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逃離的人們沿著溪流南遁,他們不知羅斯人的真正實力,只知道那是一群恐怖的敵人,是比卡累利阿人更難難纏。
報信的人連滾帶爬逃如塔瓦斯提亞的核心,在其祭祀中心大呼小叫。
噩耗很快傳到盟主瓦特卡德的耳朵里,他如何相信派出去的一千大軍一戰之後就死了一半?
噩耗在蔓延,傳遞消息的人在林間道路狂奔,短短一天時間部落聯盟的大部分村莊已經獲悉這一消息。雖然這消息過于瘋狂,大量逃回來的移民都在驚魂未定地說著同樣的事情。
不!事態正向著災殃不可逆的發展!
因為不管羅斯人是否真的要發動對塔瓦斯提亞核心區的戰爭,至少他們有這樣的能力,也大概有這方面的動機。交換心思去向,如果是塔瓦斯提亞人獲悉臨近存在一個比自己弱不少的部族,難道會友好交往嗎?當然是武力征服!
信使和逃回的移民雖然言語各不相同,他們的核心意思都是一樣的。
盟主瓦特卡德所聞此事猶如晴天霹靂,一千援兵都不能解決此事,接下來如何是好?
他本能的想到了繼續增兵,自己帶著大軍繼續與危險的羅斯人作戰!
在那之前,他緊急召集所有村莊的首領,希望眾多智者可以集思廣益想出一個更好的御敵辦法。
偌大的棚屋里一下子坐著三十多人,焦慮寫在大家的臉上,明明是春暖花開的集結,冬季的惡寒似乎又隨著渡海而來的羅斯人殺了過來。
不過問題也來了,羅斯人究竟是何人?
便有村莊首領站起來當眾詢問︰「有誰真的了解這些羅斯人?他們是叫這個名字嗎?他們也是一種瓦良格人嗎?」
被邀來與會的信使滿口肯定,更是拍著胸膛向所有高貴的首領們發誓自己的所見所聞都是真實的。
「他們……就是瓦良格人!就是曾襲擊過南邊蘇歐米人,抓人做奴隸的瓦良格人。」
「真是如此?」又有首領詢問信使︰「我們又沒有招惹他們。」
信使繼續說︰「招惹了。我們打了他們的寵物。」
「就是那些科文人?這都算些什麼?就因為這個,就要把我們也趕盡殺絕?」說話的村莊首領實在不理解。
大部分村莊首領感覺費解,大家對羅斯人的了解才剛剛開始,雖有了第一次交手就蒙受慘敗,這如何說得通?
一時間大家又眾所紛紜,在這嘈雜的環境下又有人站起來。
這個禿頭的老村莊首領拄著木杖站起來嚷嚷︰「東邊是卡累利阿人,不停侵佔我們的領地。現在又來了一個羅斯人,他們要把我們消滅。如果這是如此,我們豈不是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
「那就打吧!」有人捏碎了一塊木頭以明志。
氣氛需要有人帶動,自那個禿頭老者代表他的村莊希望將戰爭進行到底,其他首領陸續跟進。
本來盟主瓦特卡德覺得會有人因為膽怯而退縮,現在看來自己多慮的。
其實仔細想想,大家又有何處可退呢?東邊是宿敵的領地,北邊突然冒出來的咄咄逼人的羅斯人,南邊則是長期和睦的蘇歐米人。若真是退縮,也是退到蘇歐米人的領地,屆時朋友也就沒得做了。
但是且慢!塔瓦斯提亞如何不能爭取到蘇歐米的支援呢?假設塔瓦斯提亞經過戰爭衰敗甚至徹底戰敗,這片地域就是羅斯入侵者的天下,最終蘇歐米人也會成為羅斯人的奴隸。再說了,羅斯人又不是沒有攻擊過蘇歐米。
瓦特卡德想到了爭取援兵的計謀,但蘇歐米援兵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出現的。
既然大家決定針對羅斯人進行決死反擊,塔瓦斯提亞就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擊敗敵人。
眾多村莊首領已經達成共識,貴為盟主的瓦特卡德順應氣氛站起身,他知道會議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
「我的朋友們,也許這是塔瓦斯提亞最危險的時刻。我的弟弟瓦特亞拉從不會說謊,我們逃回來的同胞也不會說謊。如若我們留在北方的兄弟戰敗,接下來就是輪到我們的毀滅。如果戰爭在我們的領地爆發,無論勝利與否,我們都將付出巨大的損失。戰爭不可避免,那就讓戰爭在領地外展開!我決定親自帶著大軍去討伐!」
瓦特卡德這是要「御駕親征」,所有人都表示贊同。
如此,更大的問題也接踵而至。
塔瓦斯提亞不過是一個部落聯盟,瓦特卡德不過是威望很大的男人罷了。此人的成功在于戰功,此生死存亡之春,作為戰爭英雄的他當然要親自出馬。
他被所有的村莊首領推舉為最高軍事長官,瞧這推舉的場面真有一股早期的羅馬元老院推選狄克推多的意思。
有最高者就當有次要者,一個名為努歐力(箭簇)被認為第二軍事長官。
這個努歐力自然是盟主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瓦特卡德和瓦特亞拉兄弟平日里也並不反對這個人,如此存亡之際,此人領上一批老弱鎮守領地主要在東部防御卡累利阿人可能的偷襲,瓦特卡德倍感欣慰。
塔瓦斯提亞部落聯盟雖很強大,也不過是「新手村」的強者。
他們有兩萬之眾,可以召集五千名可以拿起武器的男人,必要時刻也能召集一批女戰士。
不過有誰會奢望女人的戰斗力呢?
