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要打仗了,耶夫洛多少有一點緊張。
雖然約莫十天前,自己所在的羅斯大軍輕而易舉的打敗了一伙兒科文人。終究那是一場突襲戰,且自己的主人留里克運用了計謀,使得羅斯軍隊在各方面都佔盡了先機。
他知道,一個強者的先發制人,往往能率先就把敵手打得無還手之力。
就是現在的狀況耶夫洛有點擔心。
他的鐵劍和斧頭別再腰間皮帶上,皮帶上的麻布口袋亦是插了十支重弩箭。
一支十字弓端在手上,耶夫洛引領斥候們小心謹慎的進入所謂科文人的村莊。
「兄弟們都小心了,當心突然竄出來的敵人。」
「不要過于相信自己的十字弓。情況危急時就拔劍廝殺!」
「記住,不留情面!除了放棄抵抗的女兒和孩子,其余都是敵人。」
耶夫洛一邊走著,一邊對手下復述留里克交待的一些要求。
大部分的佣兵可不如耶夫洛這般謹慎,或者說,此次肉偵行為,完全是他們參加的首次突襲戰。
這些佣兵們,他們幾乎都是梅拉倫無地的農民,似乎命運就是迫使他們依靠出賣體力過日子。沒有被梅拉倫首領選入親衛隊,令這些年輕人很遺憾。
而且過去的年月里,梅拉倫部族鮮有大規模對外用兵的案例,使得龐大部族的年輕人,缺乏通過戰爭謀取利益的機會。
給土豪大戶當佣兵,成了年輕人謀生的重要手段。
而今,此二十名梅拉倫人,就代表著羅斯人參與到戰斗中。
他們已經開始幻想著殺進科文人的村莊,每個人都能搶到需要用麻布口袋裝運的大量優質毛皮了。
北風橫掃凍結的河道,處于河灘處的村莊陷入到詭異的寂靜中。
有十多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匿在村莊的低矮柵欄、草垛,或是干脆就是房屋後面。
他們披著鹿皮,手持著弓箭,于縫隙中露出眼楮,靜靜觀察正在逼近的敵人。
「那些家伙來了,真的是瓦良格人?」
「你很蠢嗎?列基阿拉斯,等一會兒听我的命令。我們至少射殺一個瓦良格人。」一名資深的獵人給他的伙計大氣,然這位獵人心里也沒譜。
「你就那麼肯定?阿莫瓦羅,你瞧他們的著裝,還有他們的武器。相信我,也許我們的箭……」
「不試試怎麼知道效果。難道他們的甲衣比野豬的皮還要厚實?難道他們比熊還可怕?」
「好吧。」獵人列基阿拉斯看看自己的骨箭頭,不由深深嘆息。罷了,他從自己的箭袋抽出一支鐵頭箭。「但願,這支昂貴的劍能要了一個敵人的命。」
村莊的居民都撤到山堡了,大部分的生活必須的物資也被轉移,那些剩下來的東西實在都是些可有可無之物。
十多名獵人被點名留下來,只因為這些人都有殺死熊、野豬的經驗,首領凱哈斯覺得這些人能夠射殺幾名瓦良格人,迫使其撤離。
「他們越來越近了,听我號令再放箭。」獵人阿莫瓦羅命令道。
和科文獵人保持強烈緊張有所不同的是,隨著羅斯人的斥候已經快要踏上岸,只需幾十步就能踏進村莊,他們看到了異常安靜的村莊,心中的緊張消散了很多,隊伍也變得有些松垮。
耶夫洛第一個踏上被積雪覆蓋的河岸,一瞬間,他覺得情況確實非常微妙。
「太安靜了。兄弟們都小心點。」
他的囑咐並沒有引得多少人的注意。
佣兵們全部登岸,他們仿佛發現了金山銀海,開始直奔最近的民房,想要第一個闖入把好東西拿走。
緊隨其後的則是那些羅斯部族的劍盾手。好東西豈能被梅拉倫佣兵搶走,他們也加入到爭搶戰利品的浪潮里。
