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容沒想過她會醒。
是古玉讓她醒的。
準確的說,是存在于古玉里,時自秉的殘識幫了她。當兩塊古玉合並到一起後,時自秉的殘識隨即蘇醒,喚醒了她。
那一瞬間,她雖然醒了,但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所處的地方,以為還在十萬大山,反射性的打暈了游白。
直至沈清澤的聲音響起
陸容嫌吵,一並打暈了他。
然後她看到了前面的棺槨和牌位。
陸容終于回神,怔怔的站在原地。
片刻後,她活動了下僵硬的手腳,走向供台。
盯著牌位看了幾秒,陸容走至棺槨前,用力推開了棺蓋,里面依偎在一起的兩具白骨映入眼簾。
古玉告訴她,的確是時自秉和戚蘭若。
陸容懷疑自己並沒有真正醒,是處在幻境中,不然為什麼會在這里看到他們的遺骸?
他們不是應該在始皇陵嗎?
這樣的疑惑持續到陸容看到棺內一角的盒子上,她鬼使神差的拿起來打開,里面放著一封信。
信上有落款。
陸容很熟悉,是連神機的字跡。
她愣了下,拆開信,從第一行開始讀起。
「小叔叔︰
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的計劃順利完成,所有事情都該結束了。您往後……還有陸容,都會平平安安的過完下輩子。
從前我總是因為陸容忘記我不甘心,嘗試一遍遍的和她重來,想著,應該總有一次她能記住我,我們能有個好的結局,不再錯過。可您說得對,她有那麼多的事要做,腳步不該局限在我這里,我也不能用我自以為是的喜歡束縛她。
但她不過也才十七歲,我心疼她。
兩代人的恩怨,不能只讓她一個人面對。
一切結束後,如果她發現陸家人不是她的親人,想見親生父母的話,就帶她過來。
她只有一個人,我名下的個人所有財產,全部給她,保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希望您幫我找個理由,讓她簽下轉讓協議。
最後,既然她已經不記得我,就不必讓她記起來,忘一輩子吧。」
陸容愣在原地,看的眼前模糊。
這時,信封里忽然掉出個東西, 當一聲落在地上。
陸容循聲看去,就見是枚銀戒。
非常眼熟。
陸容腦子里嗡的一下全然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撿起來的,又是怎麼想的。
只是回過神時,陸容已經離開了那座塔,帶著盒子和信,把戒指留在了那里。
陸容有些恍惚,心里強烈叫囂著,讓她去一個地方。
于是陸容離開了三奇門,下山後在附近國路上,見到了柳青山派來的附近省城的人。
因為下山前,陸容用游白的手機給柳青山打了個電話。
她被送到機場,坐最近一班航機到京都。
彼時已然是深夜,機場寂靜無人,柳青山在出口等她。
終于見面,柳青山眼楮一亮,激動的上來就要給她一個熊抱。
陸容叫住他,「開車來了是吧?帶我去郊外現在一個地方。」
柳青山詫異道︰「現在?你不休息嗎??我讓葉晉那小子給你備好地方了。」
陸容搖頭,柳青山只好開車帶陸容離開。
路上仍然激動念叨︰「你可算醒了!再不醒來,我都要闖去天盟找你了,可魏成松和葉晉都不讓我去。」
陸容忽的問︰「當初你離開三奇門後,就沒有想著回去嗎?」
柳青山聲音戛然而止。
陸容見他沒有意外之色,便明了︰「你沒有忘記。」
柳青山攥緊了方向盤,許久才道︰「我忘記了。但可能因為幼年體內蠱風原因吧,我並沒有完全忘記。我一直記得我好像應該認識一個姐姐,但想不起來。直到遇見你,你的身影與我腦海里,奇跡般的重合了。」
原來是這樣。
難怪柳青山見她沒有幾面,就一定要拉攏她進青山居,恨不得把整個青山居給她。
柳青山眼楮微酸,道︰「小時我想著,以後再見你們,我肯定能反過來幫你們了。但沒想到,一晃就是十八年。我也只能見到你。」