要出動多少人北上御敵,瓦特卡德號召所有村莊精壯盡出。
戰爭關系到多誘人的存亡,各村莊首領毫無保留的支持,消息傳下去也是一呼百應。
父親帶著兒子們上戰場,女人為丈夫、兒子烤制干肉作為干糧。
他們毫無保留的帶上自己最好的武器,以至于大量的戰士是這樣的形象。
戰士渾身披著獸皮,往往是鹿的皮革所峰值,一些強者腦袋頂著一個狼頭、熊頭,更多的人蓬松的頭發為一條麻繩捆扎。
他們人手一支獵熊短矛,普遍帶著兩三根標槍,腰間別著手斧,後背背著木盾。不少人還帶著短弓,皮革箭袋里慢慢的鐵簇箭矢。
一名非常典型的塔瓦斯提亞戰士就是這樣的形象,大量的戰士開始在祭司中心聚集,本就被誓死決戰激發出無限斗士的人們再見自己的大軍,所有人信心百倍!
穿著打扮好似野獸的祭司們圍著篝火手舞足蹈,罷了還把弄起青銅口簧,撥動起奇妙的音樂烘托祭司氣氛。
十只綿羊被宰殺,羊血祭神。
那最尊貴的女司機披著一張熊皮,黑色的束發上戴著貓頭鷹飛羽編織的頭冠。她跪在火焰前張開雙手接著整個人跪趴余地,接著又正跪身子以渾厚的嗓音祈禱︰「大地之神啊!賜予你的孩子一場偉大的勝利吧!好好保佑我,不要讓邪惡的敵人殺死我,也讓我將敵人全部殺死……」
綿羊被徹底焚燒,正所謂塵歸塵土歸土,化作齏粉的羊算是進貢給地神的貢品。
這里當然有更深的象征意義,因為塔瓦斯提亞人與科文人、最北方的養鹿人(拉普人)有著極為相似的信仰,他們相信靈魂之海,那「海洋」就在大地之下,也是所有靈魂的歸宿。
有三千余名戰士站了出來,從十五歲到五十歲,絕大部分的塔瓦斯提亞生力軍都在其中。
留守的戰士仍可達到兩千人的規模,這便是將十歲的男孩也武裝起來成為持弓戰士守護家園。
為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塔瓦斯提亞累計動員的所謂戰士已經超過了六千人,而這基本已經接近了他們的極限。
一名名戰士眼神里有光,為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威脅,塔瓦斯提亞已經賭上了自己的國運。
這草率嗎?的確非常草率。
這場親赴戰場的決戰看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理性的選擇,即便決戰何不以逸待勞呢?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桀驁不馴的塔瓦斯提亞人就是不甘于喪失對新征服領地的控制,更無意和對手談判,更神奇的目光長遠的意識到羅斯人就是同于致命威脅,亦是意識到唇亡齒寒的道理。
當塔瓦斯提亞最大規模的遠征軍開始離開自己的村莊齊聚在祭祀中心這一防衛最嚴密的山堡,一批信使已經劃著獨木舟進入湖區,下一步就是進入河流直抵蘇歐米人的核心區,請求當地的首領酋長派兵支援。
不管怎麼說,面臨著戰爭的風險,目前待在塔瓦斯提亞領地的蘇歐米商人可是蠢蠢欲動。這群家伙並不覺得集結出強悍兵力的塔瓦斯提亞人會二次戰敗,反而覺得他們能兩三天集結如此大軍,這要是大舉南下,蘇歐米(湖澤之民)怕是要被迫和塔瓦斯提亞融合了。商人們潛意識忌憚這些人,也下意識希望羅斯人能挫傷其銳氣。至于羅斯人與瓦良格強盜的關系,蘇歐米毛皮商人們是不關心,就仿佛他們不過是戰爭的旁觀者。
塔瓦斯提亞大軍在信使、逃難移民的戰爭警報發出後的第八天,完成了最強遠征的最後整頓。
盟主瓦特卡德心情復雜,羅斯人能一戰打得弟弟損失一半兵力,這番遠征擊敗了羅斯人,只怕己方也得是慘勝。這應該就是命運,不流血的佔領新的領地怎麼想也不現實。
既然塔瓦斯提亞和羅斯都垂涎北方的大河流域的資源,那就決戰吧。
相比于其他的部落,塔瓦斯提亞人在軍容上的確更好一些。
大大小小的村莊全都出兵了,其首領或是首領健壯的兒子當仁不讓的成為一名又一名的軍事指揮著,帶領著本村的建勇奔赴戰場,故此他們就以村莊為單位,一下子形成了三十余個大小不一的武裝集團。
