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里克的御用漁船們忙著拖網捕撈,新撈到的鯡魚立刻填補一張巨大的胃口。
瀕死的人在得到食物淡水補充後逐漸恢復了精神,接著,這些被俘者們戰戰兢兢凝視著怪異的征服者,等待自己未知的命運。
平心而論,留里克是打算善待這群人,就是他們是否領情就另說了。
也許會熱臉貼個冷?豈不是自討沒趣。
因為羅斯是征服者,征服之勢摧垮了島民的生活,只怕他們吃飽喝足了姑且不想著反抗,也是撒丫子跑路。除非將至運到偏遠的地方。
針對數以千計被俘人員的詳細甄別開始了。
無關他們如何的叫嚷,一群事實上的奴隸有什麼權力去自主決斷自己的歸宿?
俘虜中存在夫妻關系,也存在母與子關系的人們。
前者的夫妻被強制拆散,母子關系的人尚可保留。
男人女人被分開看管,他們從這一刻開始命運就完全不同了。
阿里克奉命從男人堆中找尋身體硬朗者,被選中的人就套上繩圈,如牲口般被牽走。男人堆中的人陸續變少,被留下的人愈發惶恐,仿佛自己沒有利用價值似的,似乎一會兒就會被斬首。
便有人顫顫巍巍毛遂自薦︰「我能為你們做事,帶我走。」
阿里克如听不到似的絲毫不予理睬,有羅斯戰士輕蔑地答復︰「你們連做奴隸的資格都沒有,閉嘴吧!」
這好似下了死亡的宣判,那些被留下者心灰意冷,他們搞不清楚羅斯人何必最後救了自己,還不如早點渴死餓死算了。
弱者連做奴隸礦工的資格也沒有,那些被選中的人頗為清醒。
實際上,阿里克並未告知這些男人自己的真實歸宿,甚至也沒告訴他們羅斯人的不屑也體現在懶得砍腦袋。
被羅斯軍隊佔領的大漁村如今熱鬧非凡,此乃羅斯軍隊大營,亦是一座巨型戰俘營。此地原本的居民一朝一夕盡化作俘虜,那里明明有自家的房子,而今一切財富已不屬于自己。博恩霍爾姆島的漁民徹底喪失了自己賴以為生的漁船,近岸處僅是被故意破壞的船只殘骸,也有被砸成隨便的船殼被當做篝火的薪柴。
那些臣服的大家族男女老少因享有石丘倉庫的控制權,他們只是在之前的戰斗中有所損失,當他們投降之際,絕大部分人員面色皆不錯。
他們都是俘虜,雖然在投降後都得到了食物飲水的補給,暫時這群人統統被關進一間房舍中,被羅斯戰士嚴加看管著。
留里克已經做出了決斷,暫時還沒有告訴其他人。
他暫且沒工夫打理這群一度不敢戰也不願降的首鼠兩端之輩,恰是他們的磨蹭,導致羅斯軍隊浪費了不少時間,讓這場本該是短促的行動變得磨蹭。
留里克計劃次日再召開所謂的諾迪克會議,大家族的組長們都收到了與會命令。他們在房舍里會嘀咕什麼呢?一些耳朵就貼著木壁,羅斯戰士作為監听者,一旦听到什麼重大意義的竊竊私語就急忙向王公匯報。
入夜的大營地彌漫著烤魚的焦香中。
那些丹麥流亡者吃了大量的魚和珍貴的麥餅,這些本就身強力壯又經過戰爭篩選的人們恢復了往日的風采。留里克信守承諾,針對這種任務,就令拉格納負責同齡。
他拉格納不是求著去組建一支反抗軍嗎?丹麥人構成的兵員這不就來了?何況這一百人都是丹麥人,由一個頗有名號的丹麥英雄管理,也給羅斯軍隊省卻不少麻煩。
有多達三百人跪倒一地,他們過去的身份五花八門,而今只有一個身份——戰俘。
如果說過去的島民中有哪些是戰斗中堅,這些人便是。
他們自發地半跪著,右手又捂著自己的胸膛,擺出這樣姿勢的人是何用意再明顯不過。
這不,衣著華麗刻意披著鎖子甲的留里克在篝火陣列的照耀下善良登場!
