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險還是值得冒一冒!林佰光來到南日的時候就是走的外洋航線。單程差不多要花六天以上。古代沒有電報電話可以即時聯絡,船隊一從南日出發,諸彩老就只能干等著,起碼也得等上十五天以上才會發覺情勢不對。
就算發現情勢不對,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到底是船只途中遇險沉沒、遭劫還是迷航……航海的種種不確定性使他一時半會難以下決心來對付自己。林佰光估計,從船隊起航起,至少有十五天他是安全的。
十五天,可以做很多事情。十五天,也足以讓諸彩老糧食耗盡,被迫發動進攻。
想到這里,他開始動筆寫這封書信。
書信的內容很是簡單,無非是將協議達成的情況告知執委會,寫上雙方的條件和要求。同時告知臨高,諸彩老馬上就動用貸款買糧,船只一到即請售糧。
書信平鋪直敘,不用任何暗語。為得是取信于諸彩老他必然是要仔細的檢查過了才會讓使者帶走。所以林佰光也沒有搞任何的密寫或者密碼,他不知道古人的密寫水平有多高。至于密碼,對方雖然不見得能破解,但是看到了自然會有疑心。
他相信冉耀等人有充分的智慧理解自己在書信中傳達的意思。寫完之後將墨吹干,裝入封套,不寫任何題款。交給外面的小海匪。要他交給去臨高的使者。
諸彩老要研究就讓他去研究吧,林佰光心中暗笑。
中午,施十四帶人來送飯來,飯菜還是照舊精美。林佰光很難相信這是一支已經快要斷糧的軍隊里的伙食︰依然是四道菜︰火燎牛頭皮、白灼鴨舌、清湯燕菜、蒸鮑魚。這幾道菜除了調味與現代略有不同之外,就算拿到現代的大型酒樓也是毫不遜色的。
「這樣一桌好酒席,我一個人太浪費了。有菜有酒,不如施大哥同飲。」
「好,」施十四也不是忸怩作態之人,何況這種飯菜最近在南日島上幾乎完全吃不上了。他這個中層頭目雖然飯吃得飽,到底也沒這麼考究。
「我這就去取幾壇好酒來。」施十四說著就要往外面去。
「既然喝酒,人多些才好。」
「這自然是好,不過」他盯著桌子上酒菜,面lou遲疑之色。
林佰光笑道︰「無事,這南日島四周都是海,難不成還撈不起幾網魚蝦來?」他從腰間模出一小塊銀子,總有二兩,「施大哥拿去采買,找個廚子做做我看這里廚子的手藝很是了得。」
「那里需要這許多?」施十四不肯接他的銀子,「魚蝦,叫小的們去撈就是,都是漁家出身,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至于廚子,有個五錢就夠了--我出得起!諸老大專用的廚子請不動,小伙房的還是行得。」
施十四不肯拿銀子,自顧自的去了。林佰光自己動手,將桌子手勢開,又從行囊里取出肉干、果脯之類的適宜下酒的干糧取出來。
過來大約半小時。施十四帶著人來,又在桌子上添了七八個菜,都是海味。無非是蟶子、牡蠣、大蝦、海菜之類的東西,在這海島上是最平常不過的食物。
「只有這些海味了……」施十四有寫不好意思的搓了下手,「想找幾個雞蛋也沒地方尋去。」
「已經很豐盛了!」
「我請了幾個平日里交haode朋友,他們也想見見你這位兄弟!」施十四眯著眼楮笑著,「大伙都想到臨高去開開這澳洲的洋葷呢。」說著hahadaxiao。
林佰光笑道︰「這有何難?等這邊的事情了了。過來就是,一切都由兄弟作東!」
正說著話,又陸續進來四五個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施十四一一介紹,都是各股的「掌櫃」,也有在諸彩老中軍的小頭目。大家見過禮各自落座。
施十四又讓人抬進幾壇酒來。
「這是幾年前我從一艘船上得來的,真正的蘭陵酒。」施十四豪興大發,拍碎泥封,提起來一一給眾人斟酒。
一番酬勸,三巡酒過,大伙開始閑聊亂談,只說些臨高的澳洲人的新鮮玩意。果然,這幾個人對施十四在臨高看得AV抱有極為濃厚的興趣。
