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天空中傳來奇怪的嗖嗖聲。
在戰場的另一邊,留里克高舉的劍猛然落下︰「艾隆堡的男人們!射擊!」
不錯,第一波的箭矢都來自艾隆堡部隊的那三十張長弓,骨簇箭矢從天而降,給予堡內搬運石頭支援守城的人一記痛擊。
抱著石頭的男男女女捂著傷口痛哭,也有人好巧不巧被射穿了脖子,正躺在泥濘中掙扎。
留里克又繼續下令︰「泰拉維斯,帶著你的艾隆堡軍,給我們齊射十次,然後休息!」
「是!」泰拉維斯冷靜回答,畢竟這小子見過大規模的戰斗場面,只是昔日的敵手,而今作為同盟參與到規模更巨大的戰斗中。
第二輪箭雨飛躍而去,考慮到白蠟桿的長弓磅數並不低,那些科文人射擊十次後,胳膊想必已經比較酸痛。
留里克繼續高舉著箭矢,這一會帶領的可是部的十字弓手。
這又是一支怎樣的部隊呢?
有五十多名身著鎖子甲的持盾羅斯戰士成為最前排的護衛,在其後方可是人數多達百人的十字弓手!
他們的武器有木頭十字弓,更有可怕的鋼臂十字弓。
他們被分成五組,排成很稀松的陣型,直接開始支援主攻大門的梅拉倫軍。這一切正是國王奧列金希望看到的,就是羅斯軍的具體陣容讓他覺得離奇。
奧列金根本想不到,居然有許多矮小的戰士混在隊伍里。不!他們居然都是孩子,就像是留里克那般年齡的孩子。
「一群小崽子也能打仗?羅斯人難道缺戰士嗎?」奧列金更是想不到,一些小戰士本身就是女孩。他只是瞥了幾眼,就繼續看著撞門的戰士,希望大門早點被撞開。
鋼臂十字弓發射的重箭,鬧著一眾小戰士差點跌倒。
「好強的力道啊!」放下十字弓的菲斯克驚訝道。
留里克一改往日的隨後,立刻呵斥︰「別磨蹭菲斯克,繼續上弦!」
他又扭過身︰「第二組!射擊!」
接著三組、四組、第五組……
羅斯箭陣這下子被留里克搞成了五段擊,它被控制得基本達到了三十秒一組齊射的程度,其射擊目標自然首選木牆上的人,壓制敵人不讓其繼續扔石頭。
除此外,長弓兵的拋射非但沒有停,隨著牆頭的鳥兒被清理掉,留里克這便也開始下令十字弓手進行拋射。
因為木頭十字弓,本身就是短木弓改造,持這樣十字弓的戰士已經開始進行新的拋射了!
為了這一戰,羅斯人決決定讓二百人的隊伍打出去五千支箭。這並非是一種可恥的浪費,因為打出去的箭多是骨簇和玻璃簇,它們本就劣質,倘若真的徹底損失掉,留里克並不太可惜。何況這些箭最終還是能回收很多。
但是博里霍爾姆堡的守軍,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招數。
進攻者的射箭手段,讓他們見識到了新式的戰法,也有不少哥特蘭佣兵已經沒有機會。
緣何?
很多牆上拋石、操持投石索的人,他們被十字弓精確擊中,如同中箭的鳥從枝頭墜落。
當戰斗開始後不久,牆頭的守軍戰士已經不敢露頭了!
只因堡壘下已經跌落了不下三十人,他們不是摔死就是被射殺。堡壘內也有一批傷員被舉著木盾防箭的戰士拖走,至于那些哥特蘭人佣兵的傷者,堡內的薩克森人都無暇自顧,如何去管他們?
這一刻,牆頭堅守的哥特蘭佣兵,如此真切的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何其卑微。如果任由戰斗持續下去,要麼是大家被敵人的箭矢射殺殆盡,要麼是大門被撞破,規模巨大的敵人沖進來,屆時誰都別想活!
不!也許情況並非那麼糟糕……
大家是哥特蘭人,難道為了幾個臭錢就要為烏龜一樣的薩克森人殉葬?大家是否可以找機會逃跑呢?
