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寂然無聲,過了一會兒,千媚兒才又道︰「我听銀鈴兒說,那日紫玉陽前來生事,你未踏出房門一步,卻以十余枚無形針將紫玉陽逼退,你當時所使,可是鬼門十三針?」
任平生道︰「不錯。」
千媚兒微微點頭,接著道︰「鬼門十三針,確實玄妙無比,即使修為盡失,亦能將之發出,可我听銀鈴兒說,當時你發針的力道,似乎隱隱蘊含了一門內功絕學?」
對于任家內功絕學,任平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回答道︰「是我家傳的內功心法。」
「嗯……便是這里了。」
千媚兒臉上頓時起了疑惑,說道︰「之前我還不知道,但這一個月,我替你療傷續脈時,觀察你的經脈,按道理說,在你當時那樣的情況下,任何內功絕學,無論是凡世還是神界的內功,都絕無可能運用,為何當時你卻能運用你家傳的這門絕學?你確定,這只是你家傳的內功心法嗎?」
「什麼意思?」任平生反問道。
千媚兒道︰「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說,你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你當時那種情況下,你根本沒辦法凝聚任何一點內力,為什麼,卻能強行運用此內功心法?」
這一下,卻是把任平生問住了。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此時在他的腦海里,竟慢慢回憶起了當年他剛去七玄宗時,那時他在外宗,為了拿到去內宗的名額,他拼死擊敗了靈劍門那個凝氣境二重的弟子王玄。
但當時,他自己也被對方一劍重創,那一劍傷了他的心脈,令他經脈受損,此後再也難以凝氣,也就是說,他無法修煉玄門的功法了。
當時那幾個外宗長老,將本該屬于他的名額,拿給了卓一凡,而他經脈受損,無法繼續修煉,留在外宗,只能做一個打雜的弟子,玄門修煉,與他再也無緣。
但當時,他並不認命,往後那一年里,他無法修煉玄門心法,便拼了命修煉家傳的無相神功,一次一次將自己逼到生死邊緣,最後他竟將無相神功練到了能夠「內力化勁」的地步,從而破例去了內宗。
但在之後,他經脈恢復以後,便一心修煉玄門功法,很少再修煉這門家傳的內功心法了,至于後面他前世記憶蘇醒後,有了那麼多的修煉功法,這無相神功,幾乎都快被他遺忘了,再也沒有踫一下。
直到這一次,他又是經脈受損,無法修煉玄法,方才嘗試運轉這門被他遺忘已久的家傳內功絕學,而令他自己也有些意外的是,居然還真能運用。
此刻,他又听千媚兒這麼說,不免也開始有些疑惑了,一門凡世里的內功心法,在凡世里固然稱得上武功絕學,但放在修真界里面,就太過平平無奇了,隨隨便便任何一本功法,修煉出來也都能將之超越了。
可為什麼,就是這樣一門平平無奇的功法,卻總能在他經脈受損,無法修煉其他任何功法時,而唯獨可以修煉這門內功心法?
這一刻,他驀然間又想到了當初那個使任家滅門的江湖傳言,傳聞三百多年前,任家祖上得仙人指點,留下一本曠世絕學「紫化無塵,縹緲煙雨劍」。
便是這十字秘訣,在整個江湖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也曾一度將任家推到風口浪尖上。
相傳這秘籍里面,隱含絕世天機,即使只參悟點滴,便足以移山填海,翻天覆地,萬種神通,無所不能……但是從來無人知曉,這究竟是一本絕世秘籍,還是一本劍譜,因為從來沒有人見到過。
而從小到大,任平生也根本沒听父親提起過這樣一本秘籍,也就是說,任家根本沒有什麼十字秘訣,都是江湖上以訛傳訛罷了。
倘若真有那麼一門曠世絕學,那任家不得出好幾個仙人了?最終又怎會被一個小小的寧王所滅。
但這一切,今日看來,似乎並沒有隨著任家的結束而結束。
「你在想什麼?」
千媚兒看他沉思許久也不說話,忍不住開口問道。
任平生慢慢回過神來,又過了許久才道︰「這確實是我家傳的內功心法,但為什麼可以在我經脈損毀的情況下運用,我也不知道。」
千媚兒打趣笑道︰「那看來你們任家在凡世里也不簡單呀。」話到此處,見對方神情肅穆,知他不喜有人拿任家說笑,便轉開話題道︰「沒關系,你只要可以修煉這門內功就行了,我已經想到辦法讓你修為恢復了,說不定,還能絕境突破。」
任平生看著她︰「我也想到了。」
千媚兒隨即嫣然一笑︰「看來我們,這就叫做心心相印……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兩人這就出了宮,千媚兒駕起一團雲霧,帶他往神煞宮後山方向走了,約莫行出百里,只見山脈起伏,四周密林覆蓋,隱約有妖獸氣息傳出,任平生問道︰「你帶我去哪?」
「到了。」
千媚兒降下雲霧,領他到一座的山谷里,此處草木幽深,顯然是個常年人跡罕見之地。
千媚兒道︰「這里以前叫做潛龍山脈,後來一次天界動蕩,不知哪里冒了許多妖獸出來,把這山脈給佔領了,越往里的妖獸,越是厲害,至于那最深處,如今已是連我也去不得。」