陸容低低的嗯了一聲,看向窗外。
柳青山感慨的嘆口氣。
最終,陸容給柳青山指路到了山景別墅。
他們順著路到別墅前,門口站著個人。是孫姨。
早在他們進別墅範圍時,孫姨就收到提醒了。
她看到陸容有些驚愕,但很快笑起來,恭敬叫道︰「夫人。」
「給我的朋友準備間客房。」
陸容說完,繞過孫姨快步走了進去。
可能是急切的想看到什麼,她的腳步有點亂,不復以往平靜。
孫姨並不意外,告訴柳青山停車地點。
而陸容上了二樓,徑直到原來緊閉的主臥。
門此刻卻是半掩著的,鑰匙還插在門鎖里。
陸容在門口停住。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推開門,在牆上模索到燈的開關。
啪嗒一聲,視線大亮,光芒刺眼。
陸容的眼楮卻睜的越發大。
偌大的房間里,什麼擺設家具都沒有,床也沒有,但並不空曠。因為四面牆上掛著數不盡的畫,前面還有些畫架,上面有未畫完的,一些可能是才裝裱好的畫,也被四處拜訪著,佔滿大半空間。
陸容動了動變僵的腿腳,從門口這幾幅往里進去看。
那些全是人物畫,無一例外的畫的都是一個女孩子。
有在十萬大山的,在無相門的,在苗寨的,在京都的,在三奇門的……幾乎能通過畫看到女孩子十八年前的所有模樣。
時間久遠,畫紙已然泛黃。
陸容撩開珠簾,目光落在前面牆上中間位置的一副。
畫中的女孩子坐在秋千上,半掩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捏著顆軟糖,一手抓著繩索,微微張開嘴巴,像是等著機會扔進嘴里,兩條筆直細長的腿不安分的晃呀晃。
看向畫主的方向時,明顯有些心虛。
但模樣清麗漂亮,擁有凡塵俗世皆抹不去的張揚自信。
最後,陸容的那個定格在中間畫架上的那幅。
畫上是個在公園的夜晚,夜空煙花璀璨,一男一女站在噴泉池邊,男人單膝跪在姑娘前,手里拿著戒指。
只可惜,沒有畫完。
……
連神機趕到山景別墅時,已然是近黎明。
他一個人來的。
夜間幽靜,連神機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聲。開車到別墅後,他坐在車里,幾乎沒有勇氣下去。
連神機做足了心理建設。
最後猛地推開車門,孤注一擲般,走進別墅。
一樓客廳沒人,連神機毫不意外的走上二樓,停在主臥外。
他握住門把手,緩了緩神,才開門進去。
房間里靜悄悄的,連神機听到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
他抬眼看去,不遠處的畫架前,有個人坐在那里,提筆在完成他沒完成的畫。
連神機沒有往前。
直至陸容先開口︰「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連神機低沉的聲音微顫︰「陽城3?22案那天。從那以後,我每想起一點,就畫下來一點。」
陸容的手頓住,喉嚨酸澀︰「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不是希望我忘記嗎?」
連神機說。
這一次,連神機想在陸容想起來前,就解決完所有事的。
只是可惜,他終究還是沒能改變這命運。
陸容閉了閉眼,低聲道︰「我畫的不如你畫的好看,這副不能要了。」
連神機微怔。
陸容起身,轉過身去。
兩人終于面對著面。
陸容問︰「戒指帶了嗎?」
連神機怔怔的點頭。
陸容朝他伸手︰「那次不算。再向我求次婚。」
連神機心髒砰砰直跳,走到陸容面前,拿出戒指。
他緩緩單膝跪下,抬頭專注的望著陸容,低聲問︰「真的,願意?」
陸容定定看他,猝然俯身,吻落在他唇上。
在這恢宏又炎涼的世界,她無法問歸期,也無法問何時重逢。但千帆歷盡,他永遠是她唯一的歸途和向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