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湖村迎來貴客,人數表面上暫且佔優的村莊部落民兵並不覺得自己可以打贏眼前的羅斯軍隊。他們不希望滅頂之災的發生,更是排斥一場無端的紛爭。
羅斯人的使者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們並不願意把一切事情訴諸于武力。
至于向羅斯人臣服,廣大的村莊民眾緊盯著戰爭酋長「折骨」戈姆的決意。
只要臣服即可消弭兵災?村民選擇了相信。
藍狐成了座上賓,他首先是商人,便不必像一些戰士那樣固執于一些事情。他令隨行的軍隊表演完一出「卸下武裝」的戲碼,便繼續圍著自己的船只鞏固探頭陣地。
軍隊絕不進村,一是為了避免本地人的警覺而引發不必要的紛爭誤會,二是也是自我防備。
藍狐向百夫長悄悄耳語︰「你們就守住登陸灘頭,不要和村民搭訕,若有靠近你們的人就嚇唬走。不許主動進攻,不過他們若是發起進攻,你們邊打邊撤回去報信。」
他如此所言,等于是告訴兄弟們他這個家伙要置身于危險之地。
「大人,你當如何?你真得信得過他們?」
「他們總不會是蠢貨吧。」藍狐長舒一口氣,「我的確在賭。這樣吧,我這番過去和他們正式談判,你們駐守灘頭若是傍晚時分還沒見我歸來就立刻撤退,去告訴大王我被殺了。其他的事情你們不必管。」
「可這還是很冒險。」
「冒險?算什麼。我當年在海澤比差點被殺,不經歷那些危險,我如今還是個無聊的胖子。」
藍狐不再磨蹭,叫上兩個膽大的戰士作為隨從,這便從船上卸下小手推車,把車輪按在車轅上,杵上鐵銷子算是拼裝完成,再把有待贈予的禮物扔到上面,便接受鄰湖村民眾的「邀請」直奔他們的議事庭。
關于羅斯的戰爭酋長兼使者與他的部下一番而與,不遠處觀望的本地頭目戈姆看得清清楚楚。
戈姆猜得出這些羅斯人可能在擔憂什麼,就算剛剛兩人都表現出和善態度,終究彼此不能互相輕信。
早在對峙之際,戈姆覺察到那些羅斯「熊頭戰士」統一白底藍紋布袍下掩藏著甲片,這群人清一色著甲又是訓練有素,倘若突然發起進攻村莊可是受不了。他們似乎不願進村?戈姆仍不敢掉以輕心,他令村中壯年男丁紛紛藏匿在住宅里,時刻把握著武器,其余人等回到村莊就趕緊撤到林子里,謹防羅斯人突然發難。
手推車吱吱扭扭運輸禮物而來,至于那個首先接受了賞賜的漁民一家,其手中的一磅銀幣愣是被全村民眾拿走了。
不過漁民弗洛金一家也不太虧,一磅銀幣就是一百枚,十枚歸自己,九十枚歸村子的公有財產。
鄰湖村仍是一個民眾抱團取暖的大公社,弗洛金一家沒有資格獨享一筆意外巨款,剩下的錢財將在未來投入到改善大家生活的事務上去,比如說搞到一些鐵農具大家一起用。村子自然而然維持著維京的諾迪克民主,就算現在戈姆做了戰爭酋長,只要度過這場危機,他被賦予的統治權自動被解除。
所以,當藍狐送來一百磅燕麥、一罐蜂蜜,還有一只漂亮的玻璃杯,原則上不可被戈姆獨吞。
這點財物算不得什麼,倒是它們的存在蠱惑了大量民眾的心。
鄰湖村是森林中開闢的場地,這里沒有筆直的路面,被人硬生生踏出的硬地倒是鮮有屎尿雜物。可空氣中彌漫著牛羊糞便特有的氣息,又夾雜著青草泥土的腥味。
此地的村莊建築毫不新奇,土坯混合木料、干草建造起大量長屋,只有少部分房舍建出了煙囪。
當藍狐帶著僅有的兩個隨從拉著手推車在村中緊跟著頭目戈姆前行,身邊始終伴隨著一群好奇寶寶。
孩子們衣衫襤褸臉蛋倒是干淨,只見戈姆和其他大人卻在竭力驅趕這群好奇的孩子,生怕他們受到危險似的。
「真是貧窮……」
藍狐嘟囔幾句,便又從自己的小口袋里隨手抓了一些東西,再隨手向孩子們拋去。
此異常舉動引得戈姆側目,接著又見孩子們嘻嘻哈哈紛紛趴下來瘋狂撿拾一些亮閃閃之物。且慢!那是什麼?!
