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散,盧仚、盧旲直回白馬坊。
路上,盧仚問盧旲︰「大丞相他們的征伐大軍,是一定要敗的罷?」
盧旲點頭回答盧仚︰「他們,是一定要敗的。」
盧仚點頭,不語。
這是佛門三宗三寺三禪林聯手,由大金剛寺發動、揭幕的,‘大爭之戰’。
爭,爭的是大胤氣運。
爭,爭的是天地靈機。
爭,爭的是大道仙途。
爭,爭的是長生之機。
太古之時,這一方世界天地靈機破碎,仙路斷絕,再無人可以長生。
而現今,那斬碎這一方世界天地靈界的力量已然消逝,天地有感,天地靈機正在緩緩恢復——可將這個世界想象成一頭巨獸,挨了幾乎將它一刀兩斷的重創後,此刻生機萌發,傷口正在自行的愈合。
然,天地靈機若是自行恢復,想要恢復到太古之時氣象,讓修士可以飛天長生,怕不是要千百萬年之久?
三宗三寺三禪林,乃至魔、道兩教,等不得。
他們宗門內,那些已經到了壽命極限,卻還想活下去的長老,等不得。
所以,不知道翻閱了多少故紙堆,終于找到了可行的加速天地靈機恢復的法門,就有了三教秘約,讓門人弟子各自施展手段,公平競爭,以‘人’補天。
掀滔天戰火,奪大胤氣運,讓門人弟子‘香火封神’,以‘人神’而補天道。
不恰當的說,可以視為,將門人弟子化為‘創可貼’,一貼一貼的貼上天地這頭巨獸的傷口,促進它的愈合,從而萌發更多的天地靈機。
天地有感,天地有靈,‘香火封神’奪取的神位越多,獲得的神位越高,越重要,背後的宗門得到的好處就越大,宗門長輩就長生有望。
大胤所在之世,是一個武道都極度凋零的時代。
一群自太古修煉盛世苟延殘喘,掙扎著存活下來的仙道宗門,他們自沉睡中蘇醒,宛如萬萬年不化的僵尸木乃伊,將他們蒼老、衰敗卻依舊強橫的手,伸進了這個正在復蘇的世界。
以仙道,降維碾壓武道。
誰敢阻擋他們的長生之路,死。
「我佛門,是有優勢的。」帶著大隊親衛奔馳了許久,盧旲突然想起了什麼,笑著向盧仚點頭︰「三教秘約,必須我佛門先出手,一年後,他們才能正式發動。」
「在這一年中,我佛門,定然縱橫睥睨,絕無對手。」
「這也是應有之理……為了探察天地靈機崩碎之地,那毀滅之力消散的真相,我佛門損失了一位有真佛氣象的佛子,他們兩教沒能洗月兌嫌疑,就必須在時間上,給我們讓步。」
‘損失了一位有真佛氣象的佛子’?
敢說出這種話……盧仚不由得悠然神往,那所謂的佛子,該有多麼驚天動地的修為?
與此同時,兵部大堂。
文教大臣們,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整個文教系統的官員,全都歇斯底里的運轉起來。
安平州反,太後、天子、大將軍的怒火,以及可能降臨的懲罰,一切暫時都拋之腦後。
朱崇等人,此刻已然震怒到了極點。
那些叛亂的亂民,他們突然發難,六聖十九賢六十三達文教世家在安平州安置的族人,死傷慘重,每家都有過兩萬直系、旁系的族人被殺。
尤其是最早爆發的長平郡,諸葛氏在長平郡安置的將近十萬族人,一個不漏,全部慘死。
那些卑賤的泥腿子啊,他們怎麼敢?他們怎麼能?
文教世家的族人,何等珍貴、何等高貴,他們可都是‘君子種子’,是‘國之儲備’啊!
朱崇親自坐鎮兵部,催促各衙門全力運轉。
軍械庫內,堆積如山的精良甲冑、弓弩、兵器,各種器械一車一車的運了出來。
由文教大臣一力推動建立,由他們完全掌控的城防軍尉府,鷂鷹滿天亂飛,無數條命令風風火火的傳向四面八方。
鎬京城內,一處處坊市中,一座座城防軍大營內,那些修為達到了培元境以上的精銳悍卒被挑選出來,一隊一隊的趕赴城防軍尉府報到。
當今世道,武道凋零,軍中士卒,能夠踏入培元境,就是一等一的精銳悍卒,每個坊市的軍營中,這樣的悍卒數量也不過一千兩千而已。
他們戰力超群,他們配發的裝備軍械,享用的糧餉待遇,都是普通士卒的十倍以上。
戶部庫房開啟,堆積如山的糧食,銅錢,銀錠等,也都好像流水一樣的被運了出來。
各坊市衙門,則是大張旗鼓拜訪各個商行、商會的主管,強勢征收他們的車輛、牲畜、貨船、力夫等,充為隨軍的運輸隊,為大軍搬運糧草。
兵部大堂中,大胤兵部尚書摩羅朽,接過了一卷公文,輕步走到了朱崇身邊。
摩羅朽,大胤西幽州土著,並非六聖十九賢六十三達文教世家出身,生得一頭卷發,滿面虯髯,身形魁梧雄壯,宛如沙漠雄獅,氣息逼人。
他是西幽州某土王之子,游學鎬京,與文教各家逐漸交好。
兵部,是除了大將軍府外,唯一掌握軍隊的實權衙門,是掌握在文教大臣們手中的刀把子。
文教各家,誰也不願意其他人家掌握此要害部門,多方協調、權衡之後,摩羅朽居然一步登天,輕輕松松的坐上了兵部尚書的寶座。
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摩羅朽拿著文書,遞給了朱崇,低聲道︰「先鋒軍由諸葛鸝統轄,從各營挑選培元境悍卒十萬組成先鋒營……但是報給太後、天子的數字,是六十萬。」
摩羅朽微笑道︰「其他五十萬悍卒配套的軍械甲冑、糧食戰馬,還請相爺示下。」
朱崇眯了眯眼,揮了揮手︰「按例辦理吧。賬,做得平穩些。」
摩羅朽笑著,拿著公文走到了戶部尚書崔無怖身邊,兩人交頭接耳,低聲嘟囔。
要把賬做得平穩,自然少不了戶部尚書的全力幫助,而且,吞沒五十萬大軍的軍械甲冑、糧餉戰馬,這其中的利益劃分,也要考慮得周全些。
畢竟安平州大亂,各家各戶都死了人,如果還不能從錢糧上找補一些,這讓各家的主事之人心意如何能平?