林佰光從他們嘴里知道,原來諸彩老對穿越集團早就有了興趣。當初苟家莊被剿滅之時,諸彩老曾經動過全軍到臨高的念頭。只是對穿越集團的「巨船」「快艇」心存畏懼才沒有動手,改為派施十四去「釣魚」。再後來,諸彩老就陷入了和劉香的混戰中,無心他顧了。
還真是好險!林佰光想要不是己方的鐵船有足夠的威懾力,加上這東南沿海的亂局,諸彩老當時要真是發動全軍來攻,當時立足未穩的穿越集團雖然不至于團滅,但是損失慘重是免不了的了。
酒多了,話就開始亂說了。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施十四lou出一臉的憤憤不平之色。
「哦?有誰得罪施大哥了?」
「哼,原本去臨高買糧食的事情,打頭就該我去。我都去二回了,路也熟,你們那里的規矩也懂,非要換賀新這個二貨!還不是因為他是諸大掌櫃小舅子的小老婆的表兄弟!」
這復雜的關系林佰光一時間鬧不清,不過意思卻是听明白了,去臨高買貨物的「美差」被人用關系搶走了。
「算了,人家有kao山,哪里是我們這樣苦haha出身比得上的?」
「娘得!早知道我就不說在臨高的事情了!干脆說成*人間地獄就不會和我搶了。」顯然,施十四還在念念不忘在臨高的種種「奇遇」。
從他嘴里,林佰光知道去臨高的船是十二條諸彩老直轄的大船,最小的也有五六百料,最大的足是二千料這諸彩老是要去臨高「吃大戶」啊。
「施大哥不必介懷麼,去臨高的機會以後多得是。」
「賀新這個小王八蛋,仗著算是個什麼鳥親戚,打仗不去,有好處的事情就是他沾。這幫子kao著女人賣X的皇親國戚,都不是好東西!」
「算了,這世道,哪里不是這樣。」有個叫林淡的頭目喝了一碗。「俺們在這里喝酒吃肉,下面小的們都在肯魚骨頭喝咸水呢,你當他們樂意?」
「俺們在這里喝酒吃肉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象你,」施十四一指旁邊一個胖子,「老胡是自己出錢造船,一家子來投的,都是有本錢的,賀新有什麼本錢,kao女人的玩意?」
眾人一陣狂笑,便有人笑︰「人的‘本錢’說不定比你長那麼幾分……」
林佰光發現關于「性」的話題總能引起大家熱烈討論。
施十四憤憤不平,把胸中的許多不平都倒了出來︰「打仗俺們賣命,分錢他們倒是頭一份……」
「施大哥,慎言!慎言!」林佰光很喜歡這樣的反應,但是昨天小樹的事情讓他產生了警覺誰知道這施十四是不是在有意做作?就算不是,這帳篷內外,保不定有幾個探子在時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施十四借著酒意還要罵人,被人勸住了,那姓胡的胖子干了一碗酒,嘆息道︰「我們大幫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想當年南北兩個船隊,縱橫閩粵,那風光,氣派!現在居然被擠兌的待在這小島上混日子。還進退維谷!」
「說到底,還是鄭芝龍這反骨仔壞了規矩!老子要抓住他,非把他切成片喂狗不可!」
「哼,你以為李魁奇不想,大掌櫃不想?可人家現在是堂堂游擊,朝廷的官兒。」
「游擊算什麼?芝麻大的官。參將都打死過,怕他個逑。」
「他手下人多船多,」林淡說,「想來錢也很多。」他奇怪道,「我就沒搞明白過,去年李魁奇和他裂鍋的時候。他的人馬船只不是多數給李魁奇拉走了麼?怎麼一年不到聲勢就這麼壯大了?」
「朝廷支持他。听說巡撫熊文燦給他買炮造船,他的實力大增。」
「熊文煥這個老貨,想得是借刀殺人的把戲。」
「鄭芝龍不也是一回事。他就想借助官府的liliang把咱們這樣的全干掉,以後就這海上的生意就全是他一個人做了。」林淡嘆息道,「大掌櫃不是他的對手。」
胡胖子道︰「來來來,喝酒吧,反正眼下還過得,真要不行了,我就把帆一揚,帶著全家老小跑路就是,大不了下南洋去求條活路。」
眾人一陣沉默,都覺得前途堪慮。這時,有人小聲道︰「听說了麼?黑旗老四要跑路了。」
「哪個說得?」眾人都吃了一驚。黑旗老四不是一般的掌櫃,是大幫中的骨干,他要跑路,豈不是大樹欲傾的征兆?
