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望道︰「他是舉人,你亦是舉人,這個正合適!」
常青雲不知道這劉有望「正合適」是什麼意思,只好含糊道︰「……是……」
劉有望起身舒展了下腰身,一股汗臭混雜著酒臭撲面而來,愈發的濃郁了。常青雲即不敢掩鼻,也不敢做出嫌棄的樣子。
「孫巧娘,你認識吧?」
常青雲暗叫不妙,硬著頭皮道︰「就住在我隔壁……是孫主簿之女。」
「我呢,想娶孫巧娘為妻……」劉有望道。
常青雲心中一緊,不敢接他的話。
「……我雖是管營,亦不能做強佔人家女子的事情何況她還是官宦家的女兒。多少要留些面子。所以打算明媒正娶回家。」大概是覺得發癢,劉有望抓了抓胸口,「只是這小娘皮倔強得很,非說沒有長輩做主堅決不嫁。孫主簿呢,偏偏又上吊死了,這地就她一個遠房堂兄一個小娘,都不是正經的長輩,誰也做不得主。我看,你就算是孫橋娘的干爹了吧。她爹是一個舉人,你也是舉人,不算辱沒了她。」
常青雲目瞪口呆︰這是什麼路數?
「這個……學生與孫主簿家素不相識啊……」常青雲連連搖頭,「無親無故,學生如何做得她的長輩?孫家亦不能答應……」
「放屁!你就住在他女兒隔壁,還有什麼素不相識的?」劉有望道,「孫家願意不願意頂個球!你莫要嗦!就這麼定了!且回去收拾收拾,換身干淨衣服。晚上我就叫巧娘來拜你做干爹!」
常青雲有心拒絕,然而他知道劉有望的手段,自己若是說個「不」字,他有得是辦法來折騰自己,只得低頭應了。
劉有望拈起一疊點券,隨手一甩,丟在地上。
「這些代用券你且拿著,先弄身好衣服穿!再弄些好酒食!你這也算是我干岳父了,得體面些!」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常青雲勃然大怒,有心想大罵「豎子無理!」卻不敢開口,含羞忍辱的將代用券撿了起來退了出去。
失魂落魄的回到下處,常青雲再也無心畫畫,倒頭躺在床榻上,心中憤懣不平。這髡賊真是作踐讀書人啊!他心想,逼迫得官宦自家的妻女賣小笑不算,如今又來逼婚了!他壓根不信什麼「明媒正娶」。劉有望這個人出身低微且不去說,此人品性素來極壞,在營中威逼利誘,調佔婦女是常事,整日里花天酒地,玩厭了再丟開。這個所謂的明媒正娶大約是因為孫巧娘抵死不從,他怕擔上「」的罪名才搞得。澳洲人對部屬懲治極嚴,這劉有望大概是有所忌憚。
自己來當這個「干爹」,豈不是助紂為虐!
孫家和他並無來往,別說孫主簿活著的時候,便是在這營地里當了鄰居,他和巧娘也沒說過幾句話。然而此時此刻,劉有望的「強娶」,卻讓他感受到切膚的「亡國之痛」。
兔死狐悲,讀書人還要被糟蹋到什麼地步,髡賊才能滿意?!
他想到要不要通過趙豐田去找真髡告狀,可是自己只不過是個俘虜,劉有望可是個資深的「假髡」。自己去告狀,就算告倒了劉有望,澳洲人也不會治他重罪他是要明媒正娶麼!自己反倒和劉有望結下了仇。
一定得象易浩然那樣和他們干才行!要不然,真覺得我們讀書人是好欺負的麼?!
原本他對易浩然的行為頗不贊成,憤恨他硬拉自己下水。這會久違的熱血又一次充斥著他的胸膛。
然而再一想,他又冷靜下來。自己只是一介書生,硬頂劉有望這個魔星除了被拉到路口當眾扒了褲子挨鞭子或者更糟活活吊死,讓髡賊笑話自己「不自量力」外不會有其他結果。要干就得干疼髡賊!讓他們瞧瞧讀書人不可欺!
想到這里,他迫不及待的想見到易浩然了。
易浩然在龍母廟一番游說,惹得蔡蘭六神無主。當場他並未讓蔡蘭入伙眼下他還信不過蔡蘭,不敢把真實的意圖吐露給她知曉。但是他看得出,這小女子的內心已經重新燃起了復仇的火苗。並且約定了日後通過蔣秋嬋再聯系自己。
只要有這個火苗,時機一到,自然就會有用!
易浩然覺得諸事順手,愈發來了精神。現在他已有了蔣秋嬋-蔡蘭這條直通髡賊月復心的線,又得了蔣鎖、宋銘這些武人的支持。大干一場的條件已具備。接下來,便是如何干一場驚天動地的偉績了!
