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節 廣州紡織品市場(五)

「這個,說起來就復雜了」,安玖嫣然一笑,陳霖心神不由的一搖,「這個涉及到股份、股權的問題。簡單地說就是每個公司的經營業務範圍是有限的, 所以就注冊了很多公司,總的來說都是屬于一個老板旗下的!」

安玖知道現在和他們說什麼交叉持股、子孫公司、實控人、法人、代持之類的很難理解,畢竟這些規則是資本主義相當成熟後才衍化出來的,元老院把這套先進的公司制度帶來了,很多人還未能理解透徹。

「這蓬萊公司的主業又是什麼呢?」吳毅駿知道,安玖不會平白無故的把自己帶到這里來,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買得是什麼藥,但是也不能太木訥了一味隨她引導, 反易被她看輕。

「安姑娘,你既然能來南沙指導紡織,想必這間公司也是以棉紡織為主的了……」陳霖道。

「恰恰相反,我們公司不做布匹,我們只是布匹商的搬運工。」安玖回答道。

「噢?就像牙人?」吳毅駿自然聯想到了此處,經營布匹生意的除了自家有作坊的坊主,還有包買商人,也有收取中介佣金的牙人,有時候這三者的界限也不是那麼清楚。有時候牙人也是販賣布匹的包買商人,甚至于兼具三者身份。

「吳先生的聯想很有意思,也難怪您會這麼想。不過元老院在生產流通領域不設牙行,自然也沒有牙人了,合法的市場貿易是自由的。」安玖解釋道。

「那是?」吳毅駿有些不能理解,就算這澳宋設立輕紡城,不也是坊市之類的麼?里頭應當也有官牙收取中介佣金,撮合買賣雙方,管理市場,總的來說和牙人挺像的。

「這麼說吧, 你們產布出售,或者商人從內地、從海外販布匹前來,總要托人送貨亦或托人采買。你們若是有渠道當然可自行解決,不過有些地方需要大船前往,有些地方們道路不熟……只要自己無力運輸的,就可以找我們運,例如送貨到南洋或者泰西。」

吳毅駿微微點頭,他大約有些明白了。

「和牙行不同的是我們都是明碼標價,也不代官收稅。其他這個行業並不是壟斷的,並不是說你非得實用我們的航線或者船只才能運輸到某地去,其他公司也可以提供同樣的服務。比如我們隔壁就有兩家。客戶要是覺得價格不合理找他們也行,但是我得自己給自己做個小廣告,我們公司的性價比才是最實惠的。」安玖解釋完之後又是一笑。

「旁邊的公司?是紅毛?」陳霖問道,他剛才進門前看見邊上兩個鋪子已經開業,門口有很多穿著奇特的紅毛。

「你看到的那些人確切的說是荷蘭人。這一排商館中就有荷蘭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辦事處。他們的工作主要是在這里采購和銷售貨物。不過他們還有一項業務就是航運,你可以可以找他們運輸貨物到海外的任何地點只要他們在那里有商站。」

「原來如此。」吳毅駿道,「我記得從前來廣州最多的是佛朗機人。如今倒似無聲無息了。」

「葡萄牙人也會來得。他們守著澳門那個地方快要做不到生意了。」安玖笑道,「葡萄牙人比起英國人和荷蘭人, 就不那麼有進取心, 動作慢了不少。」

「元老院真得要允許這些蠻夷都來做生意麼?」吳毅駿比較驚訝。他知道澳洲人已經把黃浦港劃出一塊來, 作為各國商人的駐泊之地,且允許向他們購地建造房屋,設立貨棧。現在竟然還要在這里給他們商館常駐!

「為什麼不呢?只要他們合法納稅,遵守元老院法律法規,給他們提供做生意的便利不是應有之意嗎?」說著她笑了起來,「你們都是棉紡的,說不定以後還要仰賴他們給你們運棉花來呢。」

「嗯?!他們有棉花?」

「當然有,」安玖點頭道,「不過不是他們國內自己出得,而是從印度販運來得。」

「姑娘如何知曉的?」陳霖對棉花的事情十分上心,急忙問道。

「你既然從事棉紡織業,怎麼一點行情也不領?這廣州地面上,除了松江布,哪里的布最多?」

「印度布。」陳霖這才發現自己昏頭了,市面上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印度棉布,當地毫無意義有大量的棉花生產。

「這太好了!以後又多了一個原料的渠道。」

二人在蓬萊公司盤恆了許久,聊了很多話題。比之陳霖,吳毅駿更關心「生意」,問了不少有關未來廣州商業走向和紡織品的問題。安玖也沒什麼避諱,知道什麼說什麼,二人相談甚歡,倒是陳霖心中暗暗慚愧,安玖在南沙幾個月,自己居然顧忌什麼「男女大防」,沒有認真地和她深談幾次。白白浪費了上好的請教機會!

