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朱漆大門上,金色的門釘熠熠生輝,兩邊門柱上的圖騰卻無任何蟲族痕跡,而是花藤纏繞,祥雲點綴其間。
大門外,並沒有任何匾額,卻有兩列身著輕便鎧甲,手執長矛,嚴陣值守的已化為人形的斑蝥兵丁,細看之下,竟然皆是女兵丁。
左右列第一人,雖服飾相同,卻都手執長劍,大約是兵丁小隊的女頭領。
那些兵丁雖瞧見了鼠婦首領和姮姝仙娥,卻恍若未見,仍然一動不動的站立著,猶如石像。
姮姝仙娥原本想高聲怒喝,讓那個斑蝥七大王滾出來見她,但是也有點忌憚那些高大植物上密集聚集的斑蝥魔剎。
便轉眼望向了鼠婦首領,鼠婦首領示意姮姝仙娥放他下來。
姮姝仙娥冷眼警告了他,便放他下來了。
鼠婦首領快走幾步,向右邊站著的手執長劍的女頭領拱手作揖,低聲說道︰「煩請鏡舒大人通傳一聲,大王的霧網里,又等到了一位她想要的女仙。」
先前立若石像的女頭領鏡舒,這才動了動眼珠子,瞄向了姮姝仙娥,上下打量了一番,從腰間解下一面小巧的銅鏡,對著銅鏡喊話道︰「王上,有女仙前來拜訪。」
銅鏡里傳來清冷的女聲︰「帶進來吧。」
這位七大王,竟然也是個母的,難怪在外值守的兵丁都是母的。
周行窺听到銅鏡里的聲音,倒是松了口氣。
母斑蝥,大約不會對姮姝做出多出格的事情。
此處大約只是一個巡查暫歇的崗哨行宮,布置雖然頗為講究,終歸還是有些簡單。
鼠婦首領被留在了大門外,周行繼續隱匿身形,跟隨那個女頭領鏡舒和姮姝進了內院,一路上,所見的站崗巡邏或者負責內衛雜物的,都是已化為人形的母斑蝥。
穿過一個很小的花園,便來到了斑蝥七王所在之所。
兩名母斑蝥侍女開了門,原來是一個書房。
名喚鏡舒的女頭領一言不發的徑直離去。
姮姝獨自跨進門內,只見一名姿容奪目的女子,正在案桌放置的宣紙上作畫,似乎正要收筆。
周行遠遠瞧見,那紙上畫的是一個臨水吹塤的男子。
姮姝大大咧咧的走上前去,也瞧見了畫中的景象,眼中閃過一抹亮光,嘖嘖稱贊道︰「這畫中人不錯,有我掌門師尊的一半容色,是你的意中人嗎?」
作畫的女子停了筆,有些意外地瞧了瞧姮姝,溫婉笑道︰「你竟然不怕?」
姮姝一臉嫣紅,也笑意盈盈地說道︰「你會給我解毒,我害怕什麼呢?」
「你其實應該害怕,因為我並沒有解藥,而你卻快撐不住了。」
果然是斑蝥七大王,雖然語氣仍舊溫婉和善,所說的內容,卻令人忌憚。
姮姝小臉一垮,怒聲喝道︰「什麼?你沒解藥?豈不是白白浪費我的時間。」
斑蝥七大王一臉沉靜,溫言說道︰「瞧你,這麼快就著急了吧。莫慌!既然讓你進來了,自然會替你解毒。」
姮姝聞言,驚喜問道︰「此話當真?那趕緊吧。」
斑蝥七大王瞧了一眼畫中人,眼中流露出一絲失落。
她又用一種憐惜的目光瞧了瞧姮姝,柔聲問道︰「你不後悔解毒?」
姮姝一臉驚訝,疑惑問道︰「後悔什麼?我覺得再不解毒,自己似乎要爆體而亡了。你這里有冰塊嗎?借我急用,好熱……」
說完,她將外衫解開了一些,用手扇了扇。
仍舊隱匿身形的周行,被姮姝的豪放行為嚇了一跳,好在她外衫里面還有內衫,也沒露出什麼不該露出的。
斑蝥七大王向姮姝招了招手,說道︰「你快隨我來!」
姮姝跟隨斑蝥七大王走進書房內室,周行自然緊緊尾隨。
內室很寬闊,是女子的臥室,最里面有一張淑女氣息濃郁的大床,床單被套以及床幔上都有精致的繡花。
窗邊擺著一張看上去挺柔軟的貴妃榻。
放置茶具的精致的八仙桌旁,有一排八扇落地花鳥屏風。
周行一眼瞧見了花鳥屏風的異常,這竟然是一個傳送陣。
果然,斑蝥七大王抓著姮姝的手,從第三扇屏風那里穿了過去,然後,兩女一起消失了。
周行頓覺不好,心里微微有些著急,趕緊走進第三扇屏風。
好在,這屏風傳送陣並沒有刻意設置結界障礙,他也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傳送陣中。
而且,令周行倍感欣慰的是,兩女還停留在傳送陣中。
顯然,這陣法還沒有啟動。
幸虧他反應快速,進來得及時。
等他剛剛立足,傳送之力才逐漸釋放出來,隱隱約約听得見耳邊的呼嘯聲,傳送陣這才正式啟動。