這其中瓦特卡德盟主的武裝集團兵力最多,但也沒有比第二者高很多。正因為主要的大村莊實力半斤八兩,塔瓦斯提亞才持續著長期的樸素的軍事民主,事到如今貴為最高軍事指揮,瓦特卡德仍不是大權獨攬的「狄克推多」。
他們無法讓行伍的步伐整齊劃一,至少他們形成三十余個集團,面對這超過二百公里的行軍大家還不至于走亂隊伍。
一場降雨突如其來,人們在樹下躲雨,並繼續伺候著馱運物資的馴鹿。
降雨持續了三天,當第四天仍是霧雨迷蒙之際,他們拖著濕漉漉的身子啃食著變得潮濕的肉干繼續挪步。
雨水讓氣溫降得很低,一度讓人瑟瑟發抖。
這一情況無疑是現實意義的給頭腦發熱的塔瓦斯提亞軍澆了一盆冷水。
有人說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也有人說這是大地之神對大家的一個試煉。
盟主瓦特卡德很是想得開,他在行伍中宣傳這樣一個消息︰「這場雨是神靈為我們助陣!遠道而來的羅斯人會因雨水變得疲憊,敵人虛弱我們仍舊強大,我們會快速戰勝他們,將之全部殺死奪走那些鐵器。」
信息的重點在于最後一個理由,便是大家可以通過戰場繳獲得到鐵器,此憑本事去搶,人們忽略到身上的濕漉全都變得躍躍欲試。
反觀羅斯人這邊,事實卻如瓦特卡德所言。
羅斯人在出征之際就考慮到有可能淋雨,對于淋雨這件事大家並沒有很好的辦法。
留里克決意圍困被佔領的舊灰松鼠山堡,他完全不是沒有強攻得手的能力,單純是要圍點打援。
羅斯與同盟者們都保持著戒備,哪怕一批人去林中打獵盡量減少物資耗損,大部分戰士仍舊扎根在森林邊緣死死監控著山堡的一舉一動。
當天空開始泛起烏雲之際,羅斯人趕緊開始大規模伐木,接著在林間平地制造出大量的簡易窩棚,罷了十多人聚在一個窩棚里避雨。
可以說留里克的情況要好很多,他的帳篷阻擋了大部分雨水,奈何降雨的這些日子他也不得不與潮濕陰冷為伴。
這降雨簡直是給山堡守軍的一個恩賜,困守的瓦特亞拉一度跪在雨中感謝神。山堡守軍知道林間全都是敵人,他們對「援兵已經在路上」這件事深信不疑。
那些污穢可怖之物被雨水洗刷,大量陶甕擺在山堡內的空地成為絕佳的盛水容器。
人可以在較長一段時間內不吃飯,但短時間的月兌水就會鬧得人失去戰斗能力。這雨水好似甘露,客觀上提高了山堡里塔瓦斯提亞孤軍的堅守能力。
雨水終究有個完結,太陽的出現引出了一場濃霧!
被困的野獸並沒有利用霧氣逃亡,反而是畏懼這霧氣里掩藏的嗜血敵人。
霧氣散去森林正在陽光下快速蒸發。
拜這場不合時宜的降雨,本是奢望奧盧河能稍微平靜些以供劃槳長船順利殺入河流的留里克估計到只能再等些日子。
羅斯人當然有實力再保持圍城之勢一段時間,錦上添花的是,在降雨徹底結束後的第二天,愣是有三艘長船逆著湍急的河水,將一批稍稍做了腌漬處理的鱈魚肉,和一船稍微發潮的燕麥運抵羅斯人的營地。
他們的運輸方式實在令留里克大吃一驚——是縴夫。
這些興建科文斯塔德的人們為了貫徹落實支援任務真是想到別出心裁的手段,留里克很快獲悉,原來他們一開始憑借著健壯的胳膊劃槳逆水行舟道約莫舊鮭魚之主山堡的位置,接下來就是全體下船靠著纜繩把船只一路拉到現在的營地。這樣英勇的行為當然付出了代價,當他們把寶貴的物資卸下,縴夫全都如卸重負躺倒,接著氣喘吁吁……
突如其來的補給對于羅斯人不也是一種「神的賞賜」嗎?
但他們的神就在這里。留里克,就是神之子。
人們吃著後方運來的麥子,又有機會炖咸魚肉湯,軍中所有人都有美餐的資格,而這炖魚的鮮香與麥粥誘人的氣息自然而然地漂到困守山堡的塔瓦斯提亞守軍的鼻子里,可憐這些守軍,只有為數越來越少的有些發霉的肉干、完全發臭的沒有吃完的馴鹿肉,除此之外就是甕中的雨水了。
情況正在快速惡化,瓦特亞拉希望援兵在大家食物飲水耗盡前解圍。
冥冥之中,他的希望即將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