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容盯著它看了眼,再看向連正坤。
連正坤也是盤腿坐下,冷沉眉眼間是掩不住的疲憊。
注意到她的視線,他反應了幾秒,說︰「沒了,就剩下它了。」
陸容捏了捏手心,冷靜的說︰「你應該與黑無常離開,而不是出現在這里。」
連正坤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帶著點澀意的自嘲︰「陸容,我找了你半個晚上,幾乎把長生村給翻遍了。」
「……」
「好不容易找到人,一定要開口就是趕我走嗎?」連正坤緩緩道,一字一頓。
陸容皺眉︰「你……」
「我不求你對我笑一笑。起碼,尊重下我的選擇」
連正坤聲音低啞,沒看陸容,怕自己眼底的晦暗掩不住,「還是說,你想听我親口承認,我就是認栽回來了,就是對你沒辦法,就是放不下你?」
陸容︰「……」
寂靜良久,陸容眉心皺的更加緊了,難以理解的看著連正坤。
「你這樣我很奇怪……」她說,「你明明不是這種人。」
「哪種人?」
「會向別人這樣低頭的人。」
陸容說著,想起先前火車前連正坤哄她般的妥協認錯,不確定的停頓了下,「——也許?」
連正坤聞言,終于看向陸容,眸光深的仿佛能將她整個人都籠進去。
他緩緩反問︰「你覺得,你對我來說是別人?」
陸容︰「……」
不知道為什麼,陸容下意識的覺得這話不太對。
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對。
陸容靜默良久,服氣的說︰「的確不是別人。」
連正坤目光一顫。
但陸容接下來的話,又如同給他兜頭澆了桶涼水,令他一下子渾身血液冰涼。
陸容說︰「在我那個時候,你是我的師父。我十三歲時被我養父母賣給人販子,又被牽扯進一樁案子里,危險時刻,是你突然出現幫了我。後來我拜你為師,經由你教導成為玄師。」
頓了頓,陸容閉上了眼楮。
「但實際上,你和時自秉、戚蘭若早就認識,你收我為徒也是別有用心。我的體內,一度存在過加上我三個魂體。只不過其中一個早就被另一個吞掉,你用我溫養魂體的目的便沒達成。」
「後來,你又引我去秘密監獄,讓我成為核心基地里實驗台上一員。但你那時估計沒想過,我體內早就只剩下兩個魂體了,你想用實驗改造我的身體,讓我以後能按你的計劃完美幫你完成的目的也沒實現。反倒是我,我失控,殺了整個實驗室的人。」
「被救出去後,我因此留下心理陰影,在玄師界隱退。那時你又突然失蹤,我以為你出了事,回華國想方設法找你。卻沒想到最後,原來只是你故意想引我回國。」
這是連正坤第一次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身體僵硬,幾乎動彈不得。
而陸容看向他,已經能平靜的說出︰「你我師徒,我從前也以為,我們是親人,的確不是旁的人。但現在……這大抵終歸還是孽緣。我會想辦法回去。假如未來能改變,你記著,二十多年後不要再去陽城,也不要找我。」
人生如夢一場。
如果一切能在源頭掐滅的話,興許不會多出後來的糾纏。
而單純的仇恨,也遠比復雜的愛恨來的遠能叫人接受。
說完,陸容就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里,閉著眼楮催自己入眠。
僵在原地的連正坤心尖一顫。
他仿佛在滿室窒息的安靜里听見了自己幾乎停滯的心跳聲。
一個人,越來越往下沉,到最後連掙扎的力氣都不敢有。
過往二十多年里,連正坤從未想過,他會面臨這種境地。以至于他現在除了無錯的酸澀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外面偶爾會響起輕微的動靜,是巡邏的人經過。
萬籟俱寂里,連正坤最終動了動半僵的身子,月兌下外衣,動作極輕的披在陸容身上。
小姑娘趴著睡覺,身子幾乎縮成一團,跟只小貓兒似的。
仔細算算,她實際年齡……也還不到十九。
「這算什麼……」
連正坤溫柔的展開陸容的手,給她的傷口上藥,微嘲的說,「以後的我做的事,為什麼要現在的我來承擔懲罰?」
他自認不是個好人。
所以他就該被這樣懲罰嗎?
