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節 有喜有悲

他粗略測量了下指揮艇露出的煙囪和到炮位的距離,只有大約40米。

也就是說,敵人基本上就是拿槍頂著他的腦門來了一發。

這個位置選得真是好!米龍韜不得不佩服敵人指揮官了這根本就不是土匪能有的水平!甚至也高于官兵的常見水準。

他看了下這門被拋棄的火炮,尺寸並不算大,炮身很長,仔細看,這炮居然是木頭的不過這也不算太稀罕,用價格便宜但是木紋細密結實的木材制造大炮在各地都有,北方多用榆木,兩廣這一帶有荔枝木、鐵力木等等。

大約是為了讓它能承受足夠多的火藥,炮身上箍了七八道寬鐵箍,不過即使如此,這門木頭大炮的尾部還是出現了裂紋。要是再打一炮,肯定得把炮手炸死。不過炮位旁邊即沒有炮彈也沒有火藥土匪大概就沒指望它能打第二發。

在樹林里還發現了六七門大小不一的「木頭炮」,原本這種只能當柴火的戰利品米龍韜都懶得搜集,但是這次他結結實實吃了一個虧,不能不慎重,便叫人把土匪拋棄的火器都搜集起來,全部送回封川去,交給情報局去甄別。

這打掃戰場的任務是梧州國民軍的事情,這活即髒又累,特別是收殮雙方人員的尸體。陣亡人員大部分都是炮火殺傷死亡的,尸體多殘缺不全。眾人都是一臉嫌棄。

「出來打仗,死了連口棺材都沒有。」李普惇幫著抬尸體,一臉「兔死狐悲」的模樣。

「沒有暴尸荒野就算不錯了。」羅茂指揮著士兵們挖坑,「都挖的深些!別偷懶!頭頂上的兄弟們都看著呢!」

李普惇一哆嗦,喃喃道︰「班長,你可別嚇唬人啊……」

楊二東不吭氣,吭哧吭哧的挖著坑,這是個長方形的墓穴,選在山坡上比較高亢的地方,以免豐水期被洪水沖刷。看著軍士拿著尺子量墓穴深度,楊二東心想這澳洲人果然是放屁都有規矩。他常年從軍,見過許多血腥場面,打一仗死幾個人司空見慣,能刨個坑淺埋就算是做善事了。

陣亡的伏波軍和國民軍戰死者都用灰色的軍毯包裹著,一具一具的依次排在坑底。眼瞅著已經排了六具了。

「中尉,這是第七個了,就這些了。」李普惇幫著把尸體抬到坑邊,累的直喘氣。

李冬看了下兜在濕透了的軍毯里的尸體︰一個中年人,膚色黝黑,胡子拉碴。尸體比起前面那些被炮彈掃過的要完整,胸口卻嚇人的凹陷下去,身上沒有血跡,嘴角邊和鼻孔有大塊的血漬,大約是被什麼東西撞擊到,受了內傷。

尸體上的物品沒有短少,雖然戰斗中丟失裝具、武器都是正常的,尤其是陣亡的士兵,但是發死人財的事情也時有發生。這是負責善後的軍官要重點提防的事情。

李冬從尸體脖子上的細繩上揪下一塊小竹片,摘下了武裝帶。按照規定武器和裝具是要回收的。彈藥盒、刺刀、水壺……被逐一摘掉,最後只剩下裝個人用品的雜物包。雜物包已經很久了,還打過補丁,大約隨著主人去過不少地方。他沒有打開瞧一瞧一來里面可能有錢包之類的財物,要避瓜田李下之嫌,二來也怕瞧見什麼死者的私人物品觸景傷情。

他把身份牌系在雜物包上,丟進一個大口袋。

「包起來下葬吧。」李冬說道,兩個士兵趕緊把尸體用毯子包裹起來,外面又用細繩捆縛好,抬到坑里。

泥土被填入墓穴,沒一會,地面就隆起了一個長方形的墳墓,倉促間自然沒有石碑,便斬木為記,用墨筆寫上年月日和部隊番號。

樹碑完畢,號手吹「熄燈號」,步槍手向空齊射排槍。

「整隊!準備出發。」朱四原已等得不耐煩了,正要集合出發,忽見李普惇從隊列里跑了出來,他原本一直哭喪著臉,這會臉色才好看了些。他也不管旁人,奔到墳頭前,撮土為香,跪下去念了幾句經,又磕了幾個頭。

他這麼一搞,三三兩兩的國民軍士兵也有跟過去磕頭的,禱告的。鬧得李冬哭笑不得,轉念一想,物傷其類︰今日為別人磕頭,他日指不定又會是誰在給自己磕頭。想到這里,他自己也不免有些唏噓,當下催促著士兵們往徐崗開拔。

徐崗這邊,米龍韜的援軍一出現,徐家上下頓時一片歡騰。徐家的家主徐為誠親自到路口迎接,幾個老態龍鐘,原已在家「靜養」的族中耆老也不顧家里人反對,由僕人丫鬟半攙半抬的來遠迎。

徐為誠這會臉上一掃剛才的惶恐不安,笑的特別燦爛他自年輕時便以「喜怒不形于色」自詡,不管是處置刁惡的佃戶奴僕,還是女乃媽給他抱來長孫都是一副面孔。唯獨今日,卻是抑制不住的喜氣洋洋。徐崗的滅頂之災總算是給他躲過去了!

