剎那,千里之外,雲層翻涌,天際里忽有一道百丈劍影出現,直朝上官策斬下,上官策遁出千里,本以為逃出生天,此時忽見陰影罩下,疑是對方追來,抬頭一看,百丈劍影正當頭斬來,登時嚇了個心膽俱裂,莫非此人竟已修成劍仙!
那道劍影說至便至,上官策使出平生絕學相抗,交手一瞬間,仍被打得筋骨寸斷,若非還有件寶甲護身,只怕已被這劍影打得形神俱滅。上官策滿身鮮血,滿面驚恐,喘息未定,怎料那雲際里,又有一道劍影斬來,這一次,他使出全力,放出三十六道劍光上去抵擋,這是他的「三十六口天羅劍」,平日里不輕易放出,只為遇見強敵時,保命之用。
那一道劍影斬下來,仿似有毀天滅地之威,三十六道劍光,一齊崩裂,這才終于把劍影抵消,可接著不等上官策喘過氣來,天際里,居然還有一道劍影斬下來,這一次,他更是面如死灰,對方莫非當真是一位劍仙!
這一瞬間,上官策拼死念咒,嘴里吐出一道血光,那血光卻是一道符篆,一下化作了巨大的罩子,像是一個倒扣的金缽一樣,把上官策罩在里面,「轟隆」一聲,劍影斬下來時,方圓數十里,山動地搖,鳥飛獸走,唯獨上官策所在的那片地方,完好無損。
上官策驚魂難定,此時見雲層里終于風平浪靜下來,更不做猶豫,一口精血噴出,籠罩其身,耗三成命元,施展血遁之術,化作一縷血光往上官家逃回去了。
再說剛才那片花海之上,楚卿玉和謝天饒兩人見師父丟下他們逃命去了,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此時看見任平生向他們走來,二人俱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動一步,再無兩天前在浩氣山莊那等盛氣凌人的架勢。
任平生走到他們的面前,冷冷淡淡地道︰「浩氣山莊,你們殺了多少人。」兩人渾身一顫,自知難逃一死,楚卿玉面色煞白道︰「沒,沒幾人……」
「沒幾人……」
任平生看著兩人,忽然雙掌一抬,用力拍下,「砰」的一聲,血霧彌漫,一下把兩人打得形神俱滅,隨後一道血光從他袖中飛出,把這片血霧給吸收了進去,卻是當年他修復的法寶「血玲瓏」。
這法寶本是當年破邪元子時所獲得,那時已經損毀,後來他雖然修好了,也只是普普通通,但自從那次在赤水教血池中央吸收了一點天魔地煞血後,法寶就完全產生了質變,變得堅不可摧,凶煞非常,每每放出,百丈之內必然陰風四起,鬼哭神嚎。如今必須以鮮血祭煉,不過這鮮血不能是普通人的血,要必須是大凶大惡,越是凶煞之人的血才有用,如此才能突破下一次質變,而那時也能再承受一次天魔地煞血的洗煉了,這樣一直煉化下去,不斷質變,到最後必定成為天界諸神也害怕的煉魔法寶。
在遠處一些山峰上,有修者看見了剛才那一幕,起初還以為是看錯了,但後來直到上官策逃走,他們才確信無疑,那正是上官家的家主。上官家做為玄朝四大家族之一,今日上官策在這長坪坡,竟讓人打得落荒而走,連兩個徒弟都被殺了,那人究竟是誰?接下來整個胤朝,怕是要變天了……
沒幾日,長坪坡一事,在整個胤朝不脛而走,起初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事情越傳越開,這幾日已有不少「造謠生事」之人被官府帶走,上官家出了這檔子事情,那自然是要極力掩蓋下去了,難道還真讓人說,堂堂一家之主,竟讓人打得連徒弟性命都不顧了,只顧著自己逃命去?
這一日,在棲雲峰附近,仍有不少人在議論此事,直到中午時,有人看見棲雲峰上霞光萬丈,接著又是一股磅礡的修為氣息涌來,疑是上官家那位神合境的老家主出關,這才不敢再繼續議論此事,免得禍從口出。
……
今晚月明如晝,清光把整座棲雲峰照得格外澄淨,而此時在一間密室里,上官策形容憔悴,滿身傷痕累累,面前站著一個白發老者,正是他的父親上官玄,今日剛從秘境出來。
上官玄手里拿著這盞已經滅掉的魂燈,已經這樣站了一炷香時辰了。
「可知那人來歷……」
上官玄冰冷的臉上,又帶著幾分痛心,便是司空、慕容、歐陽那三家,也絕不敢動他的人,何況是殺了他孫兒,重創他兒子,能夠肆無忌憚做出這樣事情的人,又會是誰?
「不,不知道……」
上官策滿臉痛苦,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天的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即使回到上官家已有幾日了,那天的一切仍似夢魘一樣籠罩在他心頭,那天若非他逃得快,只怕已經命喪黃泉。
「這些日,你就在棲雲峰,哪里也不要去,我會找出那人來的……」
上官玄拿著魂燈,說完最後一句,往外面走去了。上官策的道行不夠,只能通過這盞生死魂燈找出殺子之人的位置,但上官玄不一樣,他神合境六重天的修為,能夠通過生死魂燈,看見上官彥殞命的地方,看見死于何人之手,甚至能夠重現當時的情形。
這一切,只要稍微花些時間和功力,上官玄都能夠準確無誤地找出來,他當然不會像上官策一樣冒冒失失,倘若看見的結果,顯示對方有著十分強大的身份背景,那他便先隱忍,再伺機而動,倘若對方沒有什麼背景,那他就誅滅對方全族,血洗滿門,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三天後,密室里面,上官玄以一縷精魄元神渡入生死魂燈里,能夠感受到上官彥臨死前的恐懼,能夠听見當時那附近的聲音,甚至能夠清楚看見當時的情形。
「你若殺了我,你也必死無疑,任你逃到四海八荒,也逃不過我父親和爺爺,還有我族里無數高手的追殺!」
「我的生死魂燈留在家中,只要我一死,父親立刻便能查出我死于何人之手……」
「嗯……那讓你父親別找錯了,我叫……殺心。」
到此處時,上官玄突然眼前一黑,最後他看見的畫面,是那一根六尺竹杖,一杖穿透了上官彥的頭顱,血濺滿地。
「彥兒……」
上官玄兩只眼楮里漸漸布滿了血絲,那最後的畫面,像是深深烙進了他腦海里一樣,怎樣也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外面走廊響起一個細碎的腳步聲,跟著只見一個身穿灰色衣裳的老者走了進來。「家主可是查到了,少公子死于何人之手。」
上官玄看了他一眼,眼中仍是透著殺機,沉聲道︰「那人叫做殺心,是玄朝那邊的人……彥兒,便是在那里遭逢異數。」
「玄朝……」
灰衣老者忽然想到什麼,臉上神情一下變得緊張了起來︰「玄朝那邊的人,如此肆無忌憚,難道是……雲瀾天境?」
「這件事,我會親自去調查清楚……你先出去吧。」
「是……」
那灰衣老者最後走得有些七上八下,上官玄又將已經滅掉的魂燈拿在手里,這麼看著發了一會兒呆,不由想起彥兒小的時候總是跟在他的後邊,往事歷歷再現,忍不住悲從中來,最後只見他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決絕︰「彥兒,不管那人是誰,是何來歷,爺爺都絕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