這算什麼狗屁因果?
……
翌日。
陸容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身上蓋著連正坤的衣服。
她閉眼又躺了會兒,感覺清醒不少,才起身出去。
外面的小屋子里,劉嘉在桌前坐著小板凳,埋頭奮力寫著什麼。
听見聲音,她抬頭一看,友好的笑了下︰「你醒了。過來吃飯吧,我早上去取早飯的時候多拿了些。那些人也沒問我為什麼多拿了一份,直接給我了。」
陸容四下看了看,「跟我一起的人呢?他在哪兒?」
劉嘉說︰「他早早的出去後,讓我轉告你,他說昨晚沒模清楚長生村的地形,今天要弄清楚。」
借口。
陸容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那個她也沒說什麼,過去坐下吃飯,掃了眼隨口問︰「你在寫什麼?」
「實驗報告。」
劉嘉嘆了口氣︰「就是你說的你那個朋友。之前他們讓我給她服用一種蠱蟲,那蠱蟲在她體內不斷生長,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讓她很痛苦。奇怪的是,她居然一次次的挺過來的。也有可能……是因為給她服用的蠱蟲,是拿她的血肉養出來的緣故?」
陸容手一頓。
劉嘉愣了下,慌忙道︰「我……我沒有想折磨她的。是這里的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我……」
「她還能撐多久?」陸容打斷問。
劉嘉凝重的說︰「雖然那些人有給她喂藥吊著她的命,以目前她的檢查情況,她撐不過……五天的。但那些人好像還要半個月才會結束。」
陸容皺眉問︰「那少主的住處在哪兒?」
「就長生村東北方向,離祭台不遠,最大的那間。我沒去過,具體不知道。」劉嘉愣了下,吃驚的說︰「你該不會真的要去偷鑰匙吧?」
陸容不答反問︰「你見過少主沒?」
「沒有。那個少主很神秘,幾乎不在人前出現,我沒有機會見。可他很奇怪。」劉嘉說。
「哪里奇怪?」
劉嘉回憶了下,「我給那女人煮的藥,全都是上好藥材,很能吊著命。只是……每次我都要煮兩份,一份給那女人,一份就是被送去給那個少主。」
「他身體也有問題??」陸容立即問。
劉嘉撓了撓頭,「這我不清楚哎。」
陸容若有所思的問︰「你平時在哪兒煮藥?」
「會有人來,把我帶過去。噢,算算時間,快到了。」
「就你一個人煮藥嗎?」
「對。」
「多少人看著你?」
「不多,就兩個人。」劉嘉說完,疑惑的問︰「你問這些做什麼啊?」
陸容放下手里的東西,淡淡道︰「今天煮完藥,我去給那個少主送藥。」
「噢……啊???」
劉嘉懵了。
……
到時間後,劉嘉如往常般,被暗盟的人帶去臨時開闢出的藥房煮藥。
到地方時,她緊張的手里全是冷汗。
見帶她來的人要離開,劉嘉哆嗦著叫道︰「等、等一下。那個……能不能多給我一份藥?」
那人停下,其他人也看向她。
「你多要做什麼?」
劉嘉咽了咽口水,盡量鎮定的說︰「昨天,你們送的藥不是……她不是沒喝嗎?那今天她的情況肯定嚴重了,原來的藥效不……不夠。」
其他人狐疑的對視一眼,主事的人想了想,讓人多留了一份,瞪劉嘉︰「你最後別耍花樣!」
劉嘉縮了縮脖子,在門口兩人的監視下煮藥,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終于熬好後,劉嘉分出兩份來。
突然, 當重響,門口的人應聲倒地。
劉嘉猛然抬頭,陸容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將那兩人也拖了進來,將門關上。
「你你你……你來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