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北孚日山唯有一處山口,它卻不是陡峭逼仄的存在。兩側的森林極為茂密,夾在中間的羅馬大道雖然再次遭遇雨淋,它堅硬依舊。
第所有的戰士一身超時,這段日子他們一直在行軍,非常糟糕的是氣候也在悄然轉冷。
雨後潮濕的環境令生火變得困難,士兵只能吃自帶的干糧墊一墊,那些被強行征召的農民,很多人只能如馬匹一般干嚼麥子果脯。
路德維希一直在強令自己的大軍堅持,但廣大戰士的身體可不會因君主堅毅的意志始終保持堅強。
喝的是不夠干淨的雨水,吃的是無法烹煮的麥子。
疫情正在悄然發生,一些士兵開始月復瀉,乃至將吞下去的麥子直接排出。
本是人員非常聚集的行軍隊列被這樣那樣的原因被大大拉長,隊列兩側時常有暫停蹲下的月復瀉者,辦完事又踉踉蹌蹌追上隊伍。
直到一些強行征召的武裝民兵因實在虛弱再也跟不上行進隊伍。
路德維希毫不同情這些人,反倒是將之謂為怯戰的逃兵。
對付逃兵怯戰者的最好辦法就是殺,就是絞刑!
但他選擇比絞刑更嚴苛的懲罰。
十名被嚴重月復瀉折麼得精神恍忽的「逃兵」被揪出,他們一臉憔悴,明明是反綁雙手跪下受刑沒有恐懼也無反抗,反一個個引頸受戮好似渴望得到解月兌。
戰俘如切瓜般將他們全部斬首,而路德維希在此也用上了丹麥人的很辣招數。
猙獰的頭顱被插在木桿,十顆腦袋就立在道路旁。
「你們都看到了!這就是逃兵和懦夫的下場!戰士們,我們距離最終勝利僅有一步之遙,固然我們遇到了困難,翻越山口地區一切都會好起來。再有怯懦者,就如此處置。」
明明自己也一身潮濕,路德維希對此卻不以為意。他騎著高頭大馬還特意戴上金冠。他對自己的巴伐利亞戰士發號施令,卻以處死強行征召的布里斯高地區農民兵為震懾。
如此震懾至多確保巴伐利亞大軍保持鎮定,至于其他人……路德維希要是就是威懾。
有人被殺,就算再有困難,被強征的民兵只好咬著牙挪步。
現在,薩克森軍與圖林根軍陸續路過路邊的行刑現場。
柳多夫已經听說了位于前隊的路德維希的作為,現在終于看到他的杰作。
「你……真的把布里斯高的民眾當做你的斯拉夫人奴隸兵了?他們可不是索布人、不是克羅地亞人吶。你還不如諾曼人!」
感慨歸感慨,自己的軍隊後勤狀態不錯,學習羅斯軍隊儲備的即食干糧現在派上大用場,柳多夫不必為巴伐利亞軍隊負責,倘若那個家伙再對自己吆五喝六,薩克森軍大可以消極回應。
之所以軍隊翻越北孚日山突然變得狼狽,恰似這里水汽極為充足。狹長的來茵河谷很適合耕種,此地也養活了百萬人民,佔領這里對于路德維希得到的不只是一大片富裕地盤獲得源源不斷稅收,還有最關鍵的兵員補充。
再說了,此地也是洛泰爾用非法手段霸佔,他可以,自己如何不可以?
