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鎬京城無風無雨,只是市井中,那些文教弟子們相互吵嚷得厲害。
他們爭吵的,無非是,盧仚究竟是‘自成一家的大賢’,還是‘附庸閹黨的國賊’,他究竟是‘別有風骨的君子’,又或者是‘嘩眾取寵的偽君子’?
當然,這些盧仚都不關心。
得授公爵的第二天,盧仚備了一份禮物,去了天恩侯……哦,不,天恩公府。
胡夫人見了盧仚,就好像見了仇人一般——白家許諾給她的鹽鐵文書,在盧仚加入守宮監後,自然是被作廢了。
壞了胡夫人的財路,沒被她叫人將盧仚打出去,已經是她克制得好。
盧旲則是極熱情。
他並沒有提起‘長生’一事,而是設下家宴,和盧仚把盞言歡,又逼著胡夫人作陪,不斷給盧仚斟酒布菜,狠狠的彌補了這幾年他去北界城鎮守,和盧仚變得疏遠的親情。
酒桌上,兩人也就敲定了,攏共三百戶,大概兩千名盧氏族人,會從天恩公府分出來,加入盧仚的天陽公府。
三百戶人家中,盧仚首先就挑選了和他關系最親近的盧安一家子。
其他的各戶人家,盧仚挑選的,都是之前幾年,對他頗有關照的親近族人,也都是心底忠厚、家庭康寧,沒有什麼不成器子弟的好人家。
只等盧仚的公府建成,這些盧氏族人,就會搬去公府的後街居住。
離開天恩公府時,盧仚順便帶走了盧安,以及數十名學識不錯,個人能力不差的族人。
接下來,盧仚的心思,全放在了他從秘史監得來的好處上。
嘉佑十九年,正月十五。
難得的烏雲散去,東邊天際,有大片紅霞浮現,雨順坊勘察司的後院里,枝頭的積雪不斷‘簌簌’掉落。
後院小樓,盧仚的房間里。
盧仚盤膝而坐,五色氤氳彌漫四周,一枚亮晶晶指環懸浮在他面前,緩緩的旋轉著,一絲絲五色光霞,在神魂靈光的催動下,不斷融入指環中。
指環,來自傳承石碑。
隨著五色光霞的不斷融入,指環上細密的紋路一絲絲亮起,眼看著只欠最後一兩條細紋,整個指環就會被全部點亮。
後院正中,大黃狗在盧仚的小樓門前,口鼻之間黃光氤氳。
其他四個方向,四位大爺也在吞吐靈機,尋常人肉眼見不到的五色靈光籠罩了整個後院,好似硬生生將這個院子的空間,從這方世界切割了出來。
盧仚的羶中穴中,一點歸墟仙元急速旋轉著。
五色氤氳不斷從盧仚口鼻中納入體內,隨後好似萬流歸海,盡入羶中穴,被這一點歸墟仙元吞得干干淨淨。
盧仚在秘史監,全身元罡凝成一點歸墟仙元時,這點仙元只有芝麻粒大小。
但是經過幾天的嘗試修煉後,這一點仙元的體積,已經膨脹到了黃豆般大。
盧仚這幾日嘗試過,一旦離開他布置了五行風水陣的後院,任憑他用盡吃女乃的力氣,無量歸墟體也無法動彈分毫。
但是在這後院中,盧仚可以自如運轉無量歸墟體,而且修煉速度很是不慢。
當東邊一輪紅日升起,陽光灑遍大地時,盧仚一夜的功課終告結束。他一口氣吞盡了房間內的五色氤氳,然後張口將一縷縷五色霞光噴出。
大黃等也同時深深呼吸,將盧仚吐出的五色霞光緩緩納入體內。
它們體表毛發泛起一絲絲油潤的光澤,體內的精血氣息一陣瘋狂的波動,隱隱傳來了河水流淌的‘嘩啦’聲,其聲勢比在天恩公府後街小院時強大了何止數倍?