這一談就談到了中午,兩人這才想起下午和董季重的約會,當下辭了出來。安玖即不客套,也不留飯,只說若是下午還要在市場里看看,可以去生活區去吃個便飯,那里已經有商鋪營業了。

生活區尚未完工,但是店面多已開始營業。這里主營的是「大眾食堂」類的廉價餐館,客人目前多是在工地上勞作的工人,生意倒也不壞。陳、吳二人是「長衫黨」,自然不能和「短衣幫」混在一起吃飯。好在董季重約他們相聚的地方就是一座本地的茶樓,正好趁著等人的機會先吃個午飯。

進了茶樓,提到「董季重」三個字,便有伙計過來招呼,說董大爺已經定好了包廂,請二位先進去坐。

剛一落座,便有伙計流水一般的送來各式精美茶點,又送來各色名茶請他們挑選,陳霖暗道︰這董大爺果然是大爺脾氣!

伙計殷勤招待︰「董大爺說了,請二位不必客氣先用了就是。他在家里要陪老太君用過午飯再過來。怕怠慢了二位……」

既然如此,二人便先吃喝了一頓,又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眼見已過了正午,董季重這才到來。

董、吳二人原是老相識,自不必多客套。陳霖則是頭一回和這「副將家的大爺」相見,便由表叔做了引見。董季重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就是南沙廠的實際管事人,頗為驚訝。因為南沙有自家的股份,所以言辭頗為客氣。

雙方落座,伙計過來收拾殘席,又重新送來細巧茶點,泡上兩壺新茶。這才進入正題。

「阿霖,這位董大爺不是外人,你且把南沙建廠的經過,和現今的情況都說一說。」

陳霖知道這位董大爺的家族是表叔實際上的主要投資人,說白了,其實就是南沙的大股東。他定了定神,從自己去臨高參觀開始講起,一直到最近的試生產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陳霖的口齒清楚,條理分明。雖然前後講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但是董季重卻听得入神,完全沒有厭煩的感覺。

一直听到最後,听說因為棉花存貨不夠,南沙即將停產,董季重才微微皺眉,問道︰

「這棉花存得不夠多麼?」

「存得倒是足夠多,可沒想到澳洲人的機器這麼快。」陳霖道,「機器一天量頂得上幾百個人的量!耗棉量與日俱增,南沙周邊已經收不到了。」陳霖把他面臨的窘境和董季重說了個大概。

「听聞董大爺這里有棉花,所以特來求告,能不能分將一部分與南沙?」

董季重點頭道︰「原來如此!」他用扇子輕輕地敲著掌心,「此事原是應有之義。只是現在不甚好辦。你大約也知道,近日廣州的棉花價格一漲再漲。我家雖屯了不少棉花,但若是現在放貨給你們,家里的賬房大約又要去長輩面前聒噪,說我賣得快了……」說到這里,他苦笑道,「我娘最怕我經商受騙,連我屯入棉花這件事也是竭力反對。」

「既然太夫人不願大爺你屯棉,此刻高位出手,落袋為安有何不妥?」吳毅駿有些奇怪。

「呵呵,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娘為了怕我上當,專門派了一位老掌櫃來看著我。這位老掌櫃倒是頗擅經營。只是這麼一來,凡事我都做不得主。非要經過他同意才行了」他無可奈何的笑了笑,「這事我也得回去和他說了才行!」

陳霖有些失望,但是以他的身份也不便勸說,倒是吳毅駿又道︰「大爺!如今棉花行情雖說是水漲船高,可是已經到了荒唐的地步,此刻若有風吹草動,這棉花行情一跌,別說嫌賣得賤了,到時恐怕只能當柴火賣!現在行情這麼好,這位老掌櫃應該懂。」

「你們這就不知道了,」董季重道,「你們大約還不知道,家父和家兄都有書信來,言山東、河南各處的棉區收成不好,江淮一帶的棉區也遭了災,連松江這里都不夠用,澳洲人這段時間又大量購入,北棉價格自然就漲了。老掌櫃的意思,這棉花還有上漲的空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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