戈姆在錯愕中停下腳步,轉身謹慎詢問起藍狐︰「你,在扔什麼?總不會是一些……寶石?」
「寶石?算是吧。一點給孩子們的小禮物。」
說罷,藍狐隨手展示一些自己特意準備的小把戲——彩色玻璃珠。
玻璃珠也算寶貝嗎?若是缺乏更好的飾品,玻璃珠也可作為寶石來用。
在羅斯,制作玻璃器的工藝愈發成熟,它被國王與一些大家族把控著制作秘密,王國最大的玻璃作坊的負責人就是國王留里克的大姨子莉莉婭。那些壓鑄玻璃器的尚且炙熱的邊角料被扔到小型模具里,在被壓成晶瑩剔透小玩意任由其自然冷卻。
因雜質的品類與多寡,這些小珠子顏色各異,而絕大部分都是晶瑩剔透近似于球狀物的存在。只要鑽個孔穿上麻線,佩戴脖子上就是不錯的飾品,而價格已經極為低廉。
但在約塔河畔的哥德堡居民這里,他們所有的晶瑩飾品就是琥珀。
藍狐隨手撒玻璃珠的行為令戈姆和他的伙計們大吃一驚,想不到如此漂亮之物可以被羅斯使者肆意揮霍嗎?
因為藍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丹麥曾經最大的貿易港口海澤比,它本是一座絕對自由以至于連統治者都不存在的商業港口。城市魚龍混雜商品形形色色,該城的寶石貿易市場規模不大也不小,隨著來自羅斯的各色玻璃器具開始銷售,價格合理很快打開銷路。
不過在海澤比,加工天然琥珀自古是丹麥人拿手手藝,晶瑩剔透的琥珀稀松平常,新來的一些晶瑩的「水晶」,實為玻璃球的東西,並不能讓他們趨之若鶩,卻也是對琥珀飾品的補充。多種顏色品相不同的寶石混在一起,做成飾品有著更多元的美感。
隔著丹麥海峽的約塔河,情況可要糟糕太多。
如今海澤比已經付之一炬,羅斯幾年的布局化作廢墟。所以如今留里克興師動眾,最大的訴求就是為此事報仇,讓羅斯可以重新在丹麥地區繼續做生意賺大錢。
所以鄰湖村的孩子們撿到晶瑩的玻璃珠,會麻利地跑到家中找尋自己的父母。若非見多識廣之輩,誰會覺得這些晶瑩的小玩意是廉價之物?
什麼是商業思維,這就算是吧。
「先讓他們嘗到甜頭,讓他們覺得你可信,如此才能在以後賺他們的錢。」這番話已經是古爾德家族的家訓了。
戈姆和他的朋友們紛紛盯著藍狐的口袋,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貪婪。
「想要?」
「……」他們保持緘默。
「也罷。」藍狐聳聳肩,客氣道︰「一並作為禮物贈予你們,反正我們以後還要做生意。」
所以,當藍狐的「大撒幣」行為迅速起了奇效,才一會兒的功夫,一批藏匿在森林里的民眾就回來了。誰會白白送給大家寶石?羅斯人是惡人嗎?顯然不是。
鄰湖村的議事廳算是本村不錯的建築,至少這間大長屋的木門有著浮雕裝飾,屋內也被鋪設一層粗糙木板。
遮陽的木板被打開,陽光照得房舍頗為透亮。
在這里藍狐是座上賓,如此場景下他商人的本質就發揮出巨大作用。
他是個能伸能縮之人,哪怕是的認慫得如同老鼠鑽地逃跑也不覺得臊得慌,但若換做一位剛毅的戰士,那就頗為一根筋了,這對當前的談判非常不利。
短時間經歷一大堆離奇之事,村莊里有識之士紛紛聚集在議事庭內,一時間房舍非常聒噪,還是戈姆吼了幾嗓子,伴隨著幾位特意換上他們僅有的華麗服裝的高貴男人的協助,亂糟糟的場面才靜下來。
目視下去,藍狐覺得這長屋里得擠下來不下五十人。
他就站在當場任由所有人圍觀,他也不廢話,直言留里克賦予他的使命——游說勸降。
「我們羅斯人此行就是要征服所有的約塔蘭人!不止是你們,所有的約塔蘭人必須臣服于羅斯王國!」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戈姆大吃一驚,他著實想不到羅斯人的胃口這麼大。
畢竟約塔河畔的人是被迫閉塞的,他們不願和海峽那邊的丹麥部族有多少聯系,和別的約塔蘭人部族勢力始終聯絡暢通的。
藍狐突然詢問︰「你們對那個韋特恩湖知道多少?還有什麼……維辛格瑟和延雪平?」
「我知道他們。」戈姆打破了寂靜,「我們和他們做過很多交易。」
「可惜啊。維辛格瑟當地的首領帶著他的人侵擾瑞典的領地,這才引得我們羅斯人聯合瑞典人報復。整個維辛格瑟已經被我們消滅了,數千人被殺,這就是對他們的懲罰。」
一瞬間,寂靜的房舍像是火山噴發,在場的人們眾說紛紜大呼不可思議。
藍狐昂首挺胸怡然自得,戈姆繃著臉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場面混亂了一陣子又自行安靜下來,藍狐有道︰「告訴你們,羅斯就是瑞典,瑞典是羅斯的一部分,很快,你們約塔蘭人也將成為龐大羅斯的一部分。主動挑起戰爭的維辛格瑟已經被懲罰,所以我們和延雪平無冤無仇,那些延雪平的居民已經臣服了。我們能順利進入維納恩湖,進入你們的這條約塔河,就是歸功于延雪平的向導。希望你們明白,我們羅斯軍隊有一萬人,所有戰士都如你們剛剛在河灘上看到的那般強大,但是我們的國王留里克不希望和你們開戰,如今命令你們臣服是看得起你們。所以!」