九月份,歐洲中部的秋雨季節悄然開始。
整個阿爾薩斯地區的農民剛剛收完麥子,便抓緊時間以連枷夯大月兌殼儲備。他們必須快,否則耽誤今年收貨不只是糟蹋了糧食,還在于必然造成明年全能的生活困難乃至饑荒。
而且,坐鎮斯特拉斯堡的洛泰爾必須等待廣大農民完成麥子月兌殼,之後再派出人員乃至就是士兵,去各個村莊收取十一稅——新麥。
也唯有今年的新麥為充足軍糧,得以支持他的大軍遠征美因茨。
顯然路德維希根本沒有這個顧慮,他對途徑地區竭澤而漁,哪怕是縱容軍隊劫掠,自己也沒有損失。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道德風評,畢竟風評已經夠低了。
路德維希就是這樣的大貴族,他有著查理曼之志向,被父王封在邊東部邊疆兼領北部邊疆,為帝國繼續開疆拓土繼而催生出越來越多的渴望殺敵立功的下級貴族。
他要給予大量下級貴族賞賜,奈何巴伐利亞的資源是有限的。這場內戰反倒成了解決自己現實困難的機會,這就是為什麼要主動侵入以美因茨為中心的阿勒曼尼地區,控制薩克森丹麥(戰敗媾和),而今,控制以斯特拉斯堡為中心的來茵蘭和阿爾薩斯成為必要。
只要機會充足,被打成貴族荒漠的梅茨伯爵領也要拿下。
顯然這些戰爭紅利優先被自己的巴伐利亞貴族分享,那些參與此戰的其他貴族至多喜得劫掠權。
不過,如果單純的弒殺無意給自己的再征服帶來嚴重阻力。
阿爾薩斯地區最西端的男爵領薩維爾納,路德維希想好了,他只要這個男爵下跪效忠公開反對洛泰爾。
但內戰中的薩維爾納並不能獨善其身。
一座自羅馬時代末期建立的軍營,它成為城市建設的根基。男爵的御所就健在廢墟之上,隨處可得的石塊建設出堅固的小型城堡。
本地人有著大量的凱爾特血統,有混入大量阿勒曼尼、法蘭克移民,當地人形成了自己的方言,與真正的法蘭克語有所區別。
路德維希的巴伐利亞軍的成分一樣復雜,士兵多有一定的斯拉夫人血統,所說的巴伐利亞方言也有自己特色。
雙方不全是純粹的法蘭克族人,但戰爭的目的就只是頂級貴族對權力的爭奪,裹挾著五花八門的民眾廝殺。
就在厚重的灰色石塊堆砌的堡壘里,薩維爾納男爵埃德蒙特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軍隊問題。
「現在糧食儲備如何?收稅是否順利?」他站在石床前,問及站在身後的大管家。
「回稟大人,本該一切順利,但是最後階段的大雨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
「我知道降雨。可是國王催得急,就算有困難也必須克服。」
「是……」管家勾著頭不敢再多言。
「現在各騎士的軍隊是否到齊?」男爵再度詢問。
「基本都到了,就是……」
「如何?」男爵轉過身,「我安排你做事,你知道些什麼?有難言之隱?」
「是。大家表面對您的要求完全支持,但今秋的進攻……大家並不情願。」
「居然還有這種事?是反對我?還是反對國王。實話實話。」
「是……」管家不得不掂量一下。
「說吧,你是無罪的。」
