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作為麥西亞王國都城的塔姆沃思,其和平時期的常駐人口也只有五千人的水平。
在當地人看來,都城有如此人口實為一個大城市。
奇怪的大軍沿著河流殺過來的,都城附近的十多個村莊的民眾都親眼看到了那逆流而上的艦隊,他們出于恐懼帶著有限細軟涌入城市,希冀高大的石牆能給予足夠的庇佑。
恰是這個原因,塔姆沃思突然間變得擁擠。因為那些涌入的難民,使得人口輕易達到了一萬五千人的水平。
濕漉的街道到處是避難的民眾,他們忍受著泥濘還有屎尿的異味挨過了一夜,當天空重新放亮,東方的光明代表著陰雨終于結束,陽光讓難民心情好受了些,可那些莫名的軍隊仍在城外。
外城的城牆上站了一批戰士,環形的城牆也進一步稀釋了本就不多的守軍。
要供應一支常備軍很耗費錢糧,哪怕是和平時期,麥西亞王室的常備軍也不過是兩千人的規模。軍隊的主力總不會駐扎在都城,軍營就在西邊的伯明翰村鎮,不過都城始終保持著五百人規模的衛戍部隊。
倉庫的武器被分發,「監國太子」博特伍爾夫一夜之間竟拉出來了三千人的大軍,這支軍隊僅听命于他這位太子!
倘若不是信仰的教條所限制,征召女人當兵便又能讓軍隊兵力更為雄厚。
比起其父親,博特伍爾夫頭腦更為清醒,或者說保守一些。他不敢主動去挑戰未知的敵人,暫且就按兵不動,多在城牆上樹立王旗,讓武裝起來的男人登上城頭,至少給城下之人展現出城市守衛者的決心,以及對守軍實力的虛張聲勢。
坐落在特倫特河支流塔姆河右岸的王國都城塔姆沃思,她與伯明翰軍營有著明確的道路不過是八個羅馬里(約23公里)。這個距離並不算短,倘若伯明翰方面的軍隊緊急馳援,都城的危局當能緩解。
如果斯坦納發動進攻,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施坦納沒有做,他剛剛在過去的戰斗中落敗,更無法用不存在的軍隊發動攻擊。
這一切情況,真是麥西亞王威格拉夫和他遠征軍面臨的情況。威格拉夫的確是帶著疲憊之師步行前往伯明翰軍營,根本不知道機動力超強的維京人已經兵臨王城並發動強襲。
博特伍爾夫不知道父王的失敗,他特別清楚的是,駐扎在伯明翰的軍隊早就被自己的父王親自統領著帶去北方邊境了。
現在敵人明顯毀掉了木橋又把持了塔姆河渡口,都城方面派出通訊兵都喪失了巨大機會。
一批帶著都城危機消息的通信兵連夜溜出城,他們要去東邊的領地報信,並索要當地領主的援兵。至于王國西方領地的領主們,介于交通中斷,就不要奢望他們也能知道消息而勤王了。
一段時間內,都城方面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守衛,等熬過這最艱難的時刻,等事態發酵後,各地領主的勤王軍隊一定會聚集在都城。
望著城外的敵人軍營,侍衛長憂心忡忡︰「他們的兵真多。現在天氣晴朗,我看不出他們和韋塞克斯軍有什麼關系。」
「他們人多,也許戰斗力不強吧。」博特伍爾夫深深嘆一口氣,又詢問︰「士兵集結完畢了嗎?」
「基本完畢,兵力大概有三千人。有很多年輕的男孩,他們願為保衛城市奮戰到最後一口氣。」
侍衛長竭力說著振奮人心的話,博特伍爾夫勉勵地拍拍其肩膀,又說︰「僅僅這些還不夠。看起來敵人還不急著進攻,我要以這個時機處決昨日散布失敗言論者安定人心。你也不要單純駐守城牆,你派人去和他們交涉,問問這些家伙意欲何為。」
「殿下,這……也許多此一舉。」
「去做吧。我們真是愚蠢,大戰一觸即發,我甚至不知道敵人是誰,意圖又是什麼。」
塔姆沃思外郭城的城牆是石頭與泥土夯築,其基礎就來自于舊羅馬時代的城牆,城牆整體顯得殘次不齊,不少地方還長出了青草,且城牆背後有許多土坡可供人快速登牆。
當然,它的平均高度不過是折合四米,實在不能算高。
唯有內城的塔姆沃思城堡的城牆更高一些,整體也顯得更為規整,經過打磨的花崗岩堆砌的堡壘,讓它更為厚重。
一百多名持弓的戰士都站在城牆,一批石塊和木頭也運到城牆上。
仗著城牆的庇護,博特伍爾夫根本就不擔心敵人能破城。
陽光驅散清晨的薄霧,雨停了,羅斯、巴爾默克聯軍在晨曦中蘇醒。
關于今日上午就發動全面進攻,留里克的態度仍是拒絕,無奈自己的岳父是勸不住,自己的堂兄也躍躍欲試。
「神之子?他們真就是對我的身份來了一個僅供參考?」留里克自嘲一秒,確信聯盟的穩固必須是建立在利益訴求之一致。
巴爾默克人擁有了自己的約克王國,他們士氣正盛,連老邁的馬格努特都覺得重獲新生!