說是「滅頂之災」並不夸張,自打瑤民作亂的消息傳來,西江兩岸土匪變得極其猖獗,從山區涌來的暴動瑤民,夾雜著潰散的官兵和沿江各處的「歹人」,混雜成各式各樣的匪團。四處殺掠,不少小村落缺少防備或者力單勢薄的紛紛被土匪攻破,各種殺人劫掠的恐怖傳說不斷傳到徐崗甚至活生生的例子讓他們瞧見了︰就在幾天前,一伙土匪襲擊了距離這里不到五里路的一個小村落,殺掠了幾十名村民,還將全村焚毀。這件事之後,鄰近許多小村落的百姓紛紛涌向徐崗避難。從他們口中,徐崗的村民們听到了無數或真或假的土匪暴行。搞得整個村落人心惶惶,一日三驚。

這次伏波軍及時趕來,打走了土匪,讓徐老爺懸著的心大定不僅僅是因為徐崗得救,關鍵是縣里的「主任」說得「有難必救」的承諾完全兌現了。澳洲人重諾守信果然不是假的!

這份感激也化作了徐崗全村的簞食壺漿,米龍韜指揮的部隊進入徐崗的時候受到了熱烈歡迎,米龍韜也被徐老爺等一干人簇擁著迎進了祠堂。客套幾句之後,徐為誠立刻叫人端來滿滿一盤子的銀錠。足足有二百兩之多。

「這是敝村上下的一點心意,供將軍犒勞之用……」

「銀子,你收回去。」米龍韜擺手道,「我們維持地方治安是本份你們也是繳了合理負擔的,沒有一回事交兩回錢的道理。」

這話對去見過「主任」的徐老爺來說還不算太稀罕,對于其他人來說就有點沖擊性了。自古大兵過境,不燒不搶就是紀律嚴明了。若是來剿匪,打了勝仗,地方上出點錢糧犒勞那是再正常不過。便是當年萬歷皇爺在位的時候去幫襯朝鮮,官兵收復京城,朝鮮君臣也要給官兵開賞,這米將軍倒好,張口就是「本份」眾人面面相覷,有點弄不清他的意思了。

徐老爺和澳洲人打過交道,多少知道一些他們的事情,雖然對一個武人居然能夠坦然拒絕白花花的銀子略感吃驚,還是叫僕役將銀子收了回去。

「……既然將軍不肯收,那麼容敝村送上酒肉,犒勞將軍屬下。」

「多謝徐老爺了,不過酒不必了,軍事行動中不許飲酒。」米龍韜客氣了下,「另外,我不是什麼將軍,大家稱呼我‘中尉’就是了。」

這「中尉」是什麼官,眾人一概不知。有飽讀史書的,知道漢唐時,宿衛之中便「中尉」的官職不過這都是高官顯爵,和米龍韜這統帶百十個大頭兵的地位明顯不符,再說澳洲人自命的大宋也無此稱呼。

正狐疑間,又听得米龍韜說自己是「封川縣警備隊隊長」。警備隊長是什麼姑且不論,這「封川縣」三個字可是明明白白的。徐老爺亦是一愣,問道︰「如此說來米中尉是從封川縣來得?」

「正是。」

「可是……可是……」徐老爺愈發吃驚了,不由自主的把心里話也說了出來,「本地是郁南縣轄境啊。」

自古以來,地方官吏都是「保境安民」為第一要務,然而反過來也就是其他地方的事情「概不負責」在縣界上死了人,縣官不願麻煩的,便有叫里甲悄悄的將尸體丟到鄰縣境內,剿匪之類的事情,更是地方上的難務,本縣的匪亂縣里肯派兵出救就算不錯了,何況是鄰縣的!

「這還要彼此嗎?即已歸降元老院,便是元老院的子民了。不論何處,不論黎庶,即有危難,我伏波軍就要出救。何況你這里距離封川縣城比郁南縣城要近多了,而且我那里出發還是順水真要等郁南縣警備隊過來,你這徐崗大約早就保不住了。」

「是,是,米中尉你說的是!」徐為誠暗翹大拇指,澳洲人果然名不虛傳!他原本對澳洲人在廣東的統治憂心忡忡,生怕他們不能維持好廣東的秩序,陷入兵荒馬亂之中,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放心了不論亂民土匪一時間如何勢大滔天,最終的勝利者必將是元老院!

下次更新︰第七卷-廣州治理篇3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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