任平生已經知道她帶自己來這里的目的了,千媚兒轉過頭來,看著他道︰「這些妖獸十分凶狠,自三百多年前那場劇變後,更是變得性情暴戾,時常出來傷人吃人,你不必對它們客氣……當然,以你目前的情況,也不能去到太里邊。」
話到此處,千媚兒停了停,又笑道︰「境天帝費了那麼大一番功夫,將你鎮壓,若是讓他知道,他下這麼大的功夫,竟然讓一門凡世里的內功給破了,會不會被氣到半死?」
任平生當然知道,她讓自己來這里修煉無相神功,絕不是指望以無相神功慢慢回到巔峰,那樣修煉的話,就算能,大概也要上萬年。
而是要讓他利用無相神功,來沖破境天帝的鎮壓,就如同一棵被石頭壓住的樹苗,只要有一點點裂縫,只要有一點點陽光,那麼終有一日,它就能沖破巨石,長成參天大樹。
無相神功,便是這裂縫中的陽光。
千媚兒道︰「這最外面的妖獸,大多都是一階妖獸,實力大概就如同一個剛會練氣的修者。第一天,你的任務很簡單,取十顆一階妖獸內丹給我,當然,你只能運用無相神功,不能用鬼門十三針。」
在鴻蒙神界,練氣境的修者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若是對任平生之前而言,練氣境的修者確實不值一提,可他現在,只是一個會點武功的凡人而已。
當然,這妖獸畢竟還是沒有人厲害,他這頭一天,要對付十只這樣的妖獸,說難不難,說簡單倒也不是那麼輕松。
到傍晚時,任平生已經取來十顆一階妖獸內丹,他今日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至于身上,只是受了些輕微擦傷,既然是來做絕境突破,那就不可能穿著玄天寶衣在身上。
千媚兒拿著十顆妖獸內丹,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笑著道︰「好了,天快黑了,我得回宮了,至于你嘛……今晚就自己想辦法在這里度過咯,不過得小心一點哦,夜里可能會有高階的妖獸出來覓食。」
任平生知道,在他絕境突破前,大概是不能離開這座妖獸山脈了,這個時間,也許會很長。
「好了,自己小心一點哦,我走了。」千媚兒輕輕一笑,話音甫落,人也跟著消失無影了。
在她走後,只留下任平生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里,暮色下,又多了幾分森然詭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樹梢上時不時傳來一兩聲淒厲的烏鴉鳴叫,讓人心里發慌,任平生也不再猶豫,今晚他的任務,便是在天亮前活著。
他找了一條溪流,混了些泥沙抹在身上,如此可減輕一些他身上的氣息,避免讓那些嗅覺敏銳的妖獸聞到。
遠處,千媚兒正看著他這一舉動,忍不住輕輕一笑︰「小家伙,還挺聰明的嘛。」她嘴上說走了,可又怎會真放心大膽地將任平生一個人留在這里?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她便又出現在任平生的面前,看他滿身泥污還未洗去,甚至有些狼狽,不禁笑得花枝亂顫︰「哎呀呀,你這該不會是,被哪只妖獸追趕著,掉進泥潭里滾了一圈吧?」
任平生沒去理她的取笑,只道︰「今日的任務是什麼。」
千媚兒也隨即正色起來,說道︰「今天,我要你取二十顆妖獸內丹來。」
到傍晚時,任平生又將二十顆一階妖獸內丹取來給她了,千媚兒拿著妖獸內丹,然後滿意「離開」,就這麼日復一日,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個月,任平生又如同當初在七玄宗外宗時那樣拼命,所遇見的妖獸,也越來越強,他幾乎每天都在與這些妖獸搏斗,每天都會受傷。
而千媚兒其實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一直都在外面,到今日時,任平生已經能對付三階的妖獸了。三階的妖獸,等同結丹修者的實力,而他現在不過是一個會武功的凡人,要對付結丹修者,何其吃力。
因此千媚兒讓他每天只要取來一顆三階妖獸的內丹,便算完成任務。
今日傍晚,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從山林里走了出來,千媚兒不禁皺起了眉,前面幾天,都不見他受如此的傷,難道是……已經到達極限了嗎?可這還遠遠不夠突破境天帝的鎮壓。
「你……取到內丹了嗎?」
千媚兒立即走上前去,看他此時連走路都有些搖晃了,擔心他任務可能失敗了。
任平生沒有說話,這一個月下來,千媚兒從未見過他如此疲憊的神情,不由得更加擔心了。
直到片刻後,他將手伸出,掌心上面,放著三顆血淋淋的妖獸內丹。千媚兒這才愣住許久,好片刻才抬起頭來︰「你不要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