巴爾默克戰士們嗷嗷叫的爬起來,朝陽的金光照在他們金色的腦袋上,整個人如同鍍金。他們高舉著斧頭和劍嗷嗷大叫以壯聲勢,比勇尼和蓋格等巴爾默克悍勇正積極做著攀登城牆的準備。
幫助他們?那是必須的。
介于昨日之事,留里克自覺倘若自己也變得極為主動,反而是體現了自己的優柔寡斷。
見得堂兄阿里克磨刀霍霍,第一旗隊的男人們躍躍欲試。留里克干脆將堂兄和所有五位百夫長叫到身邊,故意在僻靜的河畔某處下達不容得商量的決意。
「他們要戰,我們協助。第一旗隊不準率先攻城,倘若一切順利我們就攻,倘若情況不對,我們掩護他們撤退。」
阿里克完全明白弟弟的意思,撇著嘴搖頭︰「這不光榮。」
「是不光榮。我感覺情況很不對,這應該是神的啟示,勝利必然是我們的,可是今早的強襲太倉促了。我們充當預備隊。」
「好吧。」
「我會出動射手率先支援他們。哥,帶著兄弟們按兵不動,切記,千萬不能擅自發起進攻。」
阿里克沒有多言,眼神示意老弟自己會這麼做。
越來越多的巴爾默克戰士在聚集,為了雄壯聲勢,馬格努特舉著劍與斧,親自在人群前大吼大叫。
眼看著這支軍隊就要發動攻擊,城牆上的麥西亞守軍驚得提心吊膽,攀上城牆的教士也舉著十字架,呼吁戰士們保持淡定。
禁閉的用鐵鏈加固的城門打開了,五名使者舉著麥西亞王旗戰戰兢兢走向那未知的軍隊。
麥西亞人派出了使者?
做好開戰前熱身運動的比勇尼擰擰脖子,持劍走到父親身邊︰「來了一個尋死的蠢貨,他們要和我們交涉,依我看殺了他們。」
「對。沒什麼好交涉的,你去動手,讓兄弟們快活一下。」
比勇尼點點頭,即刻糾結十多個弟兄走過去。
可憐的使者還沒有反應過來,一下子就死在亂劍中。
這駭人的一幕皆為雙方士兵看到,麥西亞守軍驚得顫抖,接著有被憤怒沖昏了頭。
再看巴爾默克人這里,他們異口同聲發出維京戰吼,雄壯的聲勢引得羅斯人這邊也跟著吼起來。
馬格努特舉著斧頭猛然一揮,以蒼老的男聲吼道︰「勇士們,前進吧!去搶掠你們喜歡的一切!」
巴爾默克軍行動了!
