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節 甕中捉鱉

解問東俯首听他布置,待到一條條都說完,他不覺暗暗心驚︰這詹師爺果然陰險!

「……你可明白了?」

「是,小的明白了。」解問東道,「小的這就去布置!」

馮海蛟帶著大隊人馬在黃丹溝蹣跚前行,因為糧食不夠,路上不得不停歇了一天,讓部分民夫返回胡灣取糧補給,待到走到大西門,居然比詹預測的還晚了一天。好不容易蹣跚大西門前,早已是人困馬乏。

山下,已備好了十多口水缸,缸里盛滿了涼茶,準備的十分妥帖。

「請老爺安。」奉命在此迎候黃大橋滿臉堆笑,「辛掌櫃派小的來迎候老爺。請老爺和諸位兄弟在這里稍歇片刻,再上山不遲。」說罷一擺手,又有僕人送上一桌八八碟的冷葷席面。

「這是辛掌櫃的一點心意。請老爺和寶眷先用著點點心。」

馮海蛟坐了幾天的滑竿,吃睡都是湊合,身子酸痛,口中無味,辛勞楠如此殷勤,心中並不起疑,反倒很是熨貼,心道這老小子倒是識趣的很!

這邊又有僕人送上幾個托盤,卻是亮燦燦的二百兩銀子。

「這是詹老爺給兄弟們的一點見面禮。」

馮海蛟見辛、詹二人如此殷勤,覺得必是怕了他,故而竭力逢迎。心中志得意滿,道︰「太客氣了!你且去轉告二位,說我在這里休憩片刻,這就上山拜會。」

黃大橋應了聲「是」,正要告退。馮海蛟忽而叫住了他,問道︰「辛掌櫃近來可好?」

「托馮老爺的福,」黃大橋一愣,「辛掌櫃他老人家身子骨還硬朗,就是腿腳略有不便。」

這是辛勞楠的老傷,所以才在幾年前會金盆洗手。

「就沒有個頭疼腦熱的?」

「馮老爺真愛說笑話,」黃大橋陪笑道,「好好的天氣,不冷不熱的,怎麼忽然來個頭疼腦熱的……」

馮海蛟卻沒有笑,一雙黃澄澄的眼珠子死死的盯著黃大橋,良久才忽然展顏,道︰「我這也是掛念老伙計。」

「多謝馮老爺。」黃大橋又請了個安,緩緩退去。

馮海蛟剛才的試探,並未讓他發覺什麼異樣。這邊大隊人馬相繼抵達,饑渴的嘍一見有清水,歡呼一聲,便要圍上來吃喝,卻被他叫手下親兵用鞭子驅散開。

「丟他媽的,急著投胎啊!」他一邊叱罵著,一邊叫手下郎中,拿著銀針一缸一缸的試茶水里有無毒藥。

檢測之下,並無毒藥,這才讓嘍們飲用,他自己不放心,又叫郎中把宴席上的酒菜也依次測了一番,確定無礙,才坐下開始吃喝。

吃喝完畢,這才開始布置上山的事宜。

雖說他已經認定辛、詹二人並無陰謀,但是多年為匪的光棍心眼極多,也得防個萬一。他當下叫過手下親信來。把上山的事情一一安排。

「咱爺們這就要上山了。」馮海蛟對著手下的親信頭目道,「你們一個個招子都放亮些!辛老頭雖然老卻還不糊涂。咱們這麼多人上山,不用說他得防著咱們。爺覺得大伙這麼防來防去的,也別扭的很,不如兩家並一家來得爽快。」

眾頭目轟然叫好,馮海蛟示意他們低聲。

「辛勞楠做過幾十年的生意,都是揀官商大戶做買賣,不用說莊子的上好東西多得去了」

說到這里,眾頭目個個眼露貪婪之色,都有些躍躍欲試。馮海蛟繼續道︰「……不過辛老頭也不是泛泛之輩,他肯讓我們上山,大約也是有些準備的。你們也看到了,這雷打坡的地形險要的很,咱們不能輕舉妄動,你們都要按我的吩咐行事。」

說完這幾句,他一一分派手下。上山的道路他走過,大概知道地形上最關鍵的便是從大西門開始的三道門。所以他派了三個精悍手下,各帶二十名嘍,過一道寨門便就地留下。

「每道寨門都有辛家莊的人看守,人不多。你們只要留在原地,看著他們便是。若是他們詢問,便說是照看後續運財貨的隊伍。只要不動手驅趕便不要和他們動手。免得鬧出動靜來驚動了山上。」

這些人馬都是他的嫡系,讓他們控制寨門,等于也就控制了上下山的道路,進可攻,退可走,他馮海蛟便立于不敗之地。辛勞楠若是老老實實也就罷了,若是有什麼陰謀詭計,最壞的情況他也可以拉著隊伍跑路。

