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為罵得精彩。
胡天涯天性陰鷙,任憑自家大哥破口大罵,他只是歪著頭,一臉陰森的盯著對方。
而胡海角雖然不成器,卻是三個兄弟中,最受他們親娘寵愛的小兒子。尤其他天生的輕佻浮華,哪里知曉什麼厲害關系?
在盧仚那邊吃了這麼多苦頭, 現在還被胡不為一通亂罵,雖然他神魂已經被盧仚暗制,可是他的本性,依舊是他的本我。
被罵了幾句,胡海角抓起一個七寶瓖嵌的銀酒壺,狠狠跳起來,一巴掌將酒壺朝著自家大哥的額頭拍了下去︰「狗攘的東西,你罵得你爹好!」
胡天涯愕然瞪大眼楮。
白蠍、黑蚴、羋喜全都傻眼了。
胡不為更是一臉驚詫的看著自家這三弟……從小到大, 他居然不知道,自家這個除了欺男霸女、吃喝嫖賭的老三,居然這麼有種?
這種感覺,很奇妙。
在今天之前,胡不為和自家老三,是沒多少交集的。那種感覺就是,一個剛剛換上一雙新鞋的王孫公子,看到一灘臭狗屎,他是肯定不會去踩一腳的。
而今天,他實在是不得已,輕輕的踩了一腳這臭狗屎,然後,‘啪’的一聲,臭狗屎炸開, 噴了自己滿頭滿臉……嗯, 如今的胡不為,大概就是這麼個感覺, 大體就是這麼種感受了!
他甚至, 都忘記了閃避。
或者是, 他故意不閃避。
‘啪’的一下,銀酒壺拍在了胡不為的腦門上,內置的幾條加固壺身、擴張酒壺容量的小禁制被胡海角一巴掌拍得粉碎,酒壺扁扁的拍在了他腦袋上,數十顆瓖嵌的華美七寶‘ 里啪啦’的月兌落,‘叮叮當當’的在地上亂滾。
「呵,呵呵!」胡不為看著一臉扭曲猙獰的胡海角,突然笑了起來︰「有點意思了,嘿,有點意思了。」
酒壺禁制炸開,酒壺中的萬多斤美酒‘ ’的一下爆開,好似當頭爆開了一座瀑布,濃郁的酒香氣噴濺,酒水沖刷著整個觀魚平台,沖得站在一旁伺候的數十名侍女東倒西歪,‘嗚哇’怪叫著被沖進了一旁的洗劍池。
酒水噴濺沖刷,但是所過之處,淡淡的水霧紋絲不動,依舊頑固的籠罩著大地。
胡不為、胡天涯、白蠍、黑蚴、羋喜同時一驚!
這酒水從酒壺中噴出,沖刷之力何止千斤、萬斤?就算是一堵堅固的石牆,也被這酒水沖得坍塌了。但是在平台四周縈繞的水霧,居然沒有任何異變?
「何人在施法?」胡不為懶得打擊這個不成器的老三了,他盤算著,等會就將這貨帶回影樓總堂,將他丟進最殘酷的死士刺客訓練營中好好熬煉三百年,非要把他骨髓里的油星子都給榨干了,再放他出來為禍人間。
但是眼下的問題,不是胡海角,而是這水霧,究竟是怎麼來的?
羋喜掏出了一個銅鈴,用力的晃了晃。
‘叮叮’的銅鈴聲化為肉眼可見的透明漣漪在空氣中急速涌動,所過之處有旋風掀起,更有細密的陰雷電光在空氣中閃爍。
這是一件大範圍群攻型的寶貝,攻擊範圍內,絲絲入扣,沒有絲毫縫隙可供藏匿,殺傷力不是很強,但是用來查詢各種隱身藏匿之術,有著非常的神效。
水霧被小小旋風吹動,水霧微微晃了晃,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陰雷電光在水霧中急速向四周擴散開,頃刻間就籠罩了方圓十幾里的範圍,整個羋氏宅邸都被波及,更是激發了羋氏宅邸內各處預警的禁制、法陣。
隱隱約約的,有被驚動的羋氏族人和供奉、護衛等大聲喧嘩,但是無論他們如何大聲咆哮,他們的聲音透過這水霧,都變得極其的飄忽、輕微,若有若無的,胡不為等人用盡了耳力,也听不清那些人在咆哮些什麼。
胡不為的兩只眼楮瞬間變成了幽微的全黑色,他腳下,一條條人形的影子翻滾漂浮,隱隱有奇異的嘯聲從影子中傳出。
他低聲冷笑道︰「好高明的禁法,好高妙的道果……嘿,我們都被人家的禁制困住了,羋舵主也就罷了,你多年沒和人交手過……但是白蠍、黑蚴兩位長老,還有我這位至尊殺手,居然沒有任何精絕。」
胡不為贊嘆道︰「可怖啊,這人的道行修為,比我們高明何止十倍?」
白蠍、黑蚴一左一右站在了胡不為身邊,兩人身邊都有幽影化為水波漣漪向四周擴散開,五感六識已經提升到了極致,更施展了十幾種影樓秘傳的窺伺神通,卻無法感知到四周的任何異常。
這水霧,簡直就是天地自然生成的自然景象,好似沒有絲毫法力混雜在內,自然平和,清淨安詳,根本沒有任何危機感潛伏。
兩位長老只覺渾身寒毛直豎。
胡不為的話,怕是還低估了這出手之人。這水霧分明有鬼,但是以他們身經百戰、千戰、萬戰,無數次出生入死、暗殺突襲得來的經驗,能夠讓他們這種將機警和謹慎已經烙印在骨髓中的老殺手,都沒能察覺到任何異常的手段……
對方在道果上的修行,在對天地大道的掌控程度上,對天地道韻的感悟深度上,對天地靈韻的操作精微度上,比他們高出何止十倍?百倍?