他們金色的頭發白皙的臉,他們衣著灰黑色的粗布衣服,或是套了一層黑色皮衣,甚至也有人臨時換上諾森布里亞軍的橙色衣服。他們的著裝可謂五花八門,至少還有一百人光著膀子,亮著他們前胸後背的駭人紋身。
他們緊跟著那面白底黑渡鴉旗幟,扛著全部的長梯和攻城錘(就是一棵大樹干),帶著劍與盾發動全面進攻。
甚至是韋塞克斯軍隊曾進攻過塔姆沃思,當時攻城的陣勢都沒有這般瘋狂。
在其身後,是一大群衣著整齊的隊伍。
那是羅斯軍第一旗隊,阿里克被迫奉命按兵不動,他把隊伍排列成矩陣,遠看而去那就是一塊藍白色調的方塊啊。
留里克也吼了一聲︰「射擊旗隊,我們走!」
一輛輛雙輪手推車上安裝著扭力彈弓,其數量達到三十座。另有全部十座的被人力搬運的公牛投石機。
五十名木臂十字弓手和一百名蘇歐米弓箭手,則負責對敵拋射箭矢做掩護。
就沖著這樣的武備,馬格努特其實覺得自己女婿是口嫌體正直,說得是掩護,怎麼看都是羅斯人也打算放手一搏。
他自信滿滿,發誓奪了麥西亞的府庫,犒賞大軍,成為被故鄉民眾永遠傳頌的大英雄。
大軍距離城牆越來越近,就沖著其宏大聲威,城里的博特伍爾夫直接暫停了對散布不利消息者的絞刑,緊急帶著侍從去督戰了。
但他抵達外郭城的城牆處,戰斗已經爆發。
羅斯、巴爾默克聯軍在狂攻塔姆沃思面相塔姆河的西門,也是整個城市的正門。
石頭和標槍從天而降,已經有難民蒙受了傷亡,房舍被砸得劈啪作響。民眾開始逃亡,本是擁擠的道路突然變得空空蕩蕩,實在是他們都逃竄到了城市的東邊。
那是來自扭力彈弓和投石機的打擊,鑄鐵彈丸、石塊和標槍越過城牆砸入守軍的後方,至于造成多少麥西亞軍傷亡留里克是無法估量的。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些武器一定能帶來恐慌,逼得敵人後續援軍不能持續支援城牆守軍。所謂巴爾默克人一旦登上城牆,勝利就達成了一大半。
留里克命令自由射擊,城牆守軍正冒著致命的彈丸打擊殊死戰斗。
「他們搭梯子了!用石頭把他們砸死!」
罷了侍衛長又對城下的戰士大喊︰「快找木頭頂住門閂。」
他又對特別的守衛部隊大聲質詢秘密武器準備得如何。
至少二十副梯子搭建好,舉著木盾的巴爾默克戰士嘴上叼著手斧,正奮力地頂著敵人扔下來的石塊和箭矢攀爬。
比勇尼也帶著他從留里克這里借來的鋼臂十字弓,非常猥瑣地狙擊城頭守衛者。
被石塊砸中腦袋的人基本是當場死亡,亦有人抽搐一番一動不動。有的巴爾默克人受了箭傷,其人尖叫中拔出帶有倒勾的箭簇,任由身上噴血,仍舊攀登梯子試圖城牆械斗。
又有長木塊被扔下來,當即砸得戰士跌落梯子吐血不止。甚至是使用投石索的人,用這傷害性有限的武器給予城下的人們騷擾。
可麥西亞守軍這里的情況也不好,他們冒著羅斯軍隊的箭矢、彈丸、石塊和標槍的打擊,對攀登城牆的巴爾默克堅決打擊。
身著鎖子甲的麥西亞戰士被扭力彈弓的彈丸直接砸爛內髒墜落城下,便有人腦子一片空白地堵上缺口。
有的戰士被十字弓射穿了頭顱當場陣亡,亦有人接替崗位。
因為他們看出來,敵人並非韋塞克斯,雖然仍不知道其身份,大家唯獨可以確定一點——一旦讓這支前所未有殘暴的大軍破城,城里的上萬民眾都會死。
普通的王國士兵再不僅僅是為王室家族而戰,被武裝起來的平民也有了非常樸素的戰斗理由。他們為了所有人的活命而戰,見得太子殿下親臨城頭督戰,就算蒙受很大損失,麥西亞軍就是死戰不退。
戰斗已經持續了一陣子,事態的變化令自信心爆棚的馬格努特愈發疑惑。
他看到比勇尼帶著一眾兄弟合理扛著大樹干(充當攻城錘)去撞門,這都撞了不下五十次,敵人的大門如何巋然不動?!
