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程 放棄了那個念頭。
他癱坐在地上,靠著牆。
手伸進衣服兜里,緊緊攥住那個小男孩給他的東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沒過多久,有無數腳步聲響起。
那些人果然還是找到了他。
程 一抬頭,就看到那個外國男人出現在他面前。
暗沉夜色里,天際黎明的曙光才顯出一角。
對方逆著光垂眸望他。
程 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見了他低沉復雜的聲音,他說︰「在外面玩夠了嗎?」
玩夠了嗎?
玩夠了嗎。
程 沉默。
他心想,這真是一句再諷刺不過的話。
他的母親毀在這個男人手里,他也毀在了對方手里。
假如不曾知道對方的身份,或許他也不會那麼的絕望又麻木。
程 用力閉了閉眼,手在口袋里攥著那個三角包,腦子里在這一刻突然萌生出一個非常瘋狂的念頭。
因為這個念頭,他妥協似的出聲。
他逼著自己叫出聲︰「夠了,父親。」
男人身體一震,所有隱秘的心思被僵硬的壓下。
僵持片刻後,男人應了聲,壓抑的道︰「跟我回去,我不計較你這次。以後,我們重新開始。」
……
「——叮咚……」
整點的古老鐘聲回蕩在莊園里,喚醒沉浸在過去的程 。
他收緊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差點捏碎手里的珠子。
不過在最後一刻,珠子溫涼的觸感,令程 清醒。
他及時松力。
其實後來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他跟著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回去後,就被當成了繼承人來培養。
大概是對他有了點可笑的愧疚吧,那個男人總是竭盡所能的給他最好,方方面面都顧及到,一點點的彌補他。
可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就畸形,回不去了。
他也永遠不可能原諒那個男人。
于是回去後,程 悶不做聲的學習可能會用到的一切,苦心經營,在十歲終于取得那個男人的信任,那年也開始接觸男人的生意。
他無數次的听那個男人對他滿意的說,他會是他最優秀的繼承人。
因為他聰明又心狠。
他沒有他母親那多余的善心。
他繼承了來自他的所有戾氣。
這使得他一定能很好的接過所有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
程 只用了六年,就布局拿下那個男人所有的權勢人脈,然後親手殺了他,為他母親報仇。
至今,程 仍然記得,當他對男人下手時,對方那難以置信的表情。
程 確實如對方所說的沒有善心。
所以他下手一點都沒有猶豫留情。
後來的那些年里,他一邊拓展自己的勢力生意,一邊穩定自己的地位威望,很快就成為了東南亞新的主人。
然後他開始尋找。
尋找當年那個小男孩。
程 一直覺得,自己由內而外的都髒透了,可在那個小男孩面前不是。
或許找到了對方,他還能做個干干淨淨的人,從頭開始。
這成了這些年來,他在無數絕境里咬牙堅持下去的唯一念想。
只可惜,他一直沒有找到過對方。
那個小男孩就猶如人間蒸發一般,他連一丁點的線索都沒有找到。
為了找到人,程 曾經一度盯上了當時的販賣組織,耗時許久才端掉那里,一個一個的篩選查找。
後來加入天盟,也不只是因為裴長庭的救命之恩。
更多的,是因為天盟的天網。
程 說要找人,裴長庭就告訴他,天盟的天網有這個世界上最全的情報。然後他同意了。
但他還是沒有找到過。
直到數年後,程 因為同三奇門的一點意外合作,去了華國十萬大山。
三奇門本不值得程 親自前往。
可人在外漂泊許久,總應該回到原本的根。
從前他髒了,沒資格回去;有了三奇門的由頭,他便有理由回去了。
卻沒想到,這次,他竟然陰差陽錯的找到人了。
想到這里,程 低低的嘆了口氣,人往後靠倚著枕頭,望著天花板出神。
……
次日。
程 醒後,給陸容打了個電話。
得知陸容已經沒事,程 放心的道︰「行,小四,你在華國安心養著,多玩玩,不用回天盟。這里有我。」
陸容有點懷疑︰「天盟那麼多事,你不是裴長庭,能處理的過來嗎?」
裴長庭應該就在陸容身邊。
陸容才說完,程 就听見了裴長庭似笑非笑的聲音。
「小四,你對你三哥是不是有什麼誤解?他是會賺錢,又不是只會賺錢。想當年,他可是憑一己之力,坑死了那前任……」
「老狐狸你閉嘴!」
程 連忙吼了聲。
裴長庭悠悠道︰「行吧行吧。」
程 無語的說︰「小四面前,不能給我落點好嗎?再說了,什麼髒事你都敢說,也不嫌污了小四的耳朵。」
陸容疑惑︰「什麼事?」
程 趕緊道︰「沒什麼。」
才說完,又響起了連神機的聲音︰「早上想吃什麼?」
陸容道︰「銀耳蓮子粥吧。」
連神機溫柔的應了聲好,「很快。」
裴長庭叫道︰「我!要吃煎餃!」
游白道︰「我要餛飩,昨天的餡。」
陸容就有點不高興了︰「連神機還沒好,你們自己弄。」
「那不行,我們下廚能把廚房炸了。」裴長庭張口就道,「再說,他連神機拐了我天盟最大的寶貝,不得給我們這些娘家人做些什麼?」
連神機還挺認真的嗯了聲,「合理。」
陸容︰「……」
孤單一人的程 听的心里酸溜溜的︰「小四,那你們先吃吧。」
陸容就道︰「你注意身體,不必太累,多的工作留給裴長庭回去處理。」
「還是小四你對我好。」
程 嘀咕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再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程 心里多少挺不是滋味兒的。
他叫了聲佣人。
然而,外面沒反應。
程 擰眉︰「人呢?來人!」
話落,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程 臉色有點沉,「去哪兒了?沒听見爺叫……」
余下的話在看見進來的人後突然戛然而止。
「別叫了,我特意吩咐過莊園里的人,今天給他們放假,我照顧你。」
趙子靖端著托盤,上面是他才做好的早飯,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順手帶上門。
程 怔住,幾秒後才反應過來,瞪大雙眼。
「你怎麼會在這兒??」
「昨晚趕航班過來的。」
趙子靖說著,走到床邊,將托盤放到床頭櫃上,回頭看向程 。
目光觸及程 臉上包扎的紗布時,他神色微凝。
再看向包扎的嚴嚴實實的胳膊和腿,趙子靖有點沉默。
同樣是進始皇陵,但他就沒太大事,在床上沒躺多久就好的差不多了。
程 下意識的撇過臉去,拉過被子來蓋住腿,道︰「那你是怎麼進莊園的?我吩咐過,莊園不接待外人。而且……佣人們怎麼會听你的?」
趙子靖道︰「我給容容打過電話了。」
程 立即看向他︰「小四沒跟我說!」
「是我讓她不要跟你說的。」
趙子靖坐在床邊,視線與程 的平齊。
「你明明醒了,但不接我電話,不回我信息。我找容容不過分吧?況且這到底是容容的莊園,只要她同意了,我還能進不來?那些人會不听我的話?」
程 ︰「……」
天盟之內,默認陸容的話語權最大。
淦!
忘了這點了!
趙子靖抿了抿唇,道︰「我先前不知道,你傷的這麼重。還有你的臉……」
他抬手,但還沒踫到,就被程 偏頭躲過去。
程 咬了下舌尖保持冷靜,道︰「不關你的事。我這里也不需要你,趕緊離開。回去的機票,我讓手底下人給你訂,也會有人送你安全到無相門。」
「為什麼?」趙子靖惱了,「我都過來了,你還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