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女無視這股諸天氣息,凝指一劃,猶似破開一道瀑布一樣,將那氣息從中分開,然後帶著任平生,往第七層飛了去。
到了第七層,眼前的一幕,並沒有任平生想象中那麼恐怖,但也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沒有了那些神魔死魂,卻多了一股無邊無際的死寂氣息,有一種來到這里,就再也出不去的壓抑感覺。
尤其是此刻他和煙雨在一起,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就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天外之天,背著她怎麼走也走不出去。
「前面很危險,你跟在我身旁,不要觸踫這里的一切。」
離恨天女一邊往前走著,一邊對他說道,顯然,在過去的幾千年里,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
任平生也並未大意,走了一會兒,忽然看見前面有一株一株,看上去十分眼熟的花,紅色的花,似是在哪里見過。
「那些是……」
任平生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之前莫名出現在太虛之境的那種死亡之花,有點像彼岸花,可花蕊又是黑色的,透著一股妖艷詭異的死亡氣息。
「這里,怎會有這種花?」
任平生慢慢俯去,欲要伸手去摘,突然一只手伸來,及時將他的手按住了,卻是離恨天女走到了他的身旁,看著那地上的花,說道︰「這是天上花。」
「天上花?好美的名字……」
任平生清醒過來,剛才自己怎會想要去摘下這花?之前經過那些地方,鎮上那些凡人便是因為觸踫了這種花,才變成一個個失去靈魂的木偶,這花太詭異了,又生在這種地方。
「你說這叫天上花,那你知道這些花的來歷嗎?」任平生向她問道。
離恨天女慢慢往前走了去,看著地上那一株株紅艷似血的花,說道︰「天上花並不屬于人間,它會攝取人的魂魄,不入往生,不入輪回,至于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竟如此詭異?」
任平生再次向這些花看去,即使是他前世,都未曾見過如此詭異的花,這凡界里為何會有這種花?煙雨說這叫做天上花,可鴻蒙神界並不見這種花,那煙雨口中的天上,難道是指……
離恨天女緩緩說道︰「傳說只有在神霄之上,在那一片冰冷黑暗的虛無中,才會開出這種花,因此,名為天上花……當世人觸踫到天上花,都會看見自己內心深處,無法回避的恐懼。」
她一邊說著,一邊俯,輕輕摘下一朵花,那一朵花拿在她的手里,看上去竟是分外妖艷,比之前更加美了,美得讓人窒息,讓人忍不住去觸踫。
任平生愣了一下,問道︰「為何你可以觸踫這花?」
天女道︰「因為在我身上,有著和它一樣的氣息,是冰冷,黑暗,孤獨,死亡……唯獨,沒有恐懼。」
「冰冷,黑暗,孤獨,死亡,恐懼……」
任平生訥訥看著她手里的天上花,這一刻就像是被吸去了魂魄一樣,緩緩伸出手,輕輕觸踫了一下那花蕊,而就在他手指觸踫到花蕊的瞬間,這一剎那,在他眼前是一片黑暗,仿佛那個長久以來的噩夢,夢里不知是哪里,只有那個……白發女子。
「又是這里……」
任平生正要往前走去時,那白發女子忽然轉過了身來,原本美麗的容顏,此刻卻像是被這四周無盡的黑暗虛無腐蝕了一樣,變得十分恐怖。
「啊!」
任平生一下清醒了過來,往後一退,臉上已凝起一層冷汗,剛才僅僅只是那麼一瞬間,他卻如同真實經歷了一番,那白發女子,到底是誰?
「你看見了什麼?」離恨天女問他。
任平生慢慢寧定下來,最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什麼地方,總是會看見一個人。」
「那便是你的恐懼,不敢面對的恐懼。」
離恨天女說著,將手一抬,那朵紅色的天上花,慢慢從她指尖上飄了出去。
「不敢面對的恐懼……」
任平生有些不太理解這句話,可明明每次在夢里,他都拼了命想要看清對方是誰,偏偏那一瞬間就會驚醒。
「走吧,去第八層。」
離恨天女帶他來到了第八層,這一層又變得十分恐怖了,滿天神魔之影,天雷咆哮,黑雲翻滾,簡直比那天外之天看上去還要可怕。
「等等……那是,天宇大帝。還有……八荒天帝,重霄帝君……」
任平生竟看見了往日諸天之上的強者,為何竟……隕落在了這里?這到底是假的,還是真的?