他不理解,听女婿留里克和兒子的訴說,他們攻擊其他城市的時候都是順利的。有譬如,馬格努特所親自參與的約克攻城戰,戰局都是極為順利。
「為什麼?到這里我踢倒了鐵板?」
馬格努特站在頗為安全的區域,可是自己的族人正在蒙受前所未有的傷亡。他眼巴巴的看到有戰士從梯子上跌落,亦是看到有敵人也被箭矢擊落。
「這群敵人如此頑強?可是我明明在那個村子輕易殺了他們一千人,怎麼到了這里他們變強了?」
馬格努特實在不知道,因為守城的是麥西亞王國的太子殿下,博特伍爾夫的態度也因戰局變化而巨變,他已經不奢求此戰能為自己家族、自己本人撈得多大的功勛,這是決定城市居民的生死之戰,麥西亞人從未有過今日這般團結,他要帶著軍民與敵人拼個魚死網破。
戰局的焦灼也令留里克大吃一驚,事實真就如自己的預判,此戰正是聯軍登陸不列顛後遭遇到的最嚴重的障礙。他沒有任何高興于自己預判正確,而是看著友軍蒙受損失、自己的攻城武器不能摧垮敵人意志而憤恨。
「進攻!對進攻!」
「不行!我進攻就正中下懷,我居然沖動了。不行,我該勸阻他們暫行撤退。」
戰局真是瞬息萬變,雙方扔在鏖戰,大量的開水卻從天而降,一甕又一甕的開水被傾瀉到沖撞大門的巴爾默克戰士,就算有盾牌掩護,開水還是燙得人哇哇大叫。
戰士下意識地撤離,連帶著比勇尼也好漢不吃眼前虧地撒丫子跑了。
城門之下蒸汽彌漫,侍衛長看著蒸汽散去後那些逃跑者的背影,不禁放肆地大笑,又伸出右手指著那些被瞬間燙出通紅後背的人咒罵不修。
突然,一支弩箭直接射穿了他的手掌,連帶著兩根手指也被打飛了。大叫一聲的侍衛長跌落,旋即又被戰士扶起來,看著自己殘缺的右手流著淚目光呆滯地傻笑。
比勇尼暫且撤退,當他再招呼自己的手下重新沖回去再扛起大樹干繼續撞門,就看到自己的伙計們滿地打滾的尖叫。
他們被嚴重燙傷的皮膚已經起了水泡,上身的紋身都變得扭曲。
「蠢貨!你們在干什麼!跟著我殺回去。」
胳膊被開水濺傷並無大礙的蓋格悲觀地嘶吼︰「比勇尼!繼續沖擊是找死!想想我們故鄉熬制鯨油海豹油,下一步他們若是用油兄弟們全會被燙死。」
「蓋格,你是懦夫嗎?」
「不!我不想死得窩囊!听說留里克說此戰我們會受挫,你父親偏不听!誰才是傻子,你看看現在的局面!」已經顧不得太多的瓦斯荷比的蓋格,指著城下巴爾默克人的尸體尖叫咒罵︰「要是你父親帶著我們失敗,沒有人會再承認他是約克王!我要撤退了!」
說完,蓋格帶著他的瓦斯荷比農莊的男人們真的撤了。不僅僅是這位,其他的巴爾默克家族首領們的軍隊也帶著傷勢各異的傷者後撤,也包括把尸體拉走。
直到現在,留里克的射擊旗隊仍在進行火力支援,為了友軍他不惜消耗了大量彈丸與箭矢,換來的只是一場敗退。
巴爾默克人陸續撤走,羅斯射擊旗隊也在後撤。
就是這樣的慘烈之戰,讓始終觀戰的阿里克和第一旗隊戰士們清楚的意識到,即便是他們也參戰了,一樣要面臨苦戰。
不列顛是懦夫之島?不!至少塔姆沃思城中的居民是一支勁旅。
阿里克瞪大了眼楮,見得同盟的巴爾默克人在撤離,他不禁笑出了聲。
便有百夫長問他︰「你在嘲諷他們是懦夫嗎?」
「不!兄弟,咱們遇到了強敵,這是神給我們的機會啊。我,最喜歡與強敵戰斗。」
「可是,攻陷這座城市很困難。」
「的確如此,不過留里克會解決這該死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