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帳內,拉格納收了地上的破損的劍,向著哈夫根鄭重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盟主,我覺得我們應該繼續北上,我們應該繼續突襲梅拉倫。我們現在有三千人,當我們再取得一次勝利就立刻撤走,必能狠狠打擊敵人。」
但是,拉格納的提議,大家無動于衷。
此刻並沒有人對他的提議做出表態,甚至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排斥。
盟主哈夫根覺得自己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就是現在由自己發出退兵的決意,一定會讓這個年輕人氣憤,或對自己不利。
哈夫根故意問左右︰「諸位,你們覺得如何?是否繼續進攻?」
見大家仍舊無動于衷,哈夫根進一步問︰「你們不是搶掠到了非常多的牛羊嗎?你瞧,這位勇敢的拉格納擊垮了敵人的精銳,他一定能擊垮更厲害的敵人。有他在,我們還能繼續取得勝利。你們把繳獲的牛羊放在這里,我會派人幫你們看著。這樣,大軍就能放心的北上。」
本來按照傳統,參與聯合作戰的部族,需要把一部分戰利品交給盟主,因為這是盟主的權力。
現在可好,倘若繼續擴大戰果,先前獲得的大量戰利品就被盟主保管,指揮盟主會不會歸還?他一定不會歸還。
許多盟友的目光是短淺的,或者說,他們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們就看著兵力最多的盟主的意思。
兵力第二多的哥特蘭人,實則也是一群家族組織的聯合部隊,其內部的人員也是內心各懷鬼胎。
看起來只有拉格納一人堅決嚷嚷著繼續北上擴大戰果,其余人等清一色的不配合。
終于,大家估計到盟主的態度後,開始各抒己見。
「哦!繼續北上,算了吧!萬一梅拉倫人組織起大軍,我們就是贏了,很多人也死了。」
「盟主,現在不是決戰的時機。你應該明白,梅拉倫人可以組織起一萬人。如果你選擇決戰,我們就應該明年三月份行動,用整個冬天組織部隊。」
哥特蘭人也有人表態︰「現在的確不合時宜。現在正是北方聯盟的貿易時期,如果這時候攻擊他們,就等于和所有北方部族宣戰。他們將會空前團結,他們會首先毀滅我們的島。」
至于奧斯陸人,他們對新的敵人絲毫沒有念想︰「我們的雇佣關系已經結束。我們不會再為你們打仗,我們只想回家。」
奧斯陸佣兵率先直白的要求撤走,有了這個第一,立刻引得不少盟友指揮官宣布自己人撤退。
盟友是一個又一個的宣布見好就收,唯有拉格納仍舊在堅持。
「你們這些家伙,是懦夫嗎?」拉格納呲著牙,「是他們組織一萬人快,還是我們現在沖過去快?記住,我們可是三千人!」
一個一臉胡須的壯漢走上前,搖晃起腦袋︰「我們不是懦夫。而你,也不是盟主。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繼續北上?」
「我們明明可以撈到更大的財富,更大的榮譽。」
「算了吧,年輕人。你想繼續作戰獲得榮譽,那是你的事。現在我只想把我們撈到的東西帶回去。」
「不,你們就是懦夫。」拉格納見得他們都不願配合,除了罵罵咧咧還能怎樣?
