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卡集市,留里克稱王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羅斯在此地的商鋪最是賣力宣傳,但消息太過于刺激,梅拉倫的商人們、那些大型的家族倍感詫異。
所以,羅斯人龐大的艦隊是直奔烏普薩拉了?留里克那個男人要在烏普薩拉為王?
梅拉倫的大家族們終于等來了比約恩,這些大地主仍舊尊稱比約恩為王,就是看他的眼神非常地曖昧。
梅拉倫的議事庭里氣氛極為微妙,眾多本土貴族急需比約恩給個說法。
一雙雙眼楮落在這位並不強力的王者身上,比約恩被當眾審視,這便面對故鄉的朋友們,就梅拉倫的未來做出分析。
「羅斯人已經答應賣給我們大船,我定下五艘!此事算是隨了你們的心意。」
他一開口就引得眾人側目,因為買船之事是大伙兒商議好的。
「那麼價格呢?」有人不安分又不客氣地突然厲聲詢問。
比約恩瞪那人一眼︰「說出來會嚇到你。」
「總不會貴得離譜。」又有人道。
「是略貴的。一條船羅斯人就要我們二百磅銀幣。」
竟是這樣的錢款?數字真是讓人訝異,本是很有信心的人,現在也擔憂起來。
有人恨得牙根癢癢︰「留里克那個崽子把價錢定得這麼高,良心不會嗎?」
又有人帶著恨意反問︰「良心?那些羅斯商人也配講良心?」
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比約恩再清清嗓子,呵斥一聲穩定全場。
「羅斯人的確是貪婪的。諸位,如果我們也站在羅斯的境界上,你們問問自己,不會變得更貪婪嗎?我訂購了五條船,我也知道咱們難以一口氣拿出一千磅銀幣。但是,羅斯的留里克聲稱,等到八月份了我們可以拿新燕麥抵債。」
各個大家族早就認清了局面,打仗不如羅斯人凶狠,戰場上不能為梅拉倫佔有優勢,和平時期就不要再打腫臉充胖子。
他們都相信屬于梅拉倫的光榮已經結束了,但是,梅拉倫即便要結束瑞典的霸權,也必須體面的結束,甚至盡可能保存一些強盛時期的政治遺產。
「若是可以用燕麥抵債更好。」有人繼續詢問,「船呢?我們買的船呢?」
「就停泊在烏普薩拉。」比約恩即刻道︰「當他們的艦隊進入我們的大湖,其中就有本是賣給我們的大船。至于羅斯艦隊為何直接向北去了烏普薩拉,那些傳開的消息你們也都知道了。是的!留里克那個男人要稱王。」
「留里克稱王一事我們都已接受,我們梅拉倫人當如何?還有你,比約恩?你當如何?甘心地放下自己的王號?」
說話者的內心其實有一些顧慮,他就怕這個比約恩腦袋一熱,拒絕放棄王號並把梅拉倫拖入不合適的戰爭。因為這群大家族首先是大地主,其次是商人。梅拉倫是一個文化上的概念,並非一個必須要守護的想象的共同體!而且當比約恩將集市的名字改成「比爾卡」,各大家族與比約恩本人一定程度已經是貌合神離。
多名本地貴族抱有同樣的想法,他們沒有說出口罷了。
比約恩想得不多,既然他們提及此事這便把話挑明白︰「我會去除王號,我還會親自參與留里克的稱王登基祭典。朋友們,羅斯人的強盛我們人人都看得到。就在遙遠的東方,我看到了他們新建的龐大城市。我去了非常遙遠的地方,所見之人說得並不是我們的語言,但他們都稱呼羅斯是統治者。我們必須認清一個事實,在所有方面梅拉倫人都是差于羅斯的。」
他這不是在自我貶低,只是在陳述一個基本事實,就是說者與听者心里都很不舒服。
直到比約恩當眾提及的在冰封海洋凍船上與留里克本人的密談。
在場的都是梅拉倫有實力的大土地主,這些大家族合力控制著梅拉倫的權勢,因比約恩並非強勢之主,很大程度上大家族們互相制衡達成了一種共和。
要讓昔日的霸主承認自己的傳統盟友晉級為新的王者,再是和平地接受這一結果,舊霸主的貴族們內心都是極為痛苦的。
開始有人當眾唉聲嘆氣,並沒有為兩個王者密談的內容而高興。
即便是留里克做了王,梅拉倫仍舊保持著相當程度的霸權,或者說今後的日子對于梅拉倫人並沒有明確的變化。
甚至于留里克那小子還明說了,未來的梅拉倫人並不會向國王繳納貢品。
這合理嗎?留里克此舉絕非大善人,若不是有利可圖,他憑什麼?
