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當然是任平生,今日傍晚時候,他在揚州城里,听見有人說關于柳拂衣和棲霞寺的事情,往那棲霞山上一瞧,果見山頂有妖異凶氣浮現。
這一團妖氣,莫說肉眼凡胎看不見,便連許多修真者也瞧不見,他想上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妖孽作祟,怎想夜里上山後,發現那烏衣幫幫主柳拂衣,竟然就是他的弟子柳衣衣,而他發現寺中除了那凶僧普廣,還有一個天罡境的修者,擔心衣衣不是兩人對手,便一直保護在暗,直到剛才普廣放出那白骨骷髏里的血煞凶霧,柳衣衣抵擋不住了,他才現出身來。
此時在屋檐之上,雲輕燕也怔住了,剛才那團血霧把幫主罩入進去,當真嚇了她個半死,而現在見到眼前這人,幫主竟然稱呼他為師尊,難道便是那位劍仙前輩?她一直以為,劍仙前輩是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沒想到居然如此年輕……
「你……你是誰!」
普廣大驚失色,何人能夠如此輕易破去他的鬼陰血魂咒?又見對方手里拿著一根六尺竹杖,那柳拂衣一身劍法了得,卻稱此人為師父,難道這人是……
想到此處,普廣更是嚇得面無人色,顫聲道︰「六尺竹劍……你,你是殺心長老!」
一聞「殺心長老」四個字,上官彥在旁也微微皺了皺眉,他久居空桑之地,對于玄朝附近一些修真勢力不甚清楚,只知雲瀾天境和萬丈魔境那些人,但這殺心長老,他十多年前也略有耳聞,據說是和陰常君,一起闖上縹緲雲境,劫走了縹緲境主的小徒弟,還把大徒弟一身修為給廢了,實在凶殘至極。
此時禪院外面的僧人,還有石像後面的蒼山二魔,俱已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普廣大呼不妙,性命要緊,再也顧不得那麼多,望空中拋去一道血符,便要化作一股妖風逃走,怎料剛到得空中,卻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摔了下來,全身經脈俱廢,自然是任平生彈指瞬間,發出了千絲萬引。
「饒命……饒命!看在你我俱是魔道同門的份上,請殺心長老饒小僧一命!方才是小僧有眼無珠……」
普廣被廢了修為,此時跪在地上不住求饒,柳衣衣杏目圓睜,怒喝道︰「妖僧閉嘴!誰跟你同門?你害人無數,也敢和我師尊自稱同門!」
「是是是……柳姑娘,饒了小僧,小僧立即離開玄朝,從此再不踏入凡塵……」
普廣趴在地上,嚇得渾身亂顫,而一旁上官彥臉色煞白,見勢不妙,欲要御劍逃離,怎料飛劍尚未祭出,一道指力飛來,「砰」的一聲,打得他全身一痛,封了穴道,癱坐在地,再也動彈不得了。
任平生向柳衣衣看去︰「此妖僧修為已廢,是生是殺,衣衣,你決定。」他之前一直在暗處不現身,便是不想消滅了柳衣衣的俠道熱腸,也順便看看這些年柳衣衣修為如何,見她劍法了得,他甚感欣慰,到後來看她實在敵不過這兩人了,他才出手。
「柳女俠饒命……柳女俠饒命!」
普廣不住磕頭求饒,柳衣衣杏目圓睜,俏臉含霜,拿著劍一步步向他走了過去︰「饒你一命?然後讓你將來繼續害人嗎?幾天前那些少年少女苦苦求你饒命,你可曾饒過他們的性命?誰不是父母所生,到了你這里,你便知道怕死了?今晚我柳拂衣,便要替天行道!」言罷,手起劍落,嗤的一聲,血濺滿地,普廣的禿頭,似一顆球般,往外滾了出去,嚇得院外僧人,個個魂飛魄喪。
上官彥見好友已伏法受誅,頓時嚇得滿臉驚慌,見柳拂衣殺完普廣,又向他走了過來,更是驚恐萬狀︰「住手!住手!」說著,又向任平生看去︰「我不管你是誰,你不能殺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若殺了我,你也必死無疑,任你逃到四海八荒,也逃不過我父親和爺爺,還有我族里無數高手的追殺!」
「衣衣,且慢動手。」
任平生止住了柳衣衣,上官彥這才終于松口氣,強自鎮定下來,說道︰「我叫上官彥,我父親是上官策,上官家的家主,我爺爺是胤朝四長老之一……你若是殺了我,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不要以為今夜無人看見,我的‘生死魂燈’留在家中,只要我一死,父親立刻便能查出我死于何人之手……」
「師尊!莫听這賊人多說,待我結果了他性命!」
柳衣衣杏目圓睜,挺劍上前,便要一劍斬了上官彥的首級,上官彥嚇得驚聲大叫,只听「鐺」的一聲,任平生手中竹杖一送,把柳衣衣的劍格擋開了,只見上官彥的脖子上,已被劃出一條小口,若非任平生剛才瞬間出手,他小命休矣。
「師尊……」
