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濕地錯綜復雜的地形,當前酷熱的天氣,惡劣的環境,與當地種族語言不通,都使得路禹無法找到智慧種族存在的痕跡。
不過這一回,不用找了。
土牆才修復好沒多久,路禹就迎來了客人。
約莫十來只蜥蜴人在魔物攻城後的第五天,從遠處的雨林中鑽了出來,正好被飄在土牆上方的霧妖觀察到。
手持金屬盾牌與武器,證明他們能夠一定程度的冶煉金屬。
為首拿著法杖的蜥蜴人頭戴著奇怪的羽毛裝飾,艷麗程度足以讓任何一個狙擊手優先選定他為第一狙擊目標。
不過這也證明了蜥蜴人群體中有通過一些特殊的裝飾品顯現自己地位,加強權威的做派。
原本路禹還在思考,蜥蜴人擁有的智慧程度會不會不高,也就跟蘑菇人差不多上下,利用工具和利用魔法基本處于最原始的模索階段,只是身體強度高才成為了大濕地內有頭有臉的種族。
現在這個想法可以否定了,這些蜥蜴人基本與人類差不多,搞不好已經有了自己的文字,進入了通過文字與圖案記錄知識,並且傳承的階段。
路禹沒有堵住被俘獲蜥蜴人的嘴,因此他在感覺到同伴氣息之後一直嗷嗷叫喚。
蜥蜴人隊伍中有人在听到同伴呼喚之後向前了幾步,似乎是想直接過來解救,但是卻被手持法杖的蜥蜴人攔了下來。
這只有著艷麗羽毛裝飾的蜥蜴人抬起法杖,釋放了一個法術。
相隔太遠,璐璐緹斯過了一會才模糊地判斷出,這可能是一個護盾類的魔法,並且是全體的。
「這個做派,跟你是真的很像。」
爬牆圍觀的西格莉德與霧妖听到璐璐緹斯的話,連連點頭。
路禹嘖了一聲︰「這證明這個蜥蜴人機智,遇到意圖不明的敵人,信息補全情況下優先保全隊友,是一個合格的法師。」
蜥蜴人法師阻止了其他同伴上前,獨自一人緩步往土牆方向靠。
他的視線在土牆上白蒙蒙的霧妖,黑乎乎的璐璐緹斯之間來回移動,眼神鋒銳,又帶著幾分狡黠。
被俘獲了五天,基本一聲不吭的戰俘蜥蜴人鉚足了勁地呼喚,得到的回應卻是蜥蜴人法師厲聲呵斥。
即便語言不通,路禹也能感受到話語中的憤怒意味,也不知道他是在罵戰俘蜥蜴人辦事不力,還是在罵他嚷嚷得太厲害。
距離土牆大約還有兩百米左右時,蜥蜴人法師不再向前。
此時,他的目光第一次與路禹相對,然後是西格莉德。
這是一種十分奇怪的眼神,如果說看向璐璐緹斯和霧妖的眼神帶著些許審視與警惕,那麼看向路禹和西格莉德的就是純粹的怨毒與陰狠了。
「他似乎很仇視你。」就連璐璐緹斯都看出了蜥蜴人法師的神情變化,用觸手戳了戳路禹的腰間。
「剛才那只死蜥蜴嚷嚷得這麼大聲,怕是已經把事情經過都說完了。」路禹說,「我們沒給他好果子吃,那他肯定得使勁告狀啊。」
倒也說得通,不過路禹和璐璐緹斯一點也不後悔親手教訓那只臭蜥蜴。
沒道理你帶著一幫人沖了我的僕從的家,我還得好吃好喝伺候你吧?