人家出手了,你入人彀中,卻還不自知……這是道果上的碾壓,這是道行上的碾壓。
就好像飽學鴻儒考校三五歲蒙童,你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死在何處。
「少主,事情不對……怕是,劍門哪個不要臉的老不死出手了!」白蠍心驚膽戰的猜測。
「說得什麼屁話?劍門的那群劍瘋子,他們要是出手,不會施展這種水霧禁法擾人耳目,而是直接一劍劈下來了。」黑蚴咬著牙,低沉的說道︰「少主,總堂那邊,這些日子,有招惹哪些不好惹的老不死麼?」
胡不為腦袋里閃過這段時間,足夠份量,匯報到影樓總堂備案的一樁樁大買賣的資料。
他低聲嘟囔道︰「戊公失蹤,他留在星宿海逍遙宮的門人弟子內亂……我們倒是做了幾件相關的委托,殺了幾個戊公的嫡系子嗣……但是這水霧,不是戊公的手段。」
「天運神朝,十八名皇子爭奪下一任神皇之位……我們剛剛完結了十二件相關的委托,全部成功……但是,天運神朝如今內亂,他們哪里有功夫來找我們麻煩?」
「彌羅教那邊,彌羅教少掌教的七夫人,委托我們將少掌教十八夫人那個資質妖孽的幼子給做掉了……那小子年僅五歲,已經是種金蓮的修為……我們下手,擄了他,斬了神魂,送入了‘血窟’歷練,想要培養成瀝血死士。難不成,是彌羅教少教主?」
胡不為嘰嘰咕咕的數落著。
但是影樓據點遍布元靈天,他們的買賣又都是和人結死仇的那種。他們最近一段時間招惹的大勢力、老魔頭不知道有多少,一時半會哪里算得清究竟是何人來找他們麻煩了?
更不要說,過去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影樓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總有那些天命所青睞的幸運兒,他們躲過了滅門之禍,得了不得了的機緣,耗費了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苦功,修成了蓋世神通後,跑來找人報仇的……
他們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但是影樓這柄刀,卻是很容易追查的。
這種幸運兒,千億、萬億人中,出不了一個,但是往往只要出一個,就會給影樓帶來巨大的麻煩——在影樓的歷史上,這種突然蹦出來,為了幾千年、萬多年前的某個死鬼報仇的家伙,也很是出了這麼一小堆。
每次影樓都被弄得焦頭爛額,苦兮兮的。
「閣下和我羋氏一族,有何等恩怨?還請光明堂皇的出來一戰。」胡不為突然開口,大聲喝道︰「我羋氏一族,也是有擔待的……若是我羋氏一族的族人仗勢欺人,得罪了閣下,我羋氏一族絕不包庇。」
「如果錯在我羋氏,閣下要打要罰,還是要多少賠償,只管說來!」
胡不為目光閃爍,一番話說得是光明正大、堂堂皇皇,好一派正人君子的風範。
盧仚和青柚三女,正順著水霧籠罩的小道,分柳穿林,一路穿過了羋氏大宅,已經快走到了這觀魚的平台。
這水霧隔絕了其他人的五感六識,對他們卻是絲毫無礙。
听了胡不為的話,盧仚笑了起來︰「看,這演技多好,裝人像人,裝鬼似鬼……要不是我們知道他們的根底,還真以為他們是好人了。」
青柚微笑。
青檸青檬則是渾身劍意涌動,躍躍欲試。
凝聚了劍心道果,她們還沒和人動手過,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劍道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巴不得和人好好的打上一場。
一氣三陽劍的劍氣透體而出,兩女身體被一層溫潤的紫光籠罩,水霧踫觸到她們身體,都發出‘嗤嗤’聲響,被一絲絲緩緩的蒸發掉。
以盧仚和兩女的道行、法力差距,兩女幾乎是跨一個大境界,能夠對盧仚神通滋生的水霧造成傷害,就這份能耐,她們就比羋氏一族修為最強的羋喜強出了不少。
最終,盧仚一行人走到了觀魚平台旁,隔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和胡不為等人相望。
水霧升騰,讓盧仚一行人的身形變得朦朧模糊,胡不為等人已經看到了他們朦朧的身影,卻看不清他們究竟是什麼長相。
「我為大金山寺,數千被爾等影樓戕害的無辜少女而來。」
盧仚的聲音,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