但他的話實在激怒了許多部族的指揮官。
又有一人嚷嚷起來︰「嘿!西格德之子。與其想要襲擊梅拉倫人,先考慮考慮你們自己的。我們和你們的賬還沒算呢!」
「你?」拉格納走上前,他胸前的鎖子甲已經貼住了那人的皮甲。「哦,我知道你們了,一群懦夫。」
「懦夫?也許我們應該再打一場。」
拉格納面對這種挑釁行為絲毫不慫︰「好啊,告訴你們的那個新首領,快來和我單挑。不管你們換上誰,我都能砍掉那人的腦袋。你們,都是一群懦夫。」說罷,拉格納扭頭就啐了一口痰。再吼一聲︰「懦夫!」
「你!可惡。」
一個冷不丁,拉格納被人推搡了一下。他反應過來後,拳頭就砸了上去。
那個挑釁者當即被打得流鼻血,緊接著,亂作一團。
聚集在這間臨時搭建帳篷里的人們,他們雖是屬于丹麥人的聯盟,內部從來不是鋼板一塊。最強大的羅巴德部族用武力和經濟手段,迫使各部族尊自己是首腦,並在其治理下盡可能避免內部紛爭。
數百年的血親仇殺,豈能因為是哈夫根當了盟主就能消弭掉。說白了,丹麥還處于部族聯盟時期,大家只有一致對外的時候高度團結。
背負著各自的仇恨,兩支軍隊的指揮官當著盟主的面扭打起來。
拉格納仗著自己年輕氣盛,當他和人拉開後,已經賺了十足的便宜。
此刻,那個吃虧的指揮官已然一臉是血,他憋紅了臉嚷嚷著︰「我會告訴我的主人你們在公然挑釁。是你們挑起戰爭,你們撕毀休戰條約。等死吧。」
「好啊!」拉格納更是不服氣,「那些法蘭克的騎兵我們都砍了,害怕你們?」
亂糟糟的場面鬧的盟主哈夫根非常難受。
「都閉嘴吧!」
隨著哈夫根的一聲獅子吼,亂騰騰的人群終于安靜下來。
很顯然,現在的拉格納因為自己的意圖,以及沾血的拳頭,已經被孤立。
年輕人的不服氣,哈夫根看在眼里,他拍拍手引得所有人注意︰「到此為止,我們不應該出現內訌。既然你們大多數人都是決意撤退的,我也不好說些什麼。」
說著,哈夫根故意看著拉格納的雙眼︰「西格德之子,你消消氣。其實,我是願意繼續進攻北方的。」
「是嗎?你現在下令,我們繼續作戰。我實在想不通,這里的人們因為繳獲了一些牛,居然就心滿意足了。」拉格納憋著氣說道。
「呵呵,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哈夫根故意做一番有謀略的笑容,開始說明一個非常現實的事情。
所謂倘若這支三千人的丹麥聯軍繼續作戰,大軍和敵人交戰的時間就是六月初。
丹麥軍發動突襲,或許可以獲得大勝,難道敵人不會聚眾反攻嗎?
戰斗能在短時間內結束嗎?
一定不會的。
戰斗很可能因為北方聯盟的大規模反擊拖延下去,倘若戰爭無法在七月份宣告結束,結果就是災難性的。
八月初就是日德蘭半島的麥收時節,一旦麥收受到干擾,很多人根本熬不過漫長的冬季。
即便是所謂強盛的羅巴德部族,該部族也沒有可供全族人不事勞動就吃上一年的儲備糧。
「拉格納,你真的以為北方聯盟是弱者?我們只要進攻梅拉倫人,就必須做好和整個北方聯盟作戰的準備,而且戰爭可能會持續好幾個月。難道你的父親西格德會允許賭上部族明年的糧食,為了你的榮譽在這里戰斗?現實一點吧!我們這一次只是報復,我們已經成功了。我們最多在這里休整兩天,待敵人試圖反攻前,我們的主力撤走。听著,如果北方聯盟真的決意報復,我們就在家門口和他們作戰。到時候,吃虧的是他們……」
哈夫根說了很多,他也不知道拉格納是否听明白了。
這便繼續面對大伙兒︰「兄弟們,我的決意不會更改。我命令你們現在休息,明天再休息一天,到了後天,我們撤走。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
拉格納沒有贅言,他搖晃搖晃腦袋,繃著嘴率先離開帳篷。
也許盟主這個家伙的話有些道理,當他回到自己的部眾身邊,滿腦子想的還是擴大戰果。他甚至幻想,倘若自己再親手斬殺那個梅拉倫人的首領,是否會引起北方聯盟的崩潰呢?