瞧瞧這場面,耶夫洛有一點無奈。身為芬人足矣的他實在了解,佣兵們很可能搜刮不到什麼寶物。
突然間,空氣中傳來嗖嗖聲。
緊接著便是有人嗷嗷的尖叫。
情緒稍有放松的耶夫洛赫然看到,有佣兵居然捂著大腿哀嚎。
他下意識的蹲下來,緊張的握著十字弓,準星對準著任意可疑的方向。
一支流箭突然襲來,貼著耶夫洛的臉龐就飛到冰面上,他甚至感覺到柔軟箭羽對自己臉頰的拍打。
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個戴毛皮帽的可疑者,意識到那邊是敵人。
「注意!有埋伏!所有人都回來!」
真的是只有有人受傷,才能令進村兒的人此地危險。
由于敵人躲在暗處,佣兵拋下受傷的同伴,紛紛撤退到河灘,然後端著十字弓,向著可疑處射擊。
此番舉動氣的耶夫洛嗷嗷大叫︰「你們這些蠢貨,嫌自己的箭廉價嗎?沒有看到敵人的眼楮,不準發射!」
另一方面,暗藏的科文獵人很高興自己射中了一個瓦良格人。
獵人列基阿拉斯不屑的嘟囔︰「看來骨箭頭效果拙略,還是鐵箭頭最有效果。瓦良格人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
「就是鐵箭頭很昂貴,你省著點用。」獵人阿莫瓦羅又囑咐所有人小心謹慎。
這些科文獵人一方面就是要給出現的敵人一個下馬威,另外也是牽制住他們。首領凱哈斯從不奢望瓦良格人溫順的離開,大規模的戰斗基本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科文人「鮭魚之主」部落需要更多的準備時間,以使得山堡真正成為軍事化的山堡。
那個倒地的佣兵還在哀嚎,由于腿部大動脈中箭,他正在拼命流血。
見得瓦良格人退去,終于有科文獵人按捺不住從藏匿之處竄了出來。一個個頭比較矮的獵人操持著短矛沖出,以黑曜石的矛頭直接刺中嗷嗷大叫中的佣兵的喉嚨。
佣兵嗷了兩聲,那舉起來的胳膊突然放下。
獵人完成刺殺仍沒滿足,他拔出帶血的矛,向著不遠處龜縮的瓦良格人大呼小叫。
「那個蠢貨在說什麼?老大,斯達特拉已經死了!」有佣兵咬牙切齒道。
耶夫洛心情暴怒,不管怎麼說死者也是自己訓練的佣兵,居然就這麼死了。何況那個敵人嗷嗷的話語自己居然明白。
所謂「瓦良格人,你們到了我們的領地就是找死」!
「兄弟們,向敵人射擊!」
本來嘛,大家都在等候耶夫洛的命令。
十多支弩箭,以極為凶狠的力道擊中目標。還在為刺殺一個瓦良格人沾沾自喜的科文獵人,就被多支弩箭打穿身子當場死亡。
「啊!這是怎麼回事?那是什麼武器?!是一種箭?」獵人阿莫瓦羅大吃一驚。
「伊索布拉已經死了,我們怎麼辦?」有獵人大聲質問。
「該死,和他們拼了!兄弟們,用鐵箭!」獵人阿莫瓦羅帶頭從藏匿處站出來,其余獵人紛紛現身。
科文獵人開始拼命向羅斯人的斥候射箭,這番舉動完全出乎了耶夫洛的預料,迫使羅斯人不得不采取防備。
持盾的劍盾手成了掩護的力量,那些十字弓手快速踏張上弦,安裝上弩箭旋即瞄準射擊。
此刻,不時有箭矢擊中羅斯人的木盾,看著被略微打穿的木盾,劍盾手不禁哈哈大笑。相比于自己部族可以打穿船板的強勁十字弓,敵人的箭矢真的太弱了。
獵人列基阿拉斯還在質疑瓦良格人怎麼也善于射箭,他希望同伴給一個解釋。一支弩箭來的毫無征兆,它竟然打穿了獵人阿莫瓦羅的腦袋!