威武的羅斯戰士舉著火把更顯威儀,也進一步顯示半跪著的卑微。
留里克站在木箱拼湊的平台,背著手昂著幾乎沖天的下巴,他顯得異常的趾高氣昂。
「我知道!」他大聲說,「你們並不是那些人,不過是一群被豢養的奴隸,還有一群為了錢而賣命的佣兵!你們過去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現在,我!羅斯王公留里克‧奧托松!我給你一個選擇!為我效力將得到好處!拒絕效力,現在就被斬首。」
留里克繼而又宣布這是一個無法討價還價的選擇,面對著生與死的抉擇,他們自然選擇生。
奴隸們是最無顧忌的,只是佣兵們要先掂量一番。
留里克又高亢嗓音問道︰「你們過去誰是奴隸?現在站出來!我賜予你佣兵的身份,只要忠誠即可得到好處。」
听得,在場所有的奴隸如腳上長了彈簧瞬間起立,他們行動之快驚得舉火把的戰士們也為之一振。
奴隸之多是留里克不曾想到的,他們看起來並非羸弱,一番訓練之後應該可以作為不錯的戰兵。
這些人自然也不可能因為換了門庭就迸發出強大戰斗力與忠誠,不可能瞬間為己所用。
他們!需要一個投名狀!比如在羅斯王公的要求下殺人,以敵人之血自證。
奴隸們被最為精確的清點,其中竟有二百余人?!他們皆是年輕的男子,是沒有資格娶親的,也沒有資格享有私財,不少人是從小被大家族豢養的「獅子」,理論上年齡大了就會被賣給西邊的丹麥人,而大家族也時常去丹麥的市場「進貨」,從而保證奴隸團體始終是一群便于差使的騾子。
這群奴隸就是一種工具,留里克要恢復他們作為人類的價值。
奴隸們跪在地上,一個挨著一個地向留里克本人單獨效忠,搞出一套奇怪的效忠儀式實為留里克的突發奇想,以他的心思,就是向著如此之舉奴隸們會更為忠誠。忠誠很大程度來自于物質的給予和更多的權力,一無所有的奴隸各方面所求的下限極低。他們在宣誓之後暫被拉到一邊。
另有一百名單純是拿錢辦差的佣兵,他們一樣是無牽掛之人,只是手頭有武器(暫被沒收),就好似草原上結伴而行的雄獅們構成的團伙,他們有自主選擇金主的權力,根本就是拿錢辦事之輩。至于老了怎麼辦?沒人想過。這種人值得信賴嗎?絕對的信賴不可能,只要錢給得足,他們當然可以利用。
某種意義上,羅斯軍隊中存在的佣兵團體就是一種募兵制的產物,這與羅斯自部族時代衍生出的公民兵制度是不同的。當然,招募的佣兵是對目前人力有限的公民兵之補充。
現在的侍衛長格倫德是昔日的戰俘,改弦更張這麼多年,此人待在羅斯、待在羅斯王公的身邊得到了重大利益,身為一個丹麥人甚至在羅斯公國也有了政治地位。他可以自稱忠誠,這份忠誠並非為了錢財也非是所謂道義,而是自己現在享有的利益,以及一個關鍵的問題——羅斯人賜予自己婚配,妻兒都被羅斯人監控中。
為了自己的利益,格倫德自詡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羅斯人,是為「奧丁之子」效力的戰士。
他自視甚高,自己的盾牌依舊濃墨重彩涂抹渡鴉圖案,面對著同為佣兵的人們趾高氣昂。
留里克令他就地收編這群佣兵,將之化整為零,補充進佣兵隊的各個小隊中。
「你收編他們後就說明我的政策,告訴他們薪酬的情況,也訓練他們如何服從。你就是他們的管理者,又不服從者就打,有極度不服從者就把情況告訴我。」留里克悄悄地告知格倫德。
罷了,留里克有當著改換門庭的佣兵們畫大餅︰「你們為我效力,當工作到三十五歲,我將賜予你們田地、一筆退役錢財。你們可以迎娶女人生孩子,在我的領地安心做一個農夫或是漁民,直到生命的終結。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就是被我承認的真正羅斯人!我向奧丁發誓,我斷不會食言。」
嗯?這真是好事!新佣兵皆呼羅斯王公是大善人。
奴隸們依舊是奴隸,即便運抵羅斯後仍要繼續做奴工。不過羅斯公國可以提供更好的伙食待遇和溫暖的住處,即便將之如牛馬般壓榨,餓死凍死幾近不可能。
絕大部分的男性俘虜的歸宿就是做奴工,假以時日再一點點的給予好處,誘導他們持續性的感恩戴德,當實在老了干不動或是打仗立了功就宣布月兌離奴籍。
相比之下,那些女俘也許是幸運的。留里克自詡並沒有偏袒她們,因為她們就只是一種維持穩定的工具,把她們圈養的恢復姿色,再轉賣給臣服農莊的那群斯拉夫自耕農,有了家眷的顧慮,以後施行必要的加稅策略,那些男人也定然會因家庭顧涼川乖乖繳納加派。
如果留里克真的做了偏袒,便是針對所有被俘的孩子。
絕大部分孩子已經在圍困時期死去,能活下來的盡是些潛在的硬核狠人。
長大的孩子會記仇嗎?也許吧。
在甄別一番後,其中的男孩留里克是一個不要,女孩盡數拿走。
因為羅斯征服整個博恩霍爾姆島初衷並非將所有島民全部強制移民,原計劃是與本到大家族們完成媾和,勒令實權派拿出貢品、一定人口後宣布效忠就行了。即便現在全島盡化作一塊砧板上的鮮魚,羅斯當取其精肉,雜七雜八的東西還得留在島上。這座破島,仍是對丹麥王國進攻政策的最前線。
甄別工作費了些時間終于完成,困窘的留里克再吃下些東西又不困了。
他猛地啃掉半顆洋蔥頭,靠著辛辣提神。
只因他還要為明天的事開個小會。一個秘密的小會!