「啊?如何?」戈姆瑟瑟發抖地問。
「不知你們是否听到過一個說法,叫做打不過就加入。你們所有人聚在一起也無法戰勝我們,不如就加入我們。以後我們稱兄道弟,遵從于偉大又年輕的的羅斯國王留里克的統治。我看到你們很貧窮,難道你們不渴望發財嗎?只要臣服于羅斯,你們的生活能快速得到改善。現在我王對你有著善意,你們都是趨利避害的聰明人,可要把握機會。」
打不過就加入,加入還能得到好處。
戈姆對所謂「維辛格瑟的毀滅將信將疑」,倒是藍狐後面的說法邏輯看似清晰,卻有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
戈姆要確定前面的事情,先問︰「所以,維辛格瑟的的統治者叫什麼?你……」
「是怕我扯謊?」藍狐眯起眼楮笑哈哈,「是狂熊卡爾吧!我們的王曾令卡爾投降,可惜他選擇戰斗。他戰敗了,被捆在一棵大樹上,被我的國王以大斧砍掉了腦袋。」罷了藍狐刻意做了個殺頭動作,還伸出舌頭表演一番。
「狂熊」卡爾是個狠人,約塔河流域的人們也曾敬重這個男人的。其人當年抗擊丹麥海盜有功,就是妄圖帶著一票兄弟在河流這里做老大,要求民眾給他進貢,不給就開戰,這才被被轟走。
其實大家估計羅斯大軍殺過來想必也是要復刻當年卡爾的統治權訴求,彼時卡爾兵少,幾個村子聯手就把他趕走了。只是羅斯軍有一萬人,但是听得這個數字,鄰湖村的士氣就給嚇沒了。
「臣服羅斯吧。」藍狐繼續道,「這其實是你們的榮幸。」
戈姆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先不急著回復。
事到如今他深知村子不臣服,只怕明天的太陽就看不到了。
他仍要解決心里的疑問︰「那麼,羅斯國王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有一支龐大的艦隊有一萬名戰士。總不會是……到我們這里旅行的吧?希望你……實話實說。」
「那麼我就實話實說。」藍狐清清嗓子︰「你們這里統稱為哥德堡,若是你們拒絕臣服並集結戰士開戰,我們的王會毫不留情展開殺戮。但是!這沒必要!」
听得這番霸氣言語幾乎窒息的人們,一听「毫無必要」又紛紛舒緩下來。
「我們是為了進攻丹麥,這是一場復仇,這才是最大目的。我們也發現了從瑞典進入丹麥海峽的內湖水道,一路上遇到的任何部族村落,要麼臣服要麼拒絕臣服被殺。听著!我們的最大目的是攻擊丹麥,約塔蘭恰好處在我們的進軍道路上,整個約塔蘭都要臣服。不止是你們,還有韋克舍的那個什麼十村聯盟,你們都要臣服。」
藍狐著重強調大軍的真正目的的征伐丹麥,提及這個,在場的男人們紛紛來了勁頭。
「如果是打丹麥一切好說。」戈姆勉強擠出笑意︰「畢竟丹麥人,我們很不喜歡。他們過去到我們這里抓牲畜槍麥子,尤其不能容忍的是抓我們的女人。」
「女人」一詞是重音,戈姆的小把戲藍狐一眼識出。
「嘿嘿,既然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就更應該聯合了。但是,你們仍然要臣服我們。說說你的條件吧。」
「好吧,我們只有兩個條件,第一,不要讓我們交人做奴隸,第二,不要命令我們繳納太多的貢品。」
藍狐還以為他們會提出什麼苛刻條件,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條件,恐怕也只有他們最看重。
「行。我王也不打算掠奪你們的人為奴隸,本也不覺得貧窮的你們能拿出多少貢品,否則也不會反而賞賜你們禮物。羅斯需要的就是你們的臣服,現在,做出選擇吧!我可以承諾,你們的人不會為奴,你們的財物不會被搜刮。」
「好吧。」
戈姆點頭稱是,旋即就地召開特殊的諾迪克會議,五十余人舉手表決是否臣服羅斯。
事到如今羅斯大軍的艦隊就在眼前,羅斯的使者給出的臣服條件已經太好了,而拒絕換來殺戮的案例非常恐怖,實在容不得大家猶豫。
鄰湖村的有頭面的人物皆表示臣服。
戈姆更是希望親自見到羅斯國王一面,以鄰湖村戰爭酋長的身份響起鄭重行戰士禮認同留里克大王的統治。
不過是費了一些口舌灑了一些錢,藍狐確信自己僅憑自己就幫助大王完成征服,實在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