在列基阿拉斯的震驚中,同伴睜大著眼楮,如同被砍伐的松樹那般,轟隆一聲僵直得栽倒在地。
一個經驗豐富的、從小練習射箭、計劃這輩子射殺至少十頭百熊的獵人阿莫瓦羅就這麼死了。
同樣遭遇厄運的還有五個弟兄,他們都是直接死于奇怪的箭矢。
列基阿拉斯趴下來,試圖搶救自己的同伴,奈何一切都是徒勞的。悲憤中的他意識到情況非常復雜,他奮力拔出收割同伴生命的獨特的短粗箭矢後,號召其他活著的兄弟。
「兄弟們我們快撤,不然所有人都死了!」
最後只有五個科文獵人成功逃跑,他們在村莊里留下了七具尸體。
一場有些出乎預料的交戰結束了。
羅斯人陣亡一名佣兵,科文人陣亡七人。
不過某種意義上,羅斯人一點損失都沒有。佣兵,他們不就是一種花錢買的「工具人」?
斥候們以死亡一人的代價佔領了整個科文人的村莊。
死的畢竟是佣兵,至少佣兵也是在死在戰斗中。
大家有一點為死者惋惜,並祝願他的靈魂能夠進入英靈殿,因為,死者是留里克的佣兵。
所有人終究是率先進村兒的人,他們興致勃勃開始搜索,結果發現各個房屋里,最值錢的不過是一些空蕩蕩的陶罐,還有一堆茅草。
大量的陶罐被打碎,只因為大家相信里面藏了什麼寶貝。
結果陶罐就是空空如也,半地穴式的房屋,倒也並非冷清的存在。
兩手空空的勇士們開始檢查被射殺的敵人,找尋自己射丟的弩箭,順便把敵人的弓矢收集起來,歪好作為自己的戰利品。
一段時間之後……
看起來前方發生的遭遇戰已然結束,斥候們已經控制了整個村莊。
奧托能察覺到自己派遣的部隊與敵人發生了戰斗,他一時間勒令其余的手下蹲坐下來保持戒備。
如今敵人被擊毀,奧托帶著留里克,以及所有的族人們,踏上了敵人的村莊。
留里克保持高度的警惕,他有些害怕科文人低矮的村莊住宅,生怕突然冒出一個敵人,把矛頭指向自己。
耶夫洛很快站在了父親和自己的面前。
奧托趾高氣昂問道︰「你們打了一仗,敵人被擊敗了嗎?你們殺了幾個敵人?」
「七個。」
「這麼少?」
「就是七人。大首領,請你過目。」耶夫洛使了一記眼色,便有七具尸體被拖拉出來,並在雪地上留下殷虹可怖的血跡。說實話,看到這一幕留里克有一點點觸動。
「你們有損失嗎?」留里克先于父親問道。
「主人,我們死了一個人。」
「誰死了?!」留里克慌張質問。
「斯達特拉死了。」
「啊?他……」
留里克記得所有佣兵的名字,並非他特別關注佣兵,僅僅因為自己的佣兵部下人數不多而已。
奧托看到了兒子的心情有些低落,這便安撫道︰「至少死的不是我們的族人,你何必憂慮?」
「可是,畢竟是我雇佣的佣兵。」
「那個佣兵是為了我們戰死,但他是佣兵,不是羅斯人。那個人的命運就是如此,接下來,我們該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
說罷,奧托蹲下來,一支大手掰住留里克的臉頰,迫使其眼神向著不遠處的山丘看︰「孩子,看明白情況了嗎?」
留里克眯起眼楮,只為在被白雪反射的非常刺眼的陽光中,看清遠方的景致。
只見不遠處的山丘,它赫然出現了一堵圍牆。
「爸爸?!那是什麼!」
「那就是山堡。」耶夫洛搶答道︰「這個村子的人一定都撤到山堡里了。」
奧托一听,不禁來了興致;「哦?耶夫洛,難道你對山堡還有些了解?」
「是!大首領,我的故鄉,村莊也會建設一個用石牆圍起來的山堡,它就是為了防御敵人的。想不到,科文人居然也在這麼做。」
耶夫洛的話引得留里克的聯想,既然芬人搭建山堡,同樣月兌胎于芬人群體的科文人也會搭建山堡。
「爸爸。」留里克問,「難道我們很快去攻打山堡?」
「不然呢?他們不願意跪下來做奴僕,我們只能用武力讓他們屈服。還有,你的人死了,你不想報仇?