與會的人沒有幾個,只是留里克本人、阿里克、耶夫洛、拉格納、斯普尤特、藍狐、年輕的菲斯克、佣兵隊長格倫德,以及島民話事人斯溫德。
拉格納是以同盟者身份參加,其余人等不是羅斯的軍事貴族就是封臣。斯溫德是一個特例,留里克眼神瞟了此人幾下,暗示其重大意義。
「諸位都在這里,此房舍沒有外人。我還讓侍衛站得遠一點。」留里克神神道道地說。
確實此房舍就點了一些油燈,室內光線極為昏暗,陰森的場面謀劃陰謀真是應景。
「還有一些大事?」阿里克問。
「是的。就是關于那些島民中的大家族。他們……」
阿里克猜到一二︰「一個不留?」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猛得一怔,反應最為強烈的當屬斯溫德︰「啊!他們都已經投降了。你居然……」
「你要冷靜!你在指責我食言了?」
「我……」斯溫德可不敢說這個,理智的腦袋驅動嘴巴急忙閉上,又如嘴涂膠水,這下死活是不開口了。
「斯溫德,你細細听就好。在我看來,那些大家族已經喪失了利用價值,他們的私兵和奴隸現在都是我的,他們甚至連僕人也不剩幾個,他們的錢財也早被我奪走。這種人還有存在的必要嗎?留著他們搞不好日後還會背刺我。再說了,你!斯溫德!你也不需要他們。」
「他們的確不可留。」說話者是拉格納,他的認同著實令留里克有點意外。
「我還以為你會同情那些大家族。」
拉格納聳聳肩︰「我從未同情他們,只是因為我們共同反對新的丹麥王才有交流的理由。他們的生命隨你處置。我!只想砍了丹麥王的腦袋。」
「你會的。我是支持你的。只要咱們合力鏟除掉萬惡之源,大家都能過上和平的日子。」
此言拉格納深以為意,他在羅斯待了一段時間是看透了,越是小國林立越是紛爭不止,羅斯人雖以暴力打下大大的疆土,公國內部卻是罕見的極端和平。當人們不再忙著武裝戰斗,就可用大量的時間用在生產生活,財富因而快速積累。
留里克現在公開宣布︰「斯溫德,我還是要和博恩霍爾姆建立聯系。我冊封你做博恩霍爾姆的戰爭酋長(伯爵),你可在這里繼續自己的營生。那些我不要的俘虜全部交給你,如何處置他們也是你的事。」
「好的。」
斯溫德如何敢有異議,留里克沒有給自己留下多少人,留下的也盡是老弱。整個島嶼已經廢了,自己雖被冊封貴族,島嶼以及周邊海域還不是羅斯人說了算?情況甚至更加復雜,因為尾隨羅斯軍隊的還有一批斯韋阿蘭(瑞典)漁民。
自古以來這片區域就不該出現瑞典人的身影,而今這群家伙也能堂而皇之跑來撈魚。博恩霍爾姆臣服羅斯,羅斯與瑞典又是盟友,等于說博恩霍爾姆也必須接受瑞典漁民在豐饒的海洋牧場掠奪。
屈辱啊屈辱!斯溫德自知無力改變就懶得改變,作為一個聰明人他是識時務的,爾後以羅斯公國的封臣存在,自己的家族可以享受繁榮。
斯溫德沒什麼野心,拉格納的野心就差刻在臉上。
這場秘會,留里克與拉格納正式做了一個交易,並以羅斯頂級的軍事貴族作為見證人。
拉格納可以將博恩霍爾姆作為反對丹麥王的基地,可以招兵買馬組建軍隊。
但這還不算完,因為羅斯需要一個對丹麥貿易的窗口,即便現在丹麥被新王霍里克佔據,丹麥的各個領主總不會覺得做生意是寒磣事吧?