倘若真是如此,人們將會記得,丹麥的「毛褲」拉格納,就是北方第一勇士。
他帶著憤懣歸來,又見得自己的部眾已經在和被俘的那一小撮女人做起了臨時夫妻。
看到自己的手下興高采烈的壓在女人身上,听得手下歡愉的笑聲,還有女人的哭泣哀嚎,拉格納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親自走過去,踢開正行苟且的幾人,就差找來皮鞭來抽打。
罷了,他更是嚷嚷︰「我還以為你們都是老戰士。你們不想著繼續戰斗,已經在玩弄你們的新奴隸。今天,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夜深了,海灘之上盡是篝火。丹麥大軍佔據的奧斯塔拉部族,彌漫的大火不知何時熄滅。
在火焰的 里啪啦中,是一群男人嗷嗷叫的歡愉,還有俘虜的哭嚎。
而所有被殺的奧斯塔拉人,盡數被僕從的哥特蘭軍隊堆積起來,再堆上木頭一把火燒掉,算是施以「仁慈的火葬」。
另有不少牛羊被拖到海邊,血水染紅了海灣,牛皮羊皮被盡數搜集起來,鮮肉即作為軍隊的糧食。
參與作戰的軍隊中,之後拉格納的部眾額外帶了一批口糧。其余人等的口糧普遍只夠吃上三四天,尤其是那些奧斯陸來的佣兵,他們幾乎沒帶口糧,就等著打完仗吃戰利品。
軍糧的缺乏確實也是掣肘丹麥聯軍北上擴大戰果的重大因素,大軍在奧斯塔拉部族佔了便宜,倘若不能在新的戰場繼續撈得大批糧食,當然不可能空著肚子作戰。
就說現在,大軍宰食牛羊就是一種堪稱瘋狂的奢侈行為。
他們正在這麼做,恰恰就是因為,不吃牛羊肉好像真的沒得吃。
話也說回來了,普通的戰士,他們平日里鮮有吃肉的。在北歐的文化里,肉指的是「紅肉」,典型的就是牛羊肉。魚肉則不算是肉。
人人都知道燒烤牛羊肉是美味佳肴,普通戰士平日可以一口一條鯡魚,抱著一大塊烤牛肉肆意啃食,可是極為罕見的事。
啃的是牛肉,喝的是牛女乃,還有被俘的女人侍奉。
許多戰士,他們一生中還是首次有了這麼暢快的經歷。
不同于那些狂野的家伙,自從道听途說獲悉法蘭克貴族的奢侈生活方式後,哈夫根也想學習一下。即便是在戰火尚未熄滅的戰場,他也想更加斯文一些,以彰顯自己是高貴的人。
他摘了頭盔,在自己的海邊帳篷里,換上了十多只雪貂縫合的貂皮袍子。
帳篷里沒有桌案,一張皮墊子上放著銀子做的餐盤,其上是一只油滋滋的烤羊腿。
他擁有一件幾經轉手到自己手里的天然水晶杯,現在杯子里盛滿了葡萄酒。
他暫且只想一個人獨處,無意和自己的那一大群癲狂的部下混在一起。
突然間,一名部將一臉興奮又粗魯的闖入帳篷。
「怎麼回事?我告訴過你,我想獨處。」
部將滿面紅光的說︰「哦大人。兄弟們都怕你寂寞,這不。」說著,形如壯牛的部將,將一個哭哭啼啼的年輕女人推進帳篷。「大人,請你享用。」
那女人直接坐在地上,接著雙手扶地,祈求饒恕。
哈夫根蔑視的看著女人,「你們的男人們都在戰斗中死了,按照傳統你本來就該為之殉難。你居然在向我求饒?」
之後,他又遺憾的看著部將︰「你是讓我享樂?怕是你們已經享樂過了。」
部將矢口否認道︰「大人,自我將這個女人抓獲就嚴加看管,我只為將她獻給你。」
哈夫根再看看那女人,昏暗的油燈下這女人確實有些姿色。他並不相信部將的話,否則這女人豈能哭得這麼慘。
「算了吧。你又不是祭司,我可不信你能真的約束自己!」哈夫根擺擺手。
部將的眼神透露著尷尬。「大人,你真的不要?」
「你真是個蠢貨。我是丹麥的盟主,我的女人必須高貴。你把這女人帶走,隨你處置。反正當我們出發前,全部俘虜都會處死。」
一听「處死」,那女人直接趴在地上,哀嚎著饒命,還有甘願為奴之類的話。
哈夫根掏掏耳朵︰「真是惱人,把她帶走,不要打擾我的清靜。」
而那部將不禁大膽詢問︰「大人,你的決意是認真的?我們俘虜了很多女人,我們應該將她們帶回去。」
「給我滾!」哈夫根爆呵一聲,抄起自己盤中的羊腿就砸過去,接著嘶吼道︰「那是一個命令!出發之前我下達命令,我的作戰是報復!他們殺了我的朋友奧克森,殺了我的人,搶了我的錢。都是我的錢!听過以牙還牙嗎?奧斯塔拉的俘虜不配活著!這是我的報復!報復!你懂嗎?!」
哈夫根張開那血盆大口,甚至露出了他瓖嵌了黃金的牙。
見狀,那部將直接呆立當場不知說什麼好。
其實哈夫根的怒氣里,也夾雜著對年輕拉格納的惱怒和嫉妒。最大的榮譽居然被那個小子搶走了!冥冥之中,哈夫根覺得那個小子是一個未來的威脅。
怒氣也發泄了,哈夫根看著空空蕩蕩的盤子,故作心平氣和的說︰「你,再給我拿一個烤羊腿里。帶著這個女人滾出去。」
「遵命。」說罷,只見部將抓住女人的腳,如同拖死狗般,將其拖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塊嶄新的滋滋冒油的烤羊腿,又送到了哈夫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