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昏,陸容感覺自己昏迷了挺長時間。
那些記憶里曾經模糊不堪的場面似乎不受掌控,如潮水般齊齊涌了上來,將她的腦子擠得生疼,越來越多,多到令她來不及接受,來不及緩神,便又出現了新的。
她的腦腦因為這些記憶滯痛,一下一下的,又刺又疼。
意識也浮浮沉沉,找不到著點,混沌無際。
一會兒是在安城孟家的那個夜晚,水天月色里,連神機咬煙倚著亭外欄桿,頂著深沉夜色似笑非笑的望她。
她還沒來得及走向他,他的身影就消散在眼前,水面氤氳開霧氣。
一會兒是在西南十萬大山,林影蓁蓁,他將她抵在一棵樹身前,把她圈在懷里,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沒說幾句,連神機低低的笑,她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說什麼,可他還是一點一點消失在她眼前。
她惶恐的追上去,穿過一個個畫面,歷過一幅幅光景。
最後,腦海中的畫面忽然變成了一副全然陌生的。
那是一個漆黑寂靜的房間,她躺在床上,雙眼緊閉,怎麼也睜不開。
意識模糊間,她能感受到有人在她床邊坐下,一動不動的望著她,視線帶著她哪怕昏迷也能清晰覺出的悲痛與無奈,就好像對方即將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然後逼著自己離開她。
陸容心底非常不安,掙扎著想睜眼去看是誰。
最後她也沒有成功,反倒是對方泛涼的大手落在她面上時,陸容渾身激靈了下,濃烈的悲傷幾乎要將她淹沒。
這次陸容終于能睜開眼,然後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是瀕死的人努力呼吸著最後一口新鮮空氣。
她滿頭冷汗,眼底是才醒的余悸與茫然,眼尾紅了一片。
這時, 噠一聲,陸容立即看過去。
戌影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被陸容眼中那冰冷的凶戾和殺意給嚇了一跳。
她停住,定定望著陸容,觀察了下才開口︰「看來你想起了不少東西。」
陸容雙手緊握成拳,用力閉了閉眼,稍微緩了下神,才打起精神打量四周。
也是這才發現,她在一輛越野車的後車廂里,除了她和戌影,沒別人。
不知道戌影帶她來了什麼地方,周圍全是高大樹林,有積雪覆蓋,寒冷刺骨。
戌影等她慢慢適應過來,挑眉道︰「不用想了,這里是華國西南十萬大山。」
陸容猛然抬眼看向她。
戌影倚著車門,悠哉的補了句︰「你已經昏迷了兩天。老實說,帶著你趕路還真是辛苦,不僅要提防別人,還要防止你昏迷中控制不住的攻擊性。嘖,這兩天的我真他媽像個好人。」
說這話時,她無意識的摩挲著右手上的六角指環。
陸容臉色幾經變化,最後沉著臉問︰「秘密監獄呢?現在怎麼樣了?」
「我怎麼可能知道?」戌影嗤笑一聲,玩味的看著陸容,「帶著你離開後,我當然是要趁著他們圍攻秘密監獄無暇顧及其他時趕緊離開,回到華國,我就把所有通訊設備處理了。怎麼可能知道那邊的消息?」
見陸容臉色突變,她淡淡道︰「放心吧,你那個破手機我沒扔。不過我可真不喜歡它里面的定位程序,只能先拆了。」
她把陸容的包扔還給她。
陸容立馬打開看,手機的確成了一堆零件,好在戌影沒破壞仔細裝起來還能用。
而她其他的東西也還在。
戌影見她檢查好了,就轉身︰「醒了就來吃飯。寶貝兒,你運氣可真好,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我忍不住捕獵烤肉的時候醒了。」
陸容面無表情的下車,就見幾米外生了個火堆,上面架著只野山雞。
她走過去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戌影翻了下野山雞,淡淡道︰「你不是想見連正坤嗎?」
陸容目光微緊。
片刻,她沉默的就地坐下。
戌影閑聊似的說︰「放心,你失蹤個幾天,外面那些人翻不了天,最多急得把暗盟坑個底朝天。當然,相信你也樂見其成。」
陸容良久才開口︰「你怎麼會知道連正坤的下落?」
「呦,」戌影笑了起來,「現在你是徹底不叫他師父了?看來你想起了些有趣的事情。」
「嗯。」陸容聲音有些啞。
「比如?」
陸容盯著火堆,眼底映著的猩紅看的人觸目驚心,「我完全想起了一年前的事。」
也徹底確定,一年前她本來沒有想過去秘密監獄,是連正坤突然告訴她她一直在找的無名在那兒,她才去的。
然而到了之後,陸容漸漸的在幾大監獄室里發現了些連正坤留下的痕跡,她奇怪之下就追查下去,最後查到秘密監獄在用犯人做活體實驗。
最重要的是,核心基地用的藥,與她過去四年間連正坤為了壓制她體內的「第二人格」,一直讓她服用的藥類似。
她發現後非常不可思議,就去了核心基地,不料她的身體已經對那里的藥反應很劇烈,她不小心著了道,才被強制經歷實驗。
最痛苦的時候,她好像看到了連正坤出現在那兒。
好幾次後,她終于確定不是幻覺,當時她就在那里!
她難以接受,許久以來壓抑的負面情緒反撲,沒有控制好自己讓戌影出來了。
等她醒來時,戌影殺了與她同期的所有人。
當時她還以為戌影就是她的第二人格,也難接受自己滿手血腥殺了那麼多無辜人,一時失控,就利用身份系統黑進主系統,想自毀和核心基地同歸于盡。
結果就是她毀了大半個核心基地。但她沒想到,連神機也為了她進了核心基地,于是她放棄了同歸于盡的想法。
可當時她也因為察覺到連正坤的算計,不願意面對,重傷陷入重度昏迷。
戌影听完,好一會兒才問︰「然後呢?」
陸容突然笑了起來,那笑意卻非常諷刺。
她說︰「我醒來過一次。」
「什麼?」戌影沒明白她的意思。
陸容啞聲道︰「我不知道連正坤用什麼治好了我的重傷,但我挺過生死危機時,短暫醒來過一次。連正坤不知道。」
所以他也同樣不知道,那次醒來,她知道了連正坤在準備給她催眠的事。
陸容自嘲的說︰「我會催眠,他教我的。他是最厲害的催眠師。配合著玄術用,能抹去一切記憶。這是他告訴我的。」
結果到最後,連正坤用在了她的身上。
關于連神機的記憶,關于她在核心基地發現的有關他的事情,他都親手一一抹去。
以至于陸容不得不懷疑,在陽城「3?22」案之前,她一定已經先見過連正坤。
那個時候,他也抹去過她的記憶,讓她忘記了所有不該她這個「替身」應該知道和記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