現在作為軍營的大漁村將恢復它往日的存在目的,只是居民加入了羅斯商人漁民、丹麥流亡者和瑞典漁民,甚至是芬蘭人,只要他們樂意也可以劃船到這南波羅的海做貿易撈鯡魚。
博恩霍爾姆會變成一座自由的島嶼,法統上歸羅斯管,治理權原則上也歸羅斯,斯溫德的家族被授予權勢也是包稅人,每年當向羅斯繳納一點微不足道的貢品。
如此決意也需要拉格納的認同,即便此人現在仍是個流亡者。
拉格納是完全認同,態度爽快又誠懇。他是要成為丹麥王的男人,是需要羅斯人的幫助,在他看來博恩霍爾姆島的家伙們一直是強頭草,不要這個島對丹麥毫無損失。
一份密約就此簽訂,留里克帶上的紙張派上了用場。
密約以書面文書的形式被確立,口頭的誓言是要有,書面文書使得密約讓所有當然都無法否定。
密約的小會結束的同時,那些大家族的結局也被敲定了。
原則很簡單,沒有他們對大家都很重要。
但留里克還是決定把事情弄得復雜一點,公開的舉起屠刀是否在輿論上對自己不利呢?畢竟他們投降的時候,羅斯王公可是公開宣布許可生命權的。
如果那些家伙能自己創造一個殺死他們的理由就太好了。
次日中午,留里克公開舉辦了一場室內的宴席。投降的有六個大家族,他令家族族長和男性成員加入宴會。
這里有烤魚、有麥餅,甚至是蜜水和麥酒。
在房舍中緊張兮兮待了一夜的男人們目睹這些美餐,下意識覺得自己因為得到了羅斯王公的款待,必將有美好未來,故而會場也是其樂融融。
阿里克、耶夫洛、拉格納等等人員皆參與其中,他們佯裝和善,斯溫德有些愁眉苦臉還是擠出笑容。
大家族的族長懶得關注斯溫德,他們就盯著留里克那張俊朗的臉來看著,真是越看越是舒服。
「大家享用美餐吧,我們便說邊談。」留里克故意這麼說,就直奔主題︰「關于你們投降之事,我是非常歡迎的。我提出的幾個條件讓你們連夜去想,現在想通了嗎?」
果然有族長示意︰「我們交談了一夜,我們願意成為你的附庸。但是,我們……」
「你還要提條件嗎?」留里克眯著眼,不經意地端起玻璃杯,飲盡了酒而杯子還舉著。這是一個信號,阿里克一直以眼角關注著。
正當那說話的族長有意繼續描述之際,阿里克示意離席如廁。
族長繼續自己的話語︰「我們可以附庸,但是你必須保證我們以往的權勢。你拿走了我們的奴隸,請歸還吧。我們恢復日常的生活,以後才能向你納貢。我們願意納貢,也請你們許諾,可以給予我們軍事保護。」
此刻,留里克的眼神更加犀利起來,他甚至想不到窮途末路的大家族現在還敢與自己講條件。
他勃然大怒︰「你!現在沒有實力與我討價還價!」
那族長猛地一怔,急忙說︰「你是一位英雄,我們願意把各自的小女兒與你聯姻。」
「哦?這莫非就是你們最後的讓步嗎?」
族長一時啞口無言,只得繼續強調︰「我們願意臣服。」
「荒謬!你們的女兒只配做給我戰士揉腳的奴隸!你們是戰敗者,居然還敢索要好處!」留里克手中的玻璃杯猛然砸到木牆,碎成多個碎片,聲響可是不小。
很快,一眾衣衫襤褸的持劍持斧者,在阿里克的帶領下闖進來。
這些人就是留里克的刀斧手,他們以摔杯為號進屋砍殺。他們的另一個身份也是奴隸,而今就以前主人的血來納投名狀!
六個大家族的族長盡化作刀斧下的肉糜,場面之馬賽克引得留里克木著臉回避。
他離開了宴會廳,繼續指使手下︰「你們去解決這些家族的遺民。記住!男女不留!你們膽敢留活口,我就事後砍你們的頭!」
另一批奴隸得令即動手,屠刀砍向他們昔日的主人,博恩霍爾姆島的舊勢力由此物理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