他們在箭雨下咬著牙堅持,卻看到被他們守衛的薩克森人紛紛躲了起來。
有人試圖反擊,亦或探出頭來看看敵軍的動向。
然而那些露頭者立刻遭至守株待兔的羅斯十字弓手狙擊。
留里克已經改變了戰術,最關鍵的火力壓制明顯打得敵人不敢露頭,剩下的就是自由射擊,以保證敵人不會再干涉梅拉倫人繼續撞牆。
這種情況下,小孩發射的弩箭一樣致命,他們的劣勢恐怕僅僅限于必須用絞盤上弦,不像是一些莽夫愣是用戴著皮手套的雙手,暴力地給鋼臂十字弓上弦。
留里克很滿意地瞥了幾眼他的戰斗女僕們,兩年以來她們長高了很多,也開始逐漸出現「女人味兒」,就是身形太過單薄。
安娜、貝拉、西西婭……留里克刻意清楚的叫出賜予她們的名字,而這一戰,也是她們的首次實戰。
長久的射擊讓羅斯軍也變得疲勞,不停轉動絞盤正快速的消耗著孩子們的體力。
十二歲的禿頭菲斯克突然泄了氣,他放下十字弓,拔出自己父親的劍插在地上,以難堪的面容看著留里克︰「我們繼續射擊是否有效?看起來梅拉倫人很難撞開牆。」
「你累了?」
「對!還是先好好擔心你的女人們吧,她們更加疲憊。」
留里克凝視著木牆,其上仍有一些晃動的人影。那似乎是一些持短矛的敵人,正在掩體後瑟瑟發抖。
「還是繼續發射吧!菲斯克!」留里克看著自己信賴的家伙,「繼續射擊,試著把敵人那可惡的矛打斷。」
高聳的木牆擋住了進攻者們的視線,留里克只能揣測堡壘內的敵人當下的境況。許多人認為大量的射箭對敵人的傷害微乎其微,敵人是人而非傻瓜,他們難道不會躲嗎?
薩克森人確實紛紛躲起來,那些哥特蘭佣兵本也想躲,他們紛紛被叉出去,因為氣急敗壞的首領施泰因勒令你們繼續奮戰。
讓施泰因憤恨的是,在小雨中他已經不能使用熱油攻擊。他存續了一些油脂,奈何將油脂燒得炙熱的柴火,卻在昨夜的雨中過分浸潤。
守軍已經沒有更好的武器對付攻城的大軍,薩克森人老老少少已經聚集在他們的祭司身邊,祈求有神靈可以拯救他們。
或者現實地希望著木牆就是屹立不倒。
進攻作戰也有一段時間了,操持攻城錘的戰士們自詡大家奮力砸了一百多次,敵人的木牆、大門居然巋然不動?!
「王子,再這樣下去大家越來越疲憊,我們怎麼辦?繼續耗在這里?」
「不能再這樣了,得想一個別的法子。」
「王子,不如拋繩子上去,讓勇士爬牆……」
處在城門下的卡爾思緒非常亂,他氣喘吁吁的手下或是說明自己的勞累,或是出謀劃策。
好似有一團烈火從頭盔的空隙中噴出,卡爾索性摘了頭盔,以盔狠狠砸向堅硬的橡木牆︰「著該死的牆!兄弟們,我們撤!」
上午的攻勢看起來沒有取得任何的進展,實力雄厚的梅拉倫軍率先撤退,友軍紛紛跟進。
瑞典軍仍然在明處游走,包圍堡壘之態勢沒有絲毫的改變。
難道最危險的時刻結束了?
忍過箭雨的哥特蘭佣兵,他們開始檢查哪些奇怪的箭矢,才赫然發現那竟是大量的黑曜石箭簇?
不錯,留里克勒令羅斯堡量產的壓鑄玻璃箭簇,它有著巨量的雜質,其成品與黑曜石並無不同。
這等箭矢砸中較硬的東西就會崩裂,它適合狩獵,但在戰斗中多是一次性的武器。
哥特蘭佣兵們憤恨,他們的弓手繳獲了一批箭矢,卻無法奢望它們能帶來多大的戰果。
敵人是暫且撤退的,整個作戰敵人幾乎毫無損失。
又向木牆下探頭的佣兵,他們看到的只有十幾具最新的尸體,糟糕的是其中還有中箭後從牆上墜落的自己人。
沒有任何人為進攻者的退卻高興,堡內的人們都知道,他們吃點東西後必在下午發動新的攻擊。可是新的攻勢,堡壘能扛得住嗎?