憑的就是羅斯商人在梅拉倫的任何地方行商的絕對免稅權。
彼時在奧列金首領統治的時代,任何敢在陸路擺攤的人都要繳納貢品,逼得羅斯商人只能在島嶼上開設商鋪。直到比約恩政變上位後與羅斯人秘議,羅斯商鋪才能堂而皇之開到梅拉倫集市里。
如果梅拉倫失去的只是向羅斯人收稅的權力,失去就失去罷。
雖說大家仍覺得留里克肯定有圖謀,就現在獲得的情報,羅斯人的確不打算針對梅拉倫的綿羊使勁薅羊毛,承認留里克為王情況不會太壞。
這場會議後,全梅拉倫的大貴族互相通了氣。比約恩因與留里克有過秘密商議,彼此達成了一些密約,使得全梅拉倫在「事實禪讓」的問題上表現得頗為順從。
但是,在其他部族情況就變得頗為微妙了。
昂克拉斯部族仗著部族里走出了古爾德家族,有了這個「投羅發大財」的榜樣,首領老昂格里夫將族眾召集,大家很快達成了共同想法——支持羅斯為王。
另一個大部族耶爾馬倫,他們處在南方的獨立湖泊,很大程度自成一體。
派遣而去的全權使者將所獲悉的情報告知行將就木的老首領,老首領耳朵背身形又佝僂,昔日的戰士終究被歲月壓完了脊梁。
終究是實權人物朗斯托爾為大家那定了主意。
這位朗斯托爾已經是實質上的耶爾馬倫統治者,按照他們自己的規矩,等到老首領老死了,他就繼任公爵頭餃。
他已經是實質上的公爵,由于公爵的名號嚴格上說是「梅拉倫王朝」的國王奧列金給的,未來神器易主,羅斯人做了大王,是否承認公爵的頭餃還是個問題。
耶爾馬倫人因地理原因,速來與羅斯人聯系淺薄。最近的聯系也是很多年前一同出兵討伐丹麥,自那之後彼此就少了聯絡。
全權使者聲稱羅斯在東方世界打出了一片大大的疆土,留里克手握的民眾達到了數萬人,又明確指出他們不僅有龐大艦隊,還有一支數量極多的騎兵部隊。一個容易被大家忽視的情況也被全權使者重點指出,所謂羅斯人的幼年孩子數量極多!
孩子,就是一個部族的未來。即便孩子的夭折率很高,只要基數足夠大,必有大量的孩子成長到可以拿起武器戰斗。
羅斯人兵力強盛且後勁十足,這對于羅斯人自己自是大好事,對于耶爾馬倫人,他們最先想到的是強烈的軍事威脅。
過去的梅拉倫不會侵略南邊的耶爾馬倫,那麼羅斯人會如何?他們固然是重創了丹麥,也實實在在變成了一頭喂不飽的怪物。畢竟在耶爾馬倫人傳統認知里,羅斯人就是苟活在極北方峽灣里的出產毛皮的部族,這才十年時間就打下巨大疆土了。如果他們原因,鯨吞耶爾馬倫部族還不是輕輕松松。
在瑞典大大小小的部族里,當屬這個耶爾馬倫部族保持著強烈的警惕心。
那些人口極小的、把持著一個公爵頭餃的部族數量頗多,幾百人構成一個小漁村,首領也在邀去參加羅斯王公稱王祭典的名單里。微型部族需要依附一個強者攫取利益,他們自古以來看得很開,從來是誰強跟誰,為了自己的利益,繳納一批貢品換取軍事保護並不是問題。
在所有的部族里,確是最南方的掌握著耶爾馬倫湖泊的耶爾馬倫人面臨的內外部問題最多。
北方進行劇烈的政治洗牌,稱王的羅斯人會帶來什麼,耶爾馬倫人並不清楚。
他們更為南方的地域名為約塔蘭,隨著瑞典人的南部邊境的部族們因十年前的丹麥瘋狂打擊已經全部北遷,放棄的生存空間旋即被約塔蘭地區的民眾佔領。
那些約塔蘭人說著同樣是諾斯語,奈何他們的血統與丹麥有著高度的關聯,所說的方言也偏向于丹麥世界。進入斯堪的納維亞的他們已經不是丹麥人了,約塔蘭人構成的部落聯盟,繼續向北蠶食瑞典人傳統領地的趨勢可一直沒變。
時局容不得耶爾馬倫人不聞窗外事,無聲之中他們恰是頗為警惕的。
如此購買一條羅斯大船停泊在耶爾馬倫湖上,由此增強大家的自信心。羅斯艦只的戰斗力強是公認的,一條大船也耶爾馬倫人手里,這樣若是約塔蘭人北上挑釁,一條大船也可讓南邊的敵人好好吃頓苦頭。
約定的稱王登基大典就在儒略歷的夏至日。
在那之前,所有瑞典貴族紛紛帶上自己的使團,一路向北劃著長船沖向北方。
他們分明是約好了時間,以至于不是很寬闊的菲里斯河上船滿為患。
在過去的時代,烏普薩拉沒有任何一次吸引全瑞典貴族前來觀光的記錄,本地人所擁有的內湖一下子聚集了數百條船只,隨船抵達的南方民眾也達到數千人。
因為任何的盛會都是做生意的機會,他們烏普薩拉人又不會這對攤販收稅,做小生意的梅拉倫人自然劃著船直奔北方,趁著生活做點小買賣。
這一情況是新晉去了公爵名號改為總督的斯溫內德完全沒想到的!可惜看看自己的實力,根本無法阻止南邊的人在掠奪踐踏自己的小湖。
一個多月的時間,本是恆長不變的烏普薩拉部族大變樣!