柳衣衣神情一愣,看著師尊月光下的側臉,遙想當年,師尊獨身上太白峰,敢當著柳天宗和那麼多玄門掌門的面,殺了柳長生,什麼後果都不怕,而今怎會如此猶豫不決,忌憚這一個小小的上官彥……這不是她當年的師尊。
這確實不是她當年的師尊了,如今的任平生,做事更加深思熟慮了。
此時,任平生一步步向上官彥走了去,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上官彥剛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全身已被冷汗濕透,臉色煞白如紙,此時回過神來,心想原來你也忌憚我上官家,這就好辦多了,想到這一層,他便鎮定了許多,笑了笑道︰「殺心長老,你我未必非要為敵,今晚你讓我離開,我保證,待我回去之後,你不但不會有任何事,我還會向爺爺要一枚‘合神丹’,助你將來踏入‘神合境’,以此為回報……」
柳衣衣一听,生怕師尊答應下來放走此人,急道︰「師尊,莫要听他多言,那些女子被他蹂躪至死,待我殺了他!」言雖如此,可是師尊此時擋在她前面,她也不敢再造次。
上官彥向她看了一眼,冷笑道︰「你吵什麼?你師父都沒說話,輪得到你在這里大呼小叫?還不退下!」
他話到最後,又回過頭來,看著任平生,此時的語氣也不再似最開始那般帶著懇求了,反而像是佔據了上風一樣,有些趾高氣揚︰「殺心長老……如何?你若是執意要殺我,那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動手,我的生死魂燈一滅,父親立刻便能查到我死于何人之手,然後調動族中精英,對你展開無止境的追殺,你除非能夠逃到雲瀾境外面去……」
「嗯……那讓你父親別找錯了,我叫……殺心。」
「什麼?」
上官彥臉色一變,情知不妙,這一剎那,他感受到了對方突然而至的殺氣,不等反應過來,「嗤」的一聲,鮮血腦漿迸了一地,嚇得屋檐上的雲輕燕也失聲驚叫了出來,只見那六尺竹劍,直接從上官彥腦袋里穿透了過去,後者神魂俱滅,盡管剛才那一瞬間,上官彥懷中有一道金光護身符飛起,可依舊未能擋住任平生那一劍。
「師,師尊……」
任平生這麼突然的出手,把柳衣衣也嚇了一跳,她還以為師尊要向此人妥協了呢,那樣的話,就不是她師尊的作風了。
任平生收回竹劍,他當年敢沖上長生劍宗直接宰了柳長生,又怎會被上官彥三言兩語嚇住呢?普廣那妖僧,他看得出來,是真心怕死求饒,以後絕不敢再作孽,可這上官彥,眼神里藏著一股凶狠,剛才所說那些話,什麼予以厚報,或許能騙得了別人,但焉能騙得了他上一世的經驗?
前世的經驗告訴他,此人心狠手辣,一旦今晚放走,日後定會采取極端報復,甚至傷害他身邊的人,所以必須永絕後患,但又听聞,上官彥的生死魂燈留在家里,那麼如此一來,就不能讓此人死在柳衣衣手里了,不然上官家就會算出柳衣衣,所以得由他來結果上官彥的性命,今晚人是他所殺,即使有那生死魂燈,上官家也只能算到他頭上來,要報仇,盡管來找他殺心好了。
禪院里總算慢慢安靜了下來,有微風吹過,漸漸吹散了血腥氣息,血手鶴和過江龍躲在一座石像後面,不敢出聲兒,只盼這人殺了普廣和上官彥,把他們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凡世中人忘了。
但是任平生一路追蹤二人至江南,又怎會把他們兩個忘了?此時他一步一步往石像那邊走了去,听見腳步聲走近,更是把血手鶴和過江龍嚇了個心膽俱裂,柳衣衣這才想起︰「師尊,我都差點忘了,還有寧王身邊這兩個賊人!」
「饒……饒命!」
那過江龍本已有傷在身,此時看見師徒二人走來,更是拼了命求饒,就算他以前再是凶惡,可人死之際,哪有不怕的?何況剛才見到普廣慘死,他已經嚇破了膽。
柳衣衣滿臉如霜,咬牙切齒道︰「饒了你?且不說以往你們八個魔頭惡貫滿盈,人人誅之,就在幾日前,你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饒了你!」
任平生手一伸,擋住柳衣衣的劍,隨後慢慢向二人走去,淡淡地道︰「二位,可記得我是誰。」
「你……你……」
凡世里過了這麼多年,過江龍自是早已忘了,況且當年雨夜之下,他眼楮被刺瞎一只,也未看清那少年的相貌,只听剛才普廣說,眼前這人是那個魔門里人人聞風喪膽的殺心長老,便道︰「你,你是殺心長老……」
「不錯。」
任平生看著兩人,繼續道︰「那你們可知,殺心還有一個名字,是什麼……莫非,真的已經記不得了?當年,那個雨夜……」
「是,是……」
一時間,過江龍愣住不語,雨夜,雨夜……他在雨夜殺了那麼多人,滅了那麼多門派,他哪記得是哪個雨夜?
任平生再走近了一些,這一刻,過江龍終于看清楚了,雖然早已記不得他的相貌,可這眼神,這眼神……和那一晚,一模一樣!
他是瑾王世子,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