透過薩克森婦孺們那一張張嚇壞了的臉,還有男人們為躲避箭矢表現的自私與怯懦,蒙受很大損失的哥特蘭佣兵們,他們帶著武器紛紛聚集在首領的家門口。
不得已,首領施泰因與長老們帶著武裝隨從,會見這些盛怒的佣兵。
「很多人死了!你們卻是烏龜!」
「給我們加錢,否則我們不打仗!」
「現在就給我們銀幣,給我們雙倍的。」
哥特蘭佣兵的要求越來越高,戰斗升級了,加錢理所當然。
看著行將失控的局面,繼續寶著大量的銀幣還有用嗎?危急時刻,施泰因腦子還算清醒,他作為首領勒令其他長老閉嘴,愣是自作主張從「大家的倉庫」拿出銀幣,在場的佣兵有一個算一個,每人手里塞上二十枚!這還不算完,他急需許諾︰「我們必須堅持下去,我需要你們的力量。等勝利後,我給你們更多的錢!」
拿到錢的佣兵冷靜下來,到底是人各有命,現在手頭攥緊的銀幣更有意義,他們圖的就是這個。
戰場的另一邊,撤下來的瑞典大軍並沒有被第三次挑戰的受挫而氣餒。
大家憤怒倒是真的,各部族的公爵又聚在一起,探討接下來的作戰。
此刻並無人質疑國王奧列金的戰術是否有問題,大家彼此看看,既然損失的兵力屈指可數也就沒有質疑國王的動機。事實上大家也確實拿不出有比撞垮城門更好的辦法。
不!等等!
希望早點破城獲得戰利品以一攬子完成大軍補給的奧列金,他知道自己拖不下去。
他突發奇想了一個招數︰「既然他們的牆是木頭的,那就用斧頭砍斷,就像伐木那樣。只要我們堅持砍伐,即便那些橡木再堅硬,也會轟然倒塌。」
「妙啊!」耶爾馬倫的溫德森一拍腦門︰「我怎麼沒想到?」
昂克拉斯的昂格里夫更是疑問︰「如果我的人率先砍倒木牆,能否最先享有一批戰利品?」
他們七嘴八舌中,奧托和留里克保持著審慎的安靜。
奧列金就是喜歡這種被稱贊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智謀已然無雙,便故意問到在場的保持安靜的留里克︰「小子,我的計謀如何?」
「很好。」留里克淡淡回答。
奧列金的自傲笑容不減分毫,「不小好!是一片大好!神會庇佑我們,今日天黑前,我們一定能破城。」
瑞典軍的戰士積極吃飯,持斧的戰士也開始用石塊打磨他們的斧刃。
不同于羅斯人部分裝備的碳鋼大斧,友軍的斧頭都是熟鐵打造。不能說那就是糟糕的工具,頻繁的揮舞砍砸已經屹立十多年的硬化了的橡木,它的刃也會快速鈍化。
太陽一直藏匿在烏雲下,進攻一方自覺時間已經是下午,他們在小雨中恢復了一些體力,開始了新的進攻。
瑞典軍的吶喊聲幾乎嚇得博里霍爾姆堡壘守軍肝腸寸斷,如今唯有拿了錢的哥特蘭佣兵處于對佣兵職業的那最後一絲道德堅守在第一線。
突然間,一些帶有繩套的麻繩拋上木牆,開始套住木牆的尖銳處。
已經有光著背,腰里吊著一把匕首、腰里別著手斧的梅拉倫戰士開始爬牆,他們嫻熟的像是猴子,但城頭上堅持不撤的守軍也不是蠢貨。
瑞典軍的攻城錘又開始沖撞大門,超過二百名持斧的戰士聚集牆下開始暴力砸牆,羅斯人也繼續在後方投入箭矢支援。
奧列金寄希望于那些攀爬者能解決掉一些敵人,之後模到木牆後面,將抵住大門的那一大堆木頭部搬開。
然而他看到了,自己派遣的那些亡命徒的尸體,紛紛被守軍拋下來。
雖然也有披甲的守軍被羅斯人的箭矢擊中而墜落,可見爬牆破城的戰術從一開始就是欠缺考慮。
整個戰場恍若大型土木施工現場,所謂敵人進行的反抗微弱又徒勞。
固然還有大量的雜物從天而降,奈何可用的石塊已經不多了。
簡直如同化石一般的陳年橡木構成的木牆,根本就不是壯漢幾個小時能砍斷的,除非是使用鏈鋸切割。哪怕他們真的砍倒了橡木,就會發現後面還有一層。
移民于此的薩克森人可是帶了建築木頭堡壘的技術,為了木牆之堅固,他們奢侈的使用橡木松木混合,一層難以擋住大風,他們使用雙層。木樁深深扎根在地下,在木牆之後更有著夯打的土壤做的加固根基。
如果奧列金知道堡壘居然是這種構造,他壓根就不會想要砍倒木牆。
真正行之有效的還在于正面的攻城錘沖撞。
博里霍爾姆的大門終于松動了,看到希望的卡爾興奮大吼︰「哈哈,繼續撞!我們梅拉倫人最先破城,兄弟們,銀幣、魚肉還有女人,都是你們的!」
早就被苦戰與陰冷的雨折磨的一身怨恨的黑衣戰士,他們爆發出強悍的力量,沖撞的氣勢越來越猛。
木牆的薄弱點終于開始松動,大門處正是這一薄弱點,它開始隨著沖撞劇烈晃動,嚇得守衛的哥特蘭佣兵紛紛退卻。
甚至連木牆上的守軍都被劇烈的震動震得跌到地上,抱著自己骨折的腿哀嚎,可惜四十多名同伴正抱著矛,緊張地等著大門的垮塌。
這一畏懼也讓抱有幻想的薩克森清醒過來。
首領施泰因拿起自己的斧頭,以特有的方言命令男人們︰「勇士們,這是最後一戰!和敵人拼到底!」
突然間,沒有人有所準備,那大門轟然倒塌!