至于說,貪墨糧餉之後,能否平定安平州的叛亂麼……
區區泥腿子,難道還能翻了天去?
淒厲的哭喊聲傳來,一身白色孝服,哭得眼楮通紅宛如兩顆桃子的諸葛鸝連滾帶爬的沖進了大堂,他哭喊著撲到了朱崇面前,雙手抱住了朱崇的小腿。
「丞相,伯父,我爹死得好慘,好慘啊!」
安平州的消息不斷的傳回鎬京,諸葛律被亂民擊殺後,尸體被熬成了一鍋肉湯喂了野狗的消息,自然也都傳了回來。
自己親爹被熬成了肉湯!
諸葛鸝五髒俱焚,此刻他恨不得能飛到安平州,將亂民殺個干干淨淨。
朱崇的臉上,也浮出了一絲怒火。
諸葛律能成為諸葛氏在安平州的主事人,和朱崇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老朋友,被煮成了一鍋肉湯……何其慘絕人寰,何其殘酷血腥!
「不要哭,腰,挺直嘍。」朱崇輕輕的拍打諸葛鸝的肩膀︰「你做先鋒,切記,不要進入安平州。你唯一的任務,是掐死安平州通往鎬京方向的唯一出路。」
「不許一個亂民踏出安平州一步。」
「城防軍尉府,會隨後調動大軍前往平叛,你唯一的任務,就是守死安平州通往鎬京的通道,只待大軍一到,他們就死無葬身之地。」
低沉的腳步聲傳來,一裘黑衣,面色發青的朱嵩背著手,緩緩走了進來。
「鸝兒,你作為先鋒大將,你再幫伯父一個忙!」
朱嵩微笑著,向朱崇點了點頭︰「大哥,有勞你幫忙下份公文了!」
朱崇用力閉上了眼楮,他沉沉說道︰「可惜了,那白長空,手段是不錯的,六聖十九賢之家,有大半都看好他能成為第六十四達……可惜了。那就,把事情做絕了吧。畢竟,已經不可能和他結親,我也不想和他為仇,那就只能讓他家破人亡了。」
被朱崇判定要家破人亡的白長空,此刻正站在白家大宅門口。
這些天,白長空都因病告假,連今早的大朝會他也沒去參加。
太後、天子,也沒把白長空缺席大朝會的事情放在心上——他一個國子監的副山長,你還能指望他扛槍扛刀去安平州和人拼命不成?
一滴滴小雨從天而降,一架極其簡樸的小馬車,被一頭白嘴小叫驢‘嘀嗒嘀嗒’的拉了過來。駕車的車夫,是一名生得縴細、高挑,舉手投足之間極有風流文采,略帶幾分女相的俊俏青年。
小馬車在白長空面前停下。
身著粗布衣的俊俏青年跳下車,輕輕拉開了車廂門。
一名同樣身穿粗布衣,發髻上插著一根簡陋的木發簪,除此之外,渾身全無任何佩飾的婦人輕輕巧巧的走了出來。
婦人衣飾簡陋,卻有牡丹國色。
蹲在白家大門口街對面,堂而皇之監視白家一舉一動的兩個小太監,都看得直流口水。
他們身邊跟著的二十幾個監丁、地里鬼,更是看著那婦人,莫名的面皮通紅,一個個尷尬的彎下了腰去。
「弟妹,遠來辛苦。放心吧,到了我這,就是到家了。」
白長空朝著婦人點了點頭,然後他看向了站在婦人身邊的俊俏青年︰「這就是嘯天吧?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我白家兒郎。」
點點頭,白長空朝街對面的小太監指了指,厲聲道︰「去告訴你們那閹黨頭目,就說,老夫遠房堂弟暴病身亡,我弟媳帶著我堂佷前來投奔于我。」
小太監和一群監丁、地里鬼,全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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