大神廟換了姿態,一座羅斯人興建的城邑拔地而起,龐大的羅斯艦隊一直停泊在內湖,活像是烏普薩拉成了羅斯的軍港。
任命斯溫內德和其懦弱的兒子海爾貢作為父子兩代總督,耶爾馬倫本地貴族喪失了公爵的名號與作為一個公爵領的全部權力。留里克擔心本地人因失去了一些榮譽,會因憤懣而產生反叛情緒,這就需要實打實的物資安撫。
何況登基稱王的儀式,留里克親自設計了一些代表著光榮的項目。
一個王者需要兆民歡呼的大場面,何以拉來大量的民眾歡呼?這就需要動員本地的數千名烏普薩拉男女老幼。
強迫他們歡呼是愚蠢的,只要給予他們每個人一筆實打實的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
四千余烏普薩拉人連嬰兒也算上,有一個算一個,每人賞賜一磅麥子。這點賞賜雖然非常的微弱,可過去的貴族根本不會奉上。
本地人甚至都不知道「禮物」的概念,現在一磅又一磅麥子落在了自己手里。留里克也適時地說明緣由︰「作為被奧丁祝福的男人,在夢里奧丁告訴我,你們虔誠地跪拜金像,諸神非常滿意,特此要求羅斯的留里克賞賜虔誠的人一磅麥子。」
所以,贈予麥子的人不只是留里克,還是眾神之王奧丁。甭管這個說法是否靠譜,一直過著平凡日子的普通烏普薩拉民眾,從沒有如幾天這般被高貴的英雄重視過。
來自羅斯多個城邑的船只,帶著數百名身份各異的羅斯民眾抵達烏普薩。重多外來的貴族只要登陸稍稍打听一下,就從本地人嘴里獲悉了留里克的諸多事宜。
事情讓二次抵達的比約恩大吃一驚。
「我記得你們之前對羅斯人抵達還很抵觸,怎麼現在清一色的交口稱贊?」
「什麼?斯溫內德不做公爵了?做了羅斯人的總督。」
「烏普薩拉大神廟?居然成了羅斯人的私產了?你們烏普薩拉人瘋了嗎?」
比約恩根本想不到自己回鄉一個月,烏普薩拉這邊發生的事只能以巨變來形容。
本地人笑容熱情洋溢,這說明他們不但接受了新的局面還樂在其中。
「留里克啊!你是個聰明的男人,真不知你使了什麼手段。」比約恩深深感慨。
這一情況也完全展示在耶爾馬倫人實際首領的朗斯托爾面前,他無法與本地人共快樂,而是特別注意到本地的公爵去了爵位,甘心去做留里克麾下的總督。一個好端端的公爵定然是被羅斯人勒令放棄權力的,之後的烏普薩拉必然喪失自主權力,她已經名存實亡了,已經成為羅斯公國的一部分。
莫非羅斯人會以這樣的手段,統治整個瑞典?
朗斯托爾急需留里克給個說法,可他對留里克本人的情況基本是一無所知,貿然覲見太唐突了,不如先行忍耐,等到正式場合大大方方地詢問其人諸多事宜。
耶爾馬倫是瑞典事實上的南方邊境第一大部族,天生就有捍衛瑞典世界南部邊陲的責任。朗斯托爾下船後很快遇到了各個衣裝打扮考究又華麗的各個貴族的,即便是寒酸的小部族首領,也要披上一件鎖子甲,也要在頭盔上以雪貂絨帽和大雁羽毛做裝飾。
這里還活動著一些貴族,不乏有貴族以極為稀罕的翠綠色的孔雀羽毛裝飾自己。
眾多貴族在臨時碼頭處聚集,他們來的時間前後不一,都紛紛與留里克王公派來的使者接洽,之後邀請整個使團前往當前的大神廟,並要求在聖樹附近搭建帳篷。
朗斯托爾和他的耶爾馬倫使團,就在大神廟聖樹附近扎營,亮出一面以如尼文字寫著的「YLMALEN」字樣的旗幟,宣示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