三人在小船上商議,宋銘的意見是聯絡城中的各處「舊人」現在這些失散的官吏兵將在城中各處都有,人數不少。有的還當了假髡。他提出一面將這些人都聯絡起來,一面派人去廣西方面聯絡,請朝廷派大軍過來,這邊城內聯絡好之後一起起來暴動,斬關奪門,收復梧州。
在兩廣官兵一敗涂地的現狀下,若有收復梧州這樣的壯舉,堪比過去的廣寧大捷。
然而易浩然很快否定了他的計劃。眼下廣西方面已經潰不成軍,指望他們再翻山越嶺的派出奇兵來幾無可能。再者就算能奪下梧州,輕裝偏師也決計守不住。而且這個計劃要成功就得廣泛招攬過去的失散人員。謀牽扯進來的人越多,被出賣的可能性越大特別是目前的戰況下,到底還能有幾個忠義之士,這是要好好掂量一番的。
易浩然的思路截然不同,他認為眼下他們人少,但是有路線可以直通髡賊的月復心,大可仿效歷史上侯大苟奇襲梧州的往事
這段往事過去易浩然並不知曉,是到熊文燦幕府中閱讀從前的「撫瑤」資料的時候才得知的。據說天順七年侯大苟率領七百人圍攻梧州府,多次進攻不克。便偽裝撤退。總兵陳涇放松了戒備。于是十一月十三日這天深夜,侯大苟突然率精兵從茶山(北山)腳架梯登城,在內應的接應下進入城內,隨機偷襲重兵把守的梧州府署。一舉攻克梧州府。入城後,義軍四處劫掠,釋放囚犯,處死了梧州府訓導任璩、布政使宋欽,俘獲陳涇,抓走副使周作為人質,然後迅速撤離了梧州城。
易浩然認為,他們眼下的局面和侯大苟相似︰只有少量精兵,但是有內應。城中守備松懈,仿效侯大苟故伎,便有七分把握。
「易先生的意思是……」不論是蔣鎖還是宋銘,都被這個大膽的計劃驚得目瞪口呆。
「我們偷襲入城,一舉拿下解邇仁!」易浩然殺氣騰騰道,「若是方便,便將其生擒活拿,帶往廣西獻俘,若是緊張,便取了他的頭顱!」
目前的局勢,即使不能收復梧州,斬殺或者俘獲一個貨真價實的真髡,對朝廷來說自然是難得的好消息,參與人員不用說人人有大功!蔣鎖也就罷了,宋銘的眼楮立刻就亮了這比他的「收復梧州」的計劃要來得簡單的多,也容易多了!他也知道明軍和澳洲軍隊的差距,一旦城內外的駐軍反應過來,區區幾千人的偏師未必是澳洲人的對手。若是拿不下梧州城,他們一些人不但無功,反而有罪了。
相比之下,易師爺這個一擊而退的謀劃就高明的多了。
「只是要拿下解邇仁也不容易……」蔣鎖道,「國民軍如今在梧州城內就有數百人,雖說許多都是拿標準矛的,訓練也不行。但是梧州還有一個連在城外,城里還有國民軍。就算我們突襲三總府得手,即使城內的國民軍來不及阻擋,城外的伏波軍行動起來,我們也很難月兌身……」
伏波軍的戰力,他們是見識過的,誰也沒把握在他們的追擊下全身而退。
「所以咱們得在三合嘴給他們找些事做。」
「師爺的意思是?」
「三合嘴如今有四千多俘虜雲集,若是能將他們煽動起來暴亂,這城外的髡軍就會被牽制。」
「這是個好法子。」蔣鎖點頭,「只是要如何才能讓俘虜們騷亂起來?澳洲人管理俘虜很有章法的的。」
「這便要等機會了。」其實這也是易浩然覺得最棘手的一條。俘虜營中的幾千俘虜,澳洲人即不虐待,又是有吃有穿。何必起來暴動?他現在把常青雲拉上了船,但是要他去煽動暴亂,既無這個膽量,也沒這個本事。
「若是不能煽動暴動,直接派人放火如何?」宋銘提議道。三合嘴的俘虜營全是磚木谷草構建,很容易引火,一旦引起大火,必然誘發混亂,城外駐軍一樣能被牽制。
這個法子要比煽動暴亂容易多了。但是易浩然去過營地,知道放火也沒那麼容易,澳洲人管理營地極有章法,各棟長屋之間有一定間隔,還備有水桶土包。若是起火點不多不旺,很容易就會被撲滅。
不過他此刻不願意掃了他們的興,道︰「這亦是一法。大伙再想想。不拘何法,只要能拖住城外駐軍,我們便有勝算!」他眼楮微微眯起,道,「我們再想一想,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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