「我想!」留里克氣憤的說。
「這就對了。我的孩子,仇恨是一種武器。我想你的佣兵已經巴不得立刻進攻報仇了。」
「那就打吧。」留里克鑽進了拳頭,事到如今,他自覺已經有了作戰的充足理由。
奧托很欣慰的看著兒子,繼而又通過敵人尸體的狀況,明白了十字弓確實威力巨大。
比如一個敵人,此人的臉部被砸了一個可怕的貫穿的窟窿,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只有十字弓。
既然要打仗,奧托令人把帶路的沃伊瑪卡沙德拉扯過來。
他令其跪下,質問︰「這就是你的村莊?你們的人呢?」
對于現在的狀況,沃伊瑪卡沙德努力壓制著內心的喜悅。他故意擺出驚恐的模樣,故意顫巍巍右手,指著不遠處的土丘︰「就是那里!山堡。我們的人一定全部撤到山堡里了。他們一定是派人向你們挑釁,希望和你們在山堡決戰。」
「真的嗎?」奧托那深邃的眼眸望向山堡的石牆,他的胡須也被寒風吹得搖曳。
奧托握緊劍柄,再度質問︰「告訴我,山堡里都有什麼?」
「所有……所有的財寶。還有可以作為奴僕的女人,還有很多很多。」
「有食物嗎?」奧托問及非常關鍵的問題。
「有!大量的肉干,那是我們越冬的關鍵。」
奧托點點頭︰「正好,我的人很缺乏糧食。你!如果在時間內你沒有帶領我們抵達這里,我就真的會斬殺你。」
「哦,謝謝大人的不殺之恩。」
奧托搖搖頭︰「不,不的工作還沒有完。現在我要攻打山堡了,我要你先去告訴他們我們羅斯人來了。」
耶夫洛翻譯後,沃伊瑪卡沙德突然慌忙得瑟瑟發抖,便謊稱︰「我不能去!對于他們,我就是……就是叛徒。他們會殺了我,然後拒絕一切。」
「是嗎?的確,叛徒該死!」奧托往雪地啐口痰,然後說︰「你現在不過是我的一條狗。也好,你就留在這里,等勝利後,我還會需要你。」
沃伊瑪卡沙德立刻磕頭如搗蒜,因為,看起來羅斯人的大軍要擊中力量攻擊山堡,一場血戰的好戲就要上演。
所以自己終于得到了一個逃跑的機會。
沃伊瑪卡沙德的舉動騙過了所有人,甚至留里克也覺得此人就是真正的懦夫,一個純粹的貪生怕死之人。
現在,包括帶路的沃伊瑪卡沙德,跟隨隊伍的所有養鹿人,乃至露米婭,都被要求留在科文人的村莊里。奧托指定了二十名能力相對較差的勇士保衛被控制的村莊,並許諾打贏後分得他們一些財物。
其余的近三百名勇士,都被奧托糾集到一處。
奧托站在一攤草垛上,他拔出自己的劍,看著一雙雙期盼的眼神,劍鋒直指位于村莊東方的山丘上再明顯不過的石牆。他大聲怒吼︰「兄弟們!我要要和科文人戰斗了。那里有糧食!獸皮!女人!金子!有你們需要的一切!他們膽敢攻擊我們的斥候,很快,我要要讓他們跪下來祈求饒恕性命。戰斗吧!」
羅斯人的怒氣被點燃,奧托的這番戰前動員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留里克知道,現在的隊伍必須一鼓作氣沖上去,最好一口氣沖垮敵人的山堡。
沉浸在全體性的亢奮中,留里克也拔出自己的短劍,加入到一大群敲打盾牌的族人中,發出自己的維京戰吼。
「羅斯人!前進!」奧托劍鋒直指,三百名戰士開始直奔山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