只過了很短的時間,傳送陣就停了下來。
斑蝥七大王拉著姮姝的手,一起走出陣外。
原來,這也是一間臥室。
室內陳設擺放,都極為簡樸,顯得很空蕩。
不過,這臥室里,竟然擺放了兩張大床。
一張床上是空的,床被疊放得整整齊齊,淺淡輕薄的粉紫色床幔,也鉤掛得一絲不苟。
這張床,應該是女子的床榻。
另一張床上,卻躺著一個雙眼緊閉的男子。
床邊,一名女子背對著他們,坐在一只造型古樸的三角凳上,手里拿著一冊書卷,卻並沒有看書卷,似乎正凝神發呆。
只一個背影,卻令周行心中大為震撼。
那女子,她絕不是什麼斑蝥精怪,而是活生生的神女啊!
她身周似有雲光籠罩,給人一種縹緲仰止之感,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將飛未翔,瑰姿艷逸,灼若芙蕖出淥波。
只看這背影,就絕非一般女仙可比。
「花神娘娘!」
听到斑蝥七大王沉靜恭敬的聲音,周行和姮姝都大吃一驚。
花神?!
那女子轉過臉來。
實在是太美了!
周行看呆了,姮姝也看呆了。
姮姝一臉嫣紅,眼里滿是驚艷的光,情不自禁說道︰「好美啊!竟然比滄海女君和秋水女君都要美上幾分啊!」
那女子臉上膚色雪白無瑕,宛若柔滑凝脂,肌膚上也似有雲光籠罩,給人一種縹緲仰止之感,細看之下,她的五官無一不美好,搭配在一起,則更添絕美神韻,她頭上身上沒有佩戴一件金翠首飾,也沒有點綴一件瑤碧明珠,只外罩一件素淡羅衣,那羅衣卻因為有了那樣瀲灩月兌俗的容色映襯,而顯得璀粲吸楮。
實在是太吸引眼球了,令人心神搖蕩,卻又令人無法心生褻瀆之意。
的確應當是神女無疑。
「小七,辛苦你了!往後,你莫在此事上浪費心力了。你的心思,我今日便與衡止細說。」
花神轉眄**,含辭輕吐,聲如沁溪,氣若幽蘭。
「娘娘……我……」
斑蝥七大王面上的沉靜溫婉,頓時彌散殆盡,臉上出現一抹可疑的嬌羞之色。
「娘娘,您還是莫要與陛下提及此事,否則,我……又該如何自處……」
斑蝥七大王欲言又止,便又沉默了。
花神緩聲輕言道︰「你是個好女孩,衡止不應該辜負了你,你們本該有一段天作姻緣,只是……罷了,衡止總有一天會醒悟過來,你且安心等著吧。」
她輕聲嘆了口氣,眉宇間添了幾分煙火氣息,美得更貼地氣。
見斑蝥七大王靜聲不語,便擺了擺手,示意斑蝥七大王先行離開。
花神的臥室里,也有一排落地八扇屏風,畫的都是高大青翠的梧桐樹,每一棵樹上,梧桐花開得正繁茂。
原來,那也是一個傳送陣。
他們三個先前就是從梧桐屏風中走出來的。
花神似乎這才注意到姮姝仙娥,她眼神柔和,幽蘭之氣淺淡飄出,溫言問道︰「你可是自願解毒?」
「嗯嗯!」
姮姝點頭若搗蒜。
中毒了,自然是要解的。
她還覺得奇怪,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來問她是不是後悔啊,自願啊,什麼的。
實在是太奇怪了。
「美女花神,我可不是自願中毒的,但中了毒,當然要解毒,你可有解藥?」
花神眼里閃過微微的笑意,柔聲說道︰「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罷了,你原本就不解風情,卻因為周身太過濃郁的橙子味,讓小七誤以為是靈橙果子化形,才引你到此。」
姮姝仙娥聞言極為驚詫,連忙說道︰「那個母斑蝥竟然以為我是一個橙子精?她把我帶來究竟想干什麼?」
花神眼里的笑意更濃,淺笑若蘭。
「不干什麼,替你解毒,你且走過來一些。」
花神沖姮姝仙娥招了招手。
「哦……」
姮姝面露疑惑,卻還是欣然上前。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打心里親近眼前這位美得不太真實的花神。
仍舊隱匿身形的周行有些著急,卻又不想這麼快顯露身形。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斑蝥精怪,他是不會畏懼的。
但是,眼前這位容顏傾世的花神,卻令他十分忌憚,因為,他根本就探不到花神的品階。
難道,這也是一位並未隕落卻隱世不出的傳聞中的遠古上神?