‘嗡’的一聲響,盧仚面前懸浮的指環光華大盛。
指環表面所有圖紋同時亮起,盧仚和指環之間,突然有了一種血肉相連的奇異感覺。
神魂靈光往指環中輕輕一探,盧仚就欣然笑了起來︰「哈,如此神物,我的運道,不壞。」
出現在盧仚面前的,是一個光線暗淡的小小空間,空間呈球狀,直徑只有區區一丈多點。
一縷信息從指環中流出,盧仚的笑容驟然收斂。
這指環就叫‘北溟戒’,是太上北溟仙宗掌教傳承信物,是一件極強大的靈物,其內部空間極其廣大,方圓數萬里,足以容納一片山川河岳,自成一方小洞天。
但是如今的北溟戒給盧仚的感覺,奄奄一息宛如重病垂死。
世界靈機崩碎,北溟戒藏身傳承石碑中,自身靈機不斷散溢,早已油盡燈枯。戒內龐大的空間早已消散,只勉強保留了一丈方圓。
直徑一丈的球形空間,可存納萬物,這是給盧仚的極大驚喜。
但是驀然得知,這空間原本有數萬里大小……
盧仚,很心痛。
「不過,也不壞了,這寶貝,怕是當今之世唯一的一件了吧?」盧仚手指上一點點五色氤氳飛起,不斷注入北溟戒中。
北溟戒內的小小空間就微微的蠕動著,盧仚隱隱覺得,它似乎往四周稍稍的脹了脹。
「哦?靈機崩碎,本源尚存。」盧仚喃喃道︰「只要我修為足夠,你就還有恢復之機?」
盧仚點點頭,神魂靈光掃過北溟戒中的空間。
這一丈方圓的空間,是曾經北溟戒數萬里空間最核心的區域,也是最晚崩碎的區域。
如今懸浮在這小小空間正中位置的,只有一支一尺多高,造型古樸優美的長頸水瓶。
盧仚心念一動,北溟戒已經套在了左手中指上,而這長頸水瓶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盧仚手中。
水瓶剛剛出現,就听一聲巨響。
恐怖的重量襲來,盧仚雙手一沉,筋骨被壓得‘ ’直響,差點被這瓶子的重量硬生生扯斷了雙臂。
盧仚剛叫了一聲‘不好’,他身下的床榻,床榻下的樓板,‘嘩啦啦’的齊齊崩塌,盧仚就好像一塊從天上砸下來的隕石,無比狼狽的接連撞碎了五層樓板,‘ 當’一下砸在了一樓的大廳里,硬生生將大廳的水磨青磚地面砸開了一個深有五六尺的大坑。
盧仚趴在大坑里,摔得頭昏目眩,五髒劇痛,差點沒痛得暈了過去。
「好……寶……貝!」盧仚咬牙切齒的低呼一聲,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著五色氤氳噴在了長頸水瓶上。
左手的北溟戒光華搖曳,點點幽光流入了水瓶。
水瓶表面幾條符紋微微一閃,盧仚噴上去的精血被瓶體急速吸納,水瓶的重量驟然消失,盧仚雙臂哆嗦著,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這個水瓶。
這水瓶,儲存在北溟戒最核心的區域,北溟戒中的所有物品全都已經崩毀,唯有這個瓶子留存了下來。很顯然,它當為北溟戒中最珍貴的寶物,才會被存放在這核心區域中。
盧仚輕輕拎著水瓶,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就看到水瓶細細的長頸上,自上而下,一抹流光閃過,顯出了一行蠅頭小字。
‘太初歸墟瓶’!
流光消失,小字消逝,一抹信息涌來,盧仚已經明白了這水瓶的來歷。
「這寶貝……太上北溟仙宗鎮教七寶,排名第五,可納天地靈機,凝太初玄元神水,滋養萬物,補益元神,是無上修煉秘寶。」
輕輕晃了晃太初歸墟瓶,就听瓶里隱隱有‘叮叮’聲傳來。
盧仚湊到瓶口往里面看看,就看到一片淡淡的光氣中,隱隱有三顆蠶豆大小的黑色水滴宛如水銀一般,不斷的在光氣中旋轉滾動,異常的靈動神妙。
這,是當年留存在太初歸墟瓶中的三滴玄元神水,怕不是世上僅存的三滴。
‘ 當’!
盧仚小樓的大門被大力推開,大黃、兔猻,還有一腦袋大汗的阿虎急匆匆的狂奔了進來。
透過大門,可以看到,外面的小院里,魚癲虎等護衛,已經將整個小院圍得水泄不通。
盧仚擺了擺手,走到門口,朝著魚癲虎等人說道︰「修為有所精益,不小心毀了樓板,無甚大事。稍後請泥瓦木匠師傅過來,將這小樓重新修繕一二。」
魚癲虎等人紛紛行禮,然後撤出了小院。
阿虎繞著盧仚轉了兩圈,又看看一樓大廳地上的大坑,搖了搖頭︰「仚哥,你又在糊弄人哩。」
盧仚就翻了個白眼,朝著阿虎瞪了一眼︰「少說我的事情。這幾天沒空管你,給你的那尊佛像,你可弄明白了麼?」
阿虎憨憨的苦笑了一聲,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仚哥,我可沒偷懶,這兩天,我睡覺都抱著它,但是……你說這佛像里有寶貝,我啥都沒找到啊?」
盧仚搖搖頭,晃了晃手中的水瓶︰「我的錯,我就該知道,你這夯貨弄不清里面的玄虛。不過,是我的機緣,也是你的機緣到了。」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成全了你。哎,誰讓你是我兄弟?這寶貝用在別人身上,我是會心痛的,但是你阿虎嘛。」
盧仚走到門口,朝著外面大吼了一嗓子︰「今天是十五了不是?去看看,白家今天要嫁女兒麼?去探探,看看誰家的娃這麼倒霉,被白家給選中了?」
門外傳來了小太監細聲細氣的應諾聲。
盧仚則是帶著阿虎,來到了隔壁一棟和盧仚居所同樣制式的小樓。
小樓的一樓,大廳里,一張亂糟糟的床榻前,盧仚從秘史監里弄來的那尊佛像,正端端正正的杵在那里,佛頭上,還蒙著一條枕巾。
看樣子,阿虎說他這幾天摟著佛像睡覺,還真是這麼干的。
「坐下罷,我琢磨著,這法子可以。」盧仚一掌將阿虎按在了佛像前,又晃了晃手中的太初歸墟瓶︰「等會,你放空心思,听我指揮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