「你認得那些人?」離恨天女問他。
任平生道︰「那些人……他們都是諸天之上的強者,可為何會隕落在此?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
「沒有人知道。」
兩人繼續往前走了一些,任平生又看見了一座座高大的石碑,有的已經殘破,可上面留有文字,都是太古文字。
「太古八荒……」
任平生認出了一座碑上的文字,可剛念出這四個字時,天穹之上,忽然有一股神秘力量朝他壓來,竟一下令這四周的神魔死魂也顫栗了起來。
離恨天女衣袖一抬,擋在了任平生前面,但此時,她已不再像之前那麼隨意了,顯然,她上一次來到這里後,便沒有再繼續往前了,那股力量,即使是她,也有些忌憚。
任平生大概也猜到了,若再繼續往前,便是她之前說的,那一股足以連她也毀滅的力量,二人已經無法再繼續往前走了。
「那個地方,即使是我,也無法靠近。」
離恨天女看著前面黑雲涌動,神女墓就在那前面了,可是以她現在的力量,卻無法進入,更別說凡界那些修者了。
「難道當年那些神界下凡之人,最後便是葬身此處?」
任平生神情慢慢凝重起來,那些人在尋找什麼轉生之人,為何會找到這里面來?轉生之人與那傳說中的神女墓,又有什麼關系?雲瑤她當初去到過里面嗎?她是唯一一個,活著出來的人……
「走吧,離開這里。」
離恨天女此時有了種不好的感覺,也不等任平生回答了,帶著他一下往來時的地方飛了去。
當兩人回到外面時,天空中仍然是陰沉沉的,離恨天女道︰「現在,你還想再去那里面嗎?」
任平生凝視著那里面,總感覺那里面隱藏著什麼,他最終一定還會再次進去,但現在去不了,剛才那一路,是煙雨破開這一層層神秘力量,換做是他根本不可能,連最外面這層都進不去,即使是地元境,大概也最多只能進入一兩層。
離恨天女看他不語,又道︰「總之,回去告訴那些人,不要再試圖接近這里的一切。」
「那你呢?你又要回離恨天了嗎?」
任平生看著她,即便時至今日,仍然難以接受,從前他那個善良的師妹,會變成如今這個冰冷的無情天女。
「我出來得太久,他們會懷疑的。」離恨天女背過了身去。
任平生一怔,果然,其實她早已發現了對嗎?說道︰「是明尊和鬼帝,他們……想要對付你。」
「對付我?哼……他們是想要除去我,早就想除去我了。」離恨天女衣袖一拂,神色間似乎也並未將明尊和鬼帝放在眼里。
「那你就不要回去了,煙雨……」
任平生向她走近了一些,輕輕喊著她從前的名字。
離恨天女眉頭一皺,微微轉過頭向他看了看︰「為何又如此稱呼我?我說過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煙雨……」
「那你又是誰?」
這次,任平生直接走到了她面前來,看著她的雙眼,問道︰「那你記得你是如何醒來的嗎?你記得你是如何成為離恨天天女的嗎?」
兩人陷入了沉默,最後,任平生又開口道︰「告訴我,你和雲瑤之間的事,我知道,沒有這麼簡單。」
他這一次來香雪海,本來就是為查當年之事,可現在能查到的線索,他都已經查了,但煙雨為何復活,雲瑤為何下界,這一切,只能問煙雨了,無論如何,今日他都定要問出來。
離恨天女就這麼看著他,許久才道︰「你認識她。」
任平生道︰「我當然認識她,比你更加認識……」話到此處,停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是她……讓你醒來的,對嗎?」
離恨天女依舊沒有說話,慢慢轉過了身去,任平生看著她的背影,說道︰「我知道,你和她之間,終有一天,會有一個了結……我和她之間,也需要一個了結。」
「你真的那麼想知道?」
離恨天女突然回過頭來,看著他道。
「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任平生向她走近了。
「也罷……」
離恨天女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天上,緩緩地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的意識沉睡著,就像是在一片黑暗冰冷的虛無之中,這具身體,也被人控制著……那個時候,我是她的神降之人。」
「神降之人……果然。」
任平生一顆心又怦怦劇跳了起來,和他之前在道門琉璃聖境里面看見的,秘卷那一頁最後隱晦提到的如出一轍,也和他的猜想一致,當初剛遇見絳仙的時候,絳仙就說過,雲瑤去了天外之天。
她去天外之天做什麼?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她當年鋌而走險進入天外之天,更是不惜冒著形神俱滅的危險,以逆天手段重凝煙雨的魂魄,再以逆天之法,使煙雨復活過來,這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錯,她都會灰飛煙滅……而這一切,她竟是要以煙雨做她的神降之人。
成為神降之人的人,自主意識會越來越薄弱,最後完全消失,徹底成為施展降神術之人的分身傀儡,而若是這人的神識消散的話,那麼神降之人也會死亡。
以雲瑤的手段,她要在人界找一個神降之人難道很難嗎?一點也不難,那她為何偏偏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以煙雨做她的神降之人?這當中到底是為什麼……
任平生想不到,雲瑤為何一定要以煙雨做神降之人,但這里面,能夠讓雲瑤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這其中絕對有著說不得的原因。
那麼後來呢?煙雨為何又有了獨立的人格意識,按照雲瑤那縝密的心思,應該不會出這樣的錯才對。
過了許久,任平生才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問道︰「那你還記得,你第一次有了自己清晰的意識,那是什麼時候嗎?」也不知為何,他此時有些害怕,害怕從前那個煙雨,真的已經徹底消失,再也不會回來了。
「殺人。」
離恨天女看著他,這兩個冰冷的字,只讓任平生突然感到一陣窒息,煙雨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自我意識,竟然是……殺人的時候?
這一剎那,他有種墜入萬丈幽潭的膽寒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