花神?
提及花神之名,周行不由得想起第一世的師尊曾提起過的那位初代花神。
混沌初開,第一位晉升上神的花神,名為璇璣,不僅執掌百花、草木,還掌北斗和紫微,可謂聲名赫赫。
後來,據聞這位花神竟然成為引發神魔大戰的禍首,被神界除名。
從此之後,歷任花神再無上神,只專事執掌百花,且權分十二花仙,泯然碌碌眾仙。
再後來,神界分崩離析,眾神紛紛隕落,神界神域僅存涅槃海一隅。
神域僅存涅槃海一隅,這也是他第一世飛升後才知道的。
不知眼前這位花神,究竟是何來歷。
周行不得而知,無法確定。
那花神只是用手輕輕拂過姮姝的頭發,眼里滿是憐愛神色,並沒有異常舉動。
「原來,你這女娃與我竟然有一番淵源,這才有了今日的機緣。」
花神眼里露出一些歡欣,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姮姝小仙娥。
「罷了,今日且送你些造化。」
姮姝感覺自己身上的熱度漸漸退去,臉上的嫣紅漸淺,腦子也清醒活泛了不少,眼里滿是驚喜。
「呀……花神姐姐好厲害!我這是好了嗎?」
姮姝親親熱熱地拉著花神的手,給花神手里塞了一個大橙子。
「花神姐姐,這個給你吃!算是我的一點謝禮。」
說完,姮姝仙娥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我手里,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有這個還算好吃,是我最喜歡的東西。」
花神很是感動,又憐愛的模了模姮姝的頭發。
「真是個好孩子,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姮姝甜甜的笑了笑,眼里滿是清澈的光。
「姐姐!這床上躺著的,是你的夫君嗎?他是不是有什麼病疾?老是不醒的樣子……」
花神神色坦然,臉上並沒有什麼憂愁之色,只是聲音里增添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幽然。
「不是我夫君。他是我的一位摯友,也算是救命恩人吧……」
「他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卻也要不了命。」
姮姝聞言,多瞧了幾眼床上躺著的男人,五官挺好看的,那人面容看上去很年輕,但眉宇間卻又顯得成熟,即使睡夢中,也擰著眉,似乎惦記著什麼煩心事。
「花神姐姐也治不好嗎?真是可惜啊……」
花神沖姮姝笑了笑,柔聲說道︰「沒什麼好可惜的,只怪我學藝不精,沒什麼大本事。你今後可要多學本領,否則,後悔可就遲了。」
姮姝連連點頭道︰「嗯嗯!姮姝都記著呢!」
花神將手中的靈橙劈開,和小仙娥分著吃了,用錦帕優雅的擦了擦嘴,說道︰「這橙子味道確實不錯,好吃。」
姮姝邊吃邊說道︰「真的嗎?是我親手摘下來的喲!我還給姐姐送幾個吃吧!」
你親手摘下來的靈橙……真是了不起啊……
親手摘下來的,這個關鍵詞,重點強調得恰到好處啊。
那花神,定然特別感動。
如果周行沒記錯,天元門後山的靈橙園,是他第一世時親手一棵一棵種下的,那時候的他天真純情,就干了這件忒中二的事。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邀請那位喜愛吃靈橙的女修共品靈橙,就收到了人家發給他的道侶結合慶典的喜帖。
過往雲煙,重又憶起,似乎心里也沒什麼漣漪泛起。
沒想到,他手植的靈橙樹,最後還是發揮了頗為重要的作用。
親手摘下來的……橙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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