大門上的橫梁部垮塌,使得城門之上的平台整體性墜落,如同大石頭一般突然砸中了下方抱著攻城錘撞牆的一票梅拉倫戰士。
卡爾的臉被一片木屑戳中,他跌落在泥地,又顧不得正涓涓流血的臉,下意識舉著劍就要帶著驚魂未定的兄弟們沖。
有十人被垮塌的城門壓住,即便沒有當場陣亡,他們也失去了戰斗力。
垮塌的大門造就了一個高度高過兩米的廢墟,見得缺口出現了,瑞典軍各部族戰士都在往這里沖擊。
為了拔得頭籌,十多名梅拉倫的黑衣戰士已經率先沖進去,誰能想到,他們被一大堆長矛戳穿的身體被敵人硬生生推了出來。
缺口乍現,奧列金的目標成功了!然而,殺紅眼的進攻方與決死反擊的守軍,圍繞著這一缺口,開啟了最慘烈的激戰!
此情此景,驚得留里克都在雨中瑟瑟發抖。
「兒子,你怎麼了?」奧托的大手蓋在留里克頭頂,意欲令其冷靜。
「真是可怕……居然還可以這樣……」
留里克總覺得這一幕,就像是《天國王朝》里震撼的那一幕,攻守雙方就是為了一個缺口血戰到底,直到遍地尸骸?
他驚愕感慨︰「這已經不是武力決斗,是意志的戰斗吧。」
「你?想加入嗎?」
留里克瞪著眼否決︰「不,我們的支援任務……已經完成。我們就看著!就看著……」
結果,雙方戰士的尸體好似「流血的石頭」,缺口被這些可怕的石頭堆砌。戰斗仍然極為焦灼,而新的牆越來越高。
奧列金可想不到敵人居然如此之瘋狂,觀戰的他心痛的渾身發抖︰「他們明明不是丹麥人!居然比丹麥人還勇猛!?我到底在攻打什麼人!」
戰場環境真的很迷,當木牆還穩固,薩克森人簡直如同受驚的綿羊,而今木牆塌了致命之缺口,他們一瞬間成了狼群!而首領施泰因就是頭狼。
沒有人注意到雨已經停了,藏匿的太陽突然從西方探出頭,很快照得整個世界一片血紅。
夕陽下的奧列金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有的是更強烈的陰冷感,他覺得正常戰斗就是獻給奧丁的祭祀,大戰達成如此史無前例的焦灼,必有神的參與。他就是相信這個,只恨沒有帶幾個祭司過來。
戰場上雙方的戰士早就氣喘吁吁,殺紅眼的雙方無所謂敵友尸體,繼續攀爬越來越高的「牆」繼續作戰,只是他們揮舞劍的胳膊再無力氣。
奧列金知道繼續戰斗已經不合時宜,他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而撤退,還是為了明日的最後一擊做準備!
卡爾已經累得站不起來,他受傷的臉讓整個人特別猙獰,他被同伴拖著撤退,在其身後又是一大群黑衣戰士的撤走。見得梅拉倫軍扯了,各方友軍紛紛退卻。
第四輪守城戰贏了?守城的施泰因望著漸漸離開的敵人,拼勁力氣坡口問道︰「敵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幾乎月兌力的卡爾突然扭過身子,拼勁力氣大吼一個詞︰「梅拉倫!」
現在一切都明朗了,施泰因擦一把臉上的汗水還有敵人的血,望著希望︰「天啊!這就是那些斯韋阿蘭人嗎?難道我們薩克森人撤到這里,還是要被北方的人們斬草除根嗎?神啊,請賜予我們生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