沒給你當場揚了已經是看在你是個智慧種族,且對自己還有點用處這一點上了。
蜥蜴人法師將手中的法杖往地上一杵,雙手拍擊在杖身上。
空氣中的魔力隨著這個動作被牽引,伴隨著蜥蜴人連續的拍擊,一陣陣漣漪以法杖為圓心向四周蕩漾。
「哼,班門弄斧!」
璐璐緹斯飄下石牆,六七根觸手齊齊扎進地面。
路禹不知道璐璐緹斯在干什麼,但是看她這個舉動,估計蜥蜴人法師的魔法還是帶著些威脅的。
沉悶的爆炸聲從地底傳來,輕微晃動之後,蜥蜴人法師的踉蹌著後退,他想伸手去拿回自己的法杖,卻不曾想璐璐緹斯速度奇快。
路禹都沒看清發生什麼,璐璐緹斯就已經殺到了蜥蜴人法師的面前,觸手用力一甩,法杖應聲斷裂。
璐璐緹斯臨走,還不忘取出法杖中的魔核。
蜥蜴人法師渾身顫抖,好一會之後才回過神。
看著地面上斷裂的法杖,遲疑了片刻,他回到其他同伴身邊,凝視土牆上的路禹與璐璐緹斯許久,這才消失在雨林當中。
與蜥蜴人族群的接觸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突然,但是璐璐緹斯很清楚,這次接觸只是開胃菜,這也是她沒有進一步發動攻擊的原因。
璐璐緹斯帶回來的魔核是四階魔物的,而且魔力充盈,應該是才獵殺不久。
「剛才那只蜥蜴人的實力,以梅拉大陸的評定標準,大約是精鋼級。」
「精鋼級…倒也不強。」霧妖滿臉不在乎。
路禹和西格莉德則是皺起了眉頭。
問題不在于等級,而在于法杖的魔核。
一個精鋼級,對標魔法師也就是三階的蜥蜴人居然用上了四階魔核制作的法杖…
「只有能穩定獵殺四階魔物才能做到這麼奢侈。」璐璐緹斯說,「他剛才當著我們的面施展的魔法是土屬性的,能夠調動土元素共鳴,引發土牆崩塌,是一種小範圍內的地震。」
「在低階魔法師中,這種魔力消耗大,只有特定場合有奇效,釋放時間長的魔法一般沒誰會在實戰中當著敵人的面丟。」
蜥蜴人法師的行為是赤果果的試探。
戰俘蜥蜴人一定對他說了璐璐緹斯和路禹的一些信息,但是蜥蜴人法師十分警惕,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因此不惜以身犯險拿到情報。
這讓路禹更加篤定自己的推斷了。
這個蜥蜴人法師背後是一個很大的蜥蜴人部落,他這樣的精鋼級魔物直接听命于更強大的蜥蜴人,因此他才會做出極有可能讓自己斃命當場的舉動。
怎麼辦?
亞斯,格朗,索雷森路禹都是扯著虎皮過來的,打交道的都是人類,且都能溝通。
能溝通才能斡旋,能斡旋才能讓偽裝的身份為自己獲得最大的利益。
可是他們和蜥蜴人部落語言不通,一旦沖突加劇,真的要打起來…
璐璐緹斯身體雖然夠結實,但是她也就恢復到了三階魔法師這個程度,按她的說法,她即戰力能勉強到五階。
這樣看,只要蜥蜴人部落沒有五階以上的魔物,路禹一行人好好配合還是能過關的。
可蘑菇人們怎麼辦?
以蜥蜴人部落驅使魔物野獸一起攻城來看,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就很明確,那就是完全消滅蘑菇人。
路禹打不過可以跑,蘑菇人卻無處可逃。
路禹也不知道蘑菇人到底怎麼就得罪蜥蜴人了,之前蜥蜴人明明連蘑菇人都不屑去多看一眼,這麼高傲,何至于對自己看不起的種族痛下殺手。
不知道戰俘蜥蜴人從同伴那里得到了什麼消息,總之他現在在獰笑,還時不時伸出舌頭恐嚇身邊的小蘑菇。
這個囂張的行為並不討喜,西格莉德戴上指虎打算與他進行一些親密的物理交流,友好地交換一下各自的意見。
路禹阻止了他。
倒不是路禹心慈手軟,而是他們即將要通過霧妖詢問蘑菇人一些事。
路禹找來菌絲,一圈一圈地往蜥蜴人的長嘴上纏繞,讓上下顎死死貼在一起,連點聲音都發不出。
被物理禁言的戰俘蜥蜴人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怒,不過路禹都懶得理會他。
霧妖通過變形成為蜥蜴人的方式,不斷地呈現出各種圖案。
已經知曉點頭搖頭含義的蘑菇人依靠這個方式給予了璐璐緹斯一些基礎的信息。
首先,蘑菇人沒有得罪過蜥蜴人的可能。
因為蜥蜴人屠殺蘑菇人的圖案一浮現,所有的蘑菇就齊齊搖頭。
而單獨浮現出蜥蜴人,他們還是搖頭。
反復確認,璐璐緹斯判斷,蘑菇人只是知道大濕地有蜥蜴人存在,此前從未與他們打過交道,他們對于蜥蜴人敬畏的態度來源其他魔物的口口相傳。
這些傳聞給蘑菇人烙印下了蜥蜴人不可戰勝的印象。
指望著這樣一群被利齒花攆著跑的蘑菇在濕地大魔王的頭上動土明顯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他們的問題,難不成是我們的問題?」霧妖依舊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感覺到了眾人的視線,霧妖變成了一個問號。
「你們干什麼…」
路禹等人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蘑菇人不知道是神是什麼模樣,只是盲目的祈禱,最終把天降的他們奉為神明。
因此路禹自然而然地覺得,大濕地的魔物沒見過人類,否則不至于對著異種族頂禮膜拜。
蜥蜴人法師那微妙的視線…
難道他們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蘑菇人?