「是國王洛泰爾。」
「嘁,我還以為他們反對我。居然是國王……」男爵又站在石窗,雙眼望向墨綠色的北孚日山,意味深長地嘆氣。因為,男爵對洛泰爾並不中心。
畢竟薩維爾納男爵家族本是圖爾-阿爾薩斯伯爵的封臣,如今是隨著阿爾薩斯封地被洛泰爾直接拿走,逼迫薩維爾納以不合法的方式向洛泰爾直接效忠。
不過換言之洛泰爾繼承了「羅馬皇帝」的稱號,他的任何主張都可謂之為聖旨。
至于那些不願意接受的貴族……內戰因此爆發。
心態糾結的男爵無權選擇置身事外,否則,自己的一切也會被剝奪,說不定全家都會慘遭流放。
秋冬季節就不適合打仗,畢竟倘若戰事不順我不是再蒙受寒冬的打擊?哪怕現在收了新麥糧食充足,沒有十足把握速戰速決就不要擅開戰端。
男爵當然不知道洛泰爾現在正面臨的全境危機,控制區正被各方勢力蠶食。
男爵只是從翻山過境的使者獲悉了梅茨軍的動向,之前也獲悉有賊人偷襲了亞琛。
他不關心亞琛的事端真偽,亞琛太遠,雖是法律上的都城,男爵埃德蒙特從沒去過也不想去,秉承著非必要不離開故鄉的原則,他至多關心一下山脈之西的最大貴族梅茨伯爵有什麼新的野心。
之所以如此,正是在于男爵領地南方名為巴塞爾之地,它到現在還是無主之地吶。
巴塞爾像是一塊大蛋糕,洛泰爾以此為誘惑將之許給了多為貴族,至于誰最終能得到它,還需看看貴族們在戰爭中的表現。
巴塞爾現由斯特拉斯堡主教代管,恰是這個原因,內戰之下的這座山城幾乎要成為世外桃源。
各地騎士離開自己居住的小城邑,帶著扈從聚集到薩維爾納城。男爵麾下有多達二十名騎士,每個騎士又控制著對個村莊,如此富裕之地有著大量人口,每個騎士能供養的扈從也能輕易達到二十人。
對于洛泰爾而言,薩維爾納男爵不只是守衛著橫穿北孚日山羅馬大道,此人手里有充足的軍隊可以糾集出八百名騎兵!
當然騎兵與騎兵有所不同,男爵這番調集的所有騎士,每一名騎士都帶著騎馬扈從。
軍隊清一色騎兵,奈何在防具方面參差不齊,戰士的騎術水平差異巨大。更糟心的是騎兵衣著五花八門,各個騎士必須亮出一面小旗,其上繪制一些奇奇怪怪的圖畫亦或是簡單的詞句,以旗維持一支以騎士老爺為核心的騎兵小隊。故而真的打起仗來,他們也只能認準自己的騎士主子,個體並沒有戰斗自主權。
很多騎士軍隊的本質就是「騎馬步兵」,唯有男爵本部兵馬可以在男爵本人的帶領下向想敵人施展法蘭克剝洋蔥戰術,乃至決死的騎牆沖擊。
男爵的確調集了八百騎,各騎士又帶來多達兩千人的輔助人員(大部分不具有戰斗資格),除了管理輜重後勤還要搭理貴族與扈從的起居。
薩維爾納城變得極為熱鬧,卻沉也浸于即將開戰的緊張氛圍里。
全城鐵匠徹夜繁忙,本地農民也趕來做臨時雇工服務貴族賺一點小錢。
城里的小教堂更是被頻頻光顧,畢竟要上戰場殺敵,無論如何殺死同信仰者都是罪過,來教堂懺悔的人絡繹不絕,一番敷衍寒暄後,神父就告知︰「上帝已經寬恕了你的罪。」
男爵專注于備戰,至于守衛山口的職責已經被忽略。
路德維希的大軍浩浩蕩蕩穿越山口,軍隊被折磨得很痛苦,終于一切豁然開朗!
他們站在相對高的位置,前方的平攤地區就是龐大狹長的來茵河谷!