這麼一來,他的嫡系人馬就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不過考慮到辛勞楠的丁壯不過二三十人,詹雖然也有三十來號人,但是他是外人,完全沒必要為一個毫無實力的辛勞楠出頭畢竟孫大彪完蛋之後,他是陽山三屬里最大的實力派,詹師爺還指望著他去打髡賊呢。

若他敬酒不吃吃罰酒,吃掉他也不難,畢竟兵力上他有絕對優勢。

他在心里盤算了一遍又一遍,這件事他穩賺不賠。

分派完手下,馮海蛟又吃喝了一番,待到日漸正午,才見畢軒盛騎著匹劣馬,慢悠悠的從後面趕上來。

雖說他心里已經不太象開始時候那麼防備,但是心里總是把他當作「外人」,所以這次搬遷,便派他殿後押送財物。

押送財物糧草,勞神費力,又要擔責,畢軒盛這小子若能做下來,他以後也不妨多多提拔他。

他並沒有和畢軒盛打招呼,只叫來一名嘍︰

「你傳我的命令給畢師爺,說他押送行李辛苦了。搬運的兄弟和各家的眷屬也累著了。讓他們在山下先歇息一個時辰,再上山不遲。」

接著,他又叫來莫崇︰

「你帶一百新入伙的兄弟,跟在中軍後面上山。若前面有變,你立刻帶著人趕過來接應!」

「是,老爺!」

「上山!」

寺廟的殿宇里,有人川流不息報告著馮海蛟的動向,詹的心情略略有些緊張,再看楊舉人,卻是毫不在意談笑風生,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不愧是能叱 廣寧的風雲人物!

想到這里,他也勉強自己安定心神,做出鎮定自若的神情來,不願讓楊舉人小瞧了他

「稟兩位老爺,馮老爺已經過了第二道寨門。」

「在寨門留下人了沒有?」

「留了!只是距離遠,小的看不清楚,大約二三十人。」

「這會他身邊還有多少人?」

「小的數過了,五六十人。」

「這大約都是他的嫡系了。」楊景輝道。

「後續可還有人馬?」

「大約有一百多人,尾隨著登山,不過,尚未過二門。」

「這馮海蛟,還真是老奸巨猾。」楊景輝笑道,「也難為他了,布置的還算嚴密。」

「他若不老奸巨猾,怎麼肯來吃我這個香餌?」詹此時胸有成竹。

馮海蛟帶著隊伍,志得意滿,一路登山過卡,都無阻礙。過路的兩道寨門,只有第一道有二十個丁壯把守,第二道干脆只有兩個老漢看守。而且誰也沒在他留下人的時候敢有異議。

眼瞅著正門就在前方,過了這道門,雷打坡便無險可守。辛家莊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愈想愈得意,眼瞅著前面又來了幾個莊客,畢恭畢敬的前來迎接。

「你們辛掌櫃呢?」

「掌櫃的正在廟前迎候,等著為老爺接風洗塵。」莊客賠笑道。

馮海蛟點點頭,上到山頂,只見四下空曠,只有正門七八個莊客看守,稻田里有十多個人在耕作。山林里鳥雀無驚動,顯然並無大隊人馬隱蔽,心里又定了幾分。

到得廟前,卻見詹滿臉春風,已在廟前迎候,周圍亦不過三四個從人。心中不由暗暗疑惑,拱手還禮道︰「辛掌櫃呢?」

「辛掌櫃這幾天發老傷,行動不便,在殿內等候。」詹笑道。馮海蛟隱隱覺得不安,但是他自持身邊還有三四十個嘍,都是他的嫡系親信,就算里面有埋伏,也能保著他沖出去,便大剌剌道︰「既如此,咱們就進去再談!」說罷向手下使了個眼色,跟著詹走了進去。

他的手下立刻跟著進來了,然而寺廟本身並不大,幾十號人一進來,院子里立刻滿滿當當的。正殿的大門敞開著,辛勞楠正坐在殿宇的佛像前,雖然看不真切,氣色似乎還不錯。殿宇中也只有幾個從人,當下心中大定,笑著抬頭進到殿中,笑道︰「辛掌櫃,別來無恙……」

他的話音未說,只听得背後一陣風聲,接著便是 當一身巨響,塵土飛揚。馮海蛟一驚,剛要回頭,只覺得臉上被一熱,似乎被灑到了熱水。然而特殊的粘稠感讓他立刻就明白︰這是人血!

馮海蛟大驚失色,回頭一看,卻見緊隨自己進得大殿的四個從人都被人斬殺在地,原本敞開的大殿正門也被關得嚴嚴實實,幾個嘍正將頂門杠頂上。

外面是自己帶來的嘍的狂呼亂叫和拼命的砸門的聲響。馮海蛟想要拔刀,卻已被幾柄長槍逼得不敢動彈。

他強作鎮定,怒吼道︰「姓辛的,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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