「看樣子就象,人都回船上去了。一個也不在岸上。」
「要真不行了,我也干脆跑路。這日子過得!」
「大伙到時候就投臨高去吧。」施十四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林佰光心中一驚。在他看來這話太直白了,簡直有誘他上當的含義在內。
「也是,听你把臨高說得這麼好,我也想去了。」有人就應道。
「到時候你可得給我們當引見人啊。」胡胖子一臉誠摯的說。
「說不到,說不到。」林佰光小心的應對著,「如今大掌櫃的局面還沒到這個地步,大伙安心就是,只要對付過這幾個月,說不定局勢就會好轉大掌櫃不是已經派船去臨高運糧運火藥了嗎?真要不幸鬧得大家流離失所,到臨高來總有大伙一口飯吃。」他笑了笑,「不過眼下大伙還是齊心協力渡過難關才是。大樹真要倒了,對我們這些猴子總不是好事。」
「林掌櫃說得對。」林淡道,「做生不如做熟麼。說不定再過些日子,就是轉運的時候了。」
「就怕我們是齊心協力,那些平日里果子吃得最多的早就想下樹了。」
一直沒怎麼吭氣的徐成吭氣了,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似乎憋了很久了,他是中軍的一個小頭目。原來就是低著頭喝悶酒一言不發的
「你們大概都不知道,」許成大著舌頭,「四太太的兄弟最近押了好幾船的東西出去。不知道送哪里去了……還有王二大掌櫃的兄弟,也不見了……原先存在老營里裝細軟的鐵箱子,也少了許多!」
徐成低著腦袋結結巴巴的︰「我算看透了,什麼兄弟義氣,什麼江湖道義,全是狗屁,錢才是真得,老子跟著大掌櫃十幾年了,玩女人都輪不到排前隊,盡是人家剩下的倒是他們的親戚、連宗、奴才一個個都成了頭目,女人財貨一船一船的往家里運!」
「你喝多了,別喝了,」幾個人面色都變得不自然起來,趕緊扶住他不許他亂說話。施十四趕緊到帳篷外看看,見外面只有自己帶來的幾個親信在放哨才略覺得放心。
「你們盯仔細點,有人過來打個訊!」說完又鑽回帳篷里,這邊幾個人已經把菜塞了徐成一嘴巴。
「這個,徐兄弟酒後失言,失言……」
「沒事,沒事,小弟什麼也听到。」林佰光會心一笑。
看來諸彩老這里人心已經大大的不穩了,既得利益集團正在瘋狂的偷盜,準備隨時離開這條即將沉沒的大船這也是這類傳統家族式封建式企業集團的必然結果。
「咳咳,如今,唉,真是。」施十四不知道如何措辭。
「沒事,我們繼續喝酒好了。只談風月,只談風月。」
諸彩老派去臨高的船隊離開南日島已經十二天了。
這些天來。諸彩老已經不再召見他了,大約在他看來,林佰光作為一個使者的用處已經結束。現在不過是個抵押品而已。
在施十四的介紹下,林佰光和不少船隊里的頭目混熟了,每天除了喝酒就是賭錢他帶了不少銀子在身上作為活動經費。林佰光用帶來的撲克牌教大伙賭21點,這種新奇的牌戲因為簡單又刺激,立刻成了風靡一時的賭博游戲。
因為中軍寨里不便賭博,他就每日到施十四的營里去,喝酒賭錢,看小海盜們打拳角力……
小樹依然每晚被送到他帳內伺候。林佰光自然不會矯情,每晚還要變些花樣出來,叫聲傳出幾里地去。
賭錢、玩女人和喝酒加在一起,大家只是覺得林佰光是個縱情聲色的人而已,不會把他頻繁和頭目們喝酒與其他事情聯系到一起。這也是他自我掩護的招數。
不過他嚴格的秉承一點,在任何場所絕不流lou出哪怕一點點的招攬之意,倒是有不少人向他打听臨高的狀況和實力。此時,已經出現了對前途無望,乘著夜晚帶著船只拖隊而去的小股了。
看來,到時候在一片大亂的時候,自己只要及時掌握形勢拉走百十條船是沒有問題的。林佰光算計著。
不過,歷史上鄭芝龍和明軍的船隊是直追到南日島的,並且就在南日島將諸彩老擊敗。在一片混戰中自己如何能保住命還是個問題萬一死在亂軍之中豈不是冤枉?
他每晚都在想這事,自己孤身一人,手無寸鐵,如何才能應對?想來只有在這之前到施十四的船上去才行。施十四這老海狗,逃命的本事總是有的。
但是另一個威脅卻開始慢慢的降臨到他身邊。去臨高的船隊果然象他預計的那樣沒有按時歸來。諸彩老等了幾天之後開始煩躁不安。但是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他開始疑心林佰光的來意,但是听人說他一天到晚喝酒賭錢,晚上玩女人也十分起勁,看不出有心懷鬼胎的樣子。
「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忽然林佰光就不能再出中軍寨子了,雖然伙食和女人繼續供應,施十四也常來看他,但是他等于是被軟禁了。這是第一個危險的信號。林佰光知道,事情的分曉就在這幾天了。
諸彩老久等糧餉不到,肯定會按照歷史上的做法,全軍發動去攻閩安這是可以yujian的。
不可yujian的是,他會對買糧船隊久久不歸持有什麼樣的態度,會不會直接把他一刀砍了再出發去打仗?
林佰光無計可施,只好听天由命的等待著。他覺得︰問題不大。
第十三天的傍晚。諸彩老和主要頭目正在中軍帳內議事,這時候听到梆子響,不由得一驚。
「出什麼事了?!」他厲聲問。不是敵襲的號炮聲,但是敲打梆子就是有緊急的意外事件發生。
不多會有人已來稟告︰又有一股船只拖隊而去了。
「是黑旗老四的船!」
眾頭目頓時騷動起來。這黑旗老四不是小股,是有六艘大船。二十條小船的中等匪伙,他投在諸彩老旗下也有十來年了,忽然起錨離去,顯然是對前途失去了信心。
「大掌櫃!我這就去把他追回來!」
「算了!人去不中留。」諸彩老的面色鐵青,「大家弟兄一場,你去攔他不免來個刀兵相見。讓外人看著笑話。讓他走吧,以後還留個相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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