路禹一行人,才是他們想要對付的對象?
「不對不對,這樣解釋不通啊。」璐璐緹斯自己捋了一遍,「如果蜥蜴人見過人類,並且對人類十分仇視,那他們一開始就該沖我們來。」
「襲擊當晚,魔物第一目標全是蘑菇人,這怎麼解釋?」
路禹一行人陷入了深深的困惑當中。
與此同時,在大濕地的另一頭的雨林當中,一座木制的帳篷中,蜥蜴人法師跪在正中央,剛剛描述完了自己在蘑菇人棲息地的所見所聞。
四個體型健碩,足有兩米多高的蜥蜴人肩披不知名野獸的獸皮端坐著,認真听完了一切。
這四只蜥蜴人脖頸處都佩戴著造型奇特的魔物骨片裝飾,在他們消化完信息,抬起頭要說話時,緊隨著動作,骨片也會發出「噠噠」的踫撞聲,像是有沒散去的魂靈在打顫。
「四部族族長在上,我們那偉大的蜥蜴人戰士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他面對著惡毒,凶殘,野蠻的怪物,雖有牢騷,但卻依舊勇敢。」
蜥蜴人法師提起了那位被俘獲的蜥蜴人,將四只大蜥蜴的互相交織的視線拉到了自己身上。
「部族,不會拋棄他。」
意識到族長們即將議事,蜥蜴人法師緩緩退出了帳篷。
主持了這場議事的蜥蜴人族長叫做泥尾,是給蜥蜴人法師下達命令的人,同時也是他將戰俘蜥蜴人派去了蘑菇人棲息地。
泥尾晃動著他那條宛如沾滿了黃泥漿,壓根洗不干淨的髒兮兮的尾巴站了起來。
「現在,你們都听到了。」
「碎鱗,火痕,褐盾,這回你們還有話要說嗎?」
皮膚鱗片顯得有些斑駁的碎鱗是一條身體顏色偏黑的蜥蜴,他依舊沉默不語。
胸前有著被火燎過後留下疤痕,且再也長不出鱗片的火痕問︰「和傳說中一樣?」
泥尾望向了角落里的褐盾。
「先祖因為各種原因分離,繁衍,各成族群…我們傳承下來的圖案或許都不如褐盾的完整,畢竟他的先祖自稱見過真正的‘異族之神’。」
棕褐色的蜥蜴人褐盾斜眼盯著其他三位族長,用低沉的聲音開口。
「無法確定。」
「先祖留下的圖案並不形象,那些來源于雨林中魔物的描述,以及那突如其來的一瞥,並未能給予他繪畫下‘真實’的智慧。」
泥尾不滿的怒哼一聲,尾巴煩躁地甩動著。
「‘藍水’一族發生的事情足以說明一切,如今跡象與當年一樣,你們還在這里思考這些瑣碎的可能!」
碎鱗說︰「藍水已經不知所蹤數百年,與那未知的奇跡一起被淹沒了,也許饋贈本就是有代價的。」
泥尾提醒道︰「你沒听見我的族人剛才說過什麼嗎?」
「高聳的牆壁,會使用器具的蘑菇人,怪異的技術與魔法。」
「若這本就是奇跡,是未知的神明降下的恩賜,那我自然只會蜷縮,等待神使離去。」
「然而那只是一群不明異族而已,他們實力並不出色,卻依靠著帶來的知識,賜予了蘑菇人一族成長。」
「無論在藍水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不能坐視著異族在大濕地培養出第二個‘信仰’。」
「從林之神與巨蜥之神都在注視著我們,這片屬于我們的濕地,決不允許異族的信仰如瘟疫般散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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