仔細看吶!更東方晦暗的景色,那就是無窮盡的符騰堡山區,通過來茵河與山區就回到巴伐利亞老家了。
如今是時代沒有橫穿符滕堡山區的道路,巴伐利亞軍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在故鄉附近作戰,思鄉之情被大大緩解,被消磨到萎靡的情緒又振作起來。
大軍高高揚起十字旗幟與查理曼三獅旗。風迅速吹干士兵潮濕的衣服,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都打起精神!跟著本王直奔薩維爾納!」路德維希趾高氣昂,他又披上自己的紫袍,堂堂巴伐利亞公爵打扮得仿佛東羅馬的皇帝。
他身後的三萬大軍陸續通過山口進入平坦的阿爾薩斯地區,首當其沖就是必須迅速佔領眼前的男爵領。
本質上路德維希不希望冒然打上一仗,他的大軍需要立刻休整。他完全可以離開派出使者命令男爵下跪臣服,心中傲氣卻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他並不愁對方是聾子瞎子,大軍排成縱隊繼續沿著羅馬大道前進,沿途村莊民眾無法忽視這如天兵降臨的存在。
普通農民還在收完麥子的農田撿取些瑣碎的麥粒,或是帶著大鐮刀給家畜打草。
他們只是呆呆看著,路德維希下令不予理睬,繼而命令騎兵部隊快速推進。
大地在震顫,雨過之後氣溫升不上去,陽光之下一片銀光閃閃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能忽視。
男爵本人就在自家城堡看到那來自山口的一片銀色存在。
站在窗邊他握緊拳頭︰「這是什麼情況,梅茨人去凱澤斯勞滕,難道還要從我這里去斯特拉斯堡?不是說好了不從我處過境?」
男爵根本沒有多想,他對梅茨伯爵沒有好感也無惡意,只是听說那個家伙對擁有新封地很有興趣。譬如,洛泰爾明確許諾可以將巴塞爾封給這個人。
那些事與自己無關,但梅茨軍過境自己的地盤那就有關了。
他先安頓好家人保持澹定,就急匆匆糾集自己的親兵,連帶著將全部的教士也叫上。
他至少知道梅茨伯爵為了此站傾其所有,故其兵力極為龐大。自覺並不能阻撓該軍過境,只要確保監督他們秋毫無犯,這就需要男爵「親自互送」。
「都集合起來,跟我去看看梅茨人!」他在本部去營地里騎著馬吆五喝六,繼而以最快速度組織起騎士軍隊。
男爵在集結隊伍去一探究竟,路德維希卻已經帶著騎兵殺奔而來。
馬蹄踐踏被無數人踏過的羅馬大道,浩蕩大軍的身影愈發明顯,陽光之下騎兵的頭盔劇烈反光,疾如閃電般居然已經沖到薩維爾納城下。
巴伐利亞騎兵的速度太快了,他們兵力雄厚,每一名戰士直接效忠路德維希,如此確保了軍隊行動的效率,要維持這種效率往往也需要君主親自帶領自己龐大的親兵部隊發動奇襲。
這一刻路德維希表現得干脆就是一位將軍,他真的做到了抬頭沖鋒,所有騎兵緊緊跟著處在隊首的三獅戰旗,一雙雙眼楮必須盯著那個穿著紫袍頭戴金冠的男人。
畢竟出了山口很快即可抵達薩維爾納城,一千余騎兵突然出現在城下。
男爵完全產生了誤判,他以為來者是梅茨人,不但自己如此篤定,還將自己的判斷告知所有人。梅茨伯爵的戰士並非敵人,薩維爾納大大小小貴族只是希望這些家伙不要染指自己地盤罷了。
下級完全沒有采取敵對措施,干脆放任突如其來的大股騎兵進入自己于城外的營地。
直到這個時候路德維希才發現城市居然被改造成了大軍營,那些他起初以為是民居的所在,幾乎都是士兵宿舍。誠然這里也有大量的民眾活動,看起來其實是均是輔助人員。
對方不先動手,自己也也不好先動手。
路德維希攥緊韁繩,他突然覺得局面非常尷尬。
「你們的貴族何在?叫你們的主人來見我!」
他對著圍觀的本地騎馬武裝者厲聲呵斥,雖沒有亮明自己的確切身份,紫袍與金冠已經極為吸楮。
尤其是那頂金冠!
只有國王才有權力戴金冠,騎士與其扈從一般情況下見到的大貴族就是本地的男爵大人,他們從未見過洛泰爾本人,哪怕這位羅馬皇帝已經待在斯特拉斯堡有點年頭了。
突然,有機智的騎士干脆帶著自己的扈從、雜役,向頭戴金冠者集體行半跪禮。有一名騎士開始,其余騎士也陸續跪下。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越路德維希的想象,他環顧四周面露不思議的微笑。
「咄咄怪事,你們僅僅是看到我的大軍就臣服了?事情反倒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