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城法陣缺失讓月刻結界內發生了一些變化。
位于黃昏城之外的集市上,無魂傀儡們于夜間醒來。
妻子為出門砍柴的丈夫遞上了斧頭,丈夫披著月色鑽入了黑暗的森林。
而本該深夜出海釣魚的漁夫卻在酣眠。
集市上,人來人往,卻又寂靜無聲。
晝死夜生的魔物島嶼上,正在休眠的魔物們紛紛醒來,他們拖著仍未恢復的殘軀, 咆哮山林,本該發生的廝殺沒有如期而至,所有的魔物如同夢游,在島上四處逡巡,即便踫在一起,也視而不見。
黃昏城內,不斷沿著預定道路往復循環的人偶們開始偏離路線, 他們漫無目的的走著, 時不時與迎面走來的其他人偶撞在一塊。
有些人偶將牆體當做了敵人, 抽出了手中的武器不斷地劈砍,因為力度太猛,他們的武器紛紛被彈飛,失去了武器的人偶們轉而對著牆體揮舞起了拳頭。
有些人偶正在原地呆立,時不時抽搐一番,毫無規律地扭動著身子,軀體最終呈現出了詭異駭人的姿勢。
管家被奴隸訓斥,騎士在給僕人端茶倒水,魔法師舉起了騎士的巨劍,一切都混亂不堪。
不斷進行著傳送的各大隱秘房間停了下來,到了換班時間的人偶們回到房間,本該被傳送至城堡另一端的他們如今全都堵在了房間內,伴隨著後來人偶數量的增多, 很快便形成了踩踏, 即便已經沒有空間可以進入,後來的人偶仍在使勁地推搡著。
如一枚巨石橫亙在溪流當中, 伴隨著時間推移,水流變大, 逐漸有溪水溢出。
大量的人偶因為不明的原因損毀,修復他們的法陣啟動,卻在轉動途中停下。
與此同時,被困于無限螺旋階梯之上,渾身慘白的男人步伐變得輕盈。
他的周圍,懸掛于階梯之上的蠟人不斷的墜落,無頭騎士「模不著頭腦」地轉圈。
穿越墜落在階梯之上不再動彈的人偶們,男人一步一步向上,樓梯不再無限延長,周邊的景色也開始變幻,永無止境的夢境倏忽間結束了。
不經意間他穿越了那束縛了他數百年的無限循環,身子越來越輕的男人還未意識到,當他離開旋轉樓梯繼續拾階而上時,身體已經被丟在了後面。
「我要回到那里…」
……
……
置身于高階魔法師的戰場當中,路禹心驚肉跳。
七階的璐璐,六階的塞拉,四階實力的安娜與伊斯科, 只剩下殘軀的須臾,秘銀的霧妖,以及三階的路禹,七人合力,以自己擅長地招式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應對這些,克洛倫斯只是抬了抬手,將腳底下的法陣擴張。
魔法陣浮現的魔法虛影以人肉盾牌的方式為克洛倫斯抵御下璐璐暴躁的火焰,塞拉如同聖光一般的魔法,以及須臾血劍斬出去的血痕。
至于路禹在後方隨手丟的風刃,壓根連克洛倫斯的護盾都沒沾上,就被他外溢的魔法消解。
實戰才深刻知道,位階差距巨大在實戰中能有多難受,你精心準備的魔法只是稍微被對方的魔力擾動一下就支離破碎。
「果然和璐璐說的一樣,魔法理解差距太大了嗎?」
路禹處于後方,安心地為其他人上起了聊勝于無的增速魔法,比起他的輕松,璐璐和塞拉的壓力就很大了。
雖然須臾封印了克洛倫斯大量的高階魔法,但是常年呆在月刻結界內,利用這里的魔力,他早就在魔法理解上實現了飛躍,即便面對的是璐璐,一個七階的魔法師,他一樣能夠在璐璐的魔法展開後精準地以魔力破解。
璐璐在地面上刻畫出的法陣,只是被法陣中伸出來的藤蔓觸踫了一下便失控爆炸,險些波及塞拉。
塞拉擲出的光矛竟能被法陣層層消解,最後化為無形。
戰斗之余,克洛倫斯竟然還有閑心為自己的藏書釋放保護,避免他們被戰斗波及損壞。
沒有高階魔法,只是依靠純粹的經驗與理解,克洛倫斯就展現出了恐怖的一面,路禹很難想象須臾被吞噬回本體之後會是什麼情形。
克洛倫斯應對地游刃有余,直至現在都沒有主動發起進攻,他像是個享受獵物掙扎的獵手,欣賞著眾人臉上的表情。
「你不會覺得,我們不是你的對手吧。」
熊熊火焰綻放,耀眼的火光讓克洛倫斯臉上的輕蔑消失了。
一顆巨大的火球自璐璐的手中飛出,沒有凝聚的過程,瞬間成型。
原本還在釋放酷似聖光類型魔法的塞拉掏出金黃色的小刀,一個加速,飛躍進入了克洛倫斯的魔法陣範圍內。
面對這個自殺式的舉動,克洛倫斯面帶譏諷。
果然,塞拉腳底下無數的藤蔓瘋長,他們觸踫到塞拉的鞋底便化作觸手,想要纏繞住塞拉的腳踝,將她固定于原地。
然而塞拉的動作極其矯健,腳尖輕點便在藤蔓之上飛渡,幾個起落就到達了克洛倫斯的面前。
璐璐的火球月兌手。
塞拉揮動著金黃色的小刀,耀眼的金光在揮動時不斷閃爍,刺激著克洛倫斯的眼楮。
克洛倫斯從小刀上感受到了毀滅性的力量,這讓他驚詫不已,什麼樣的武器能讓自己感到畏懼?
「不知所謂的攻擊!」
不見克洛倫斯有任何動作便有狂風成型,卷起地上的書頁將塞拉的身軀卷入其中。
短暫的一瞬,火球已經迫近。
克洛倫斯腦海中護盾的魔法已經釋放,但是動作確實慢了半拍。
這點延遲對于高階魔法師對決而言是致命的。
護盾雖然成型,但是璐璐的火球卻是在近距離爆炸,恐怖的力量讓護盾層層碎裂,若非魔法陣內臨時生成的魔力虛影被克洛倫斯牽引著在最後一刻護住身軀,他恐怕要被震出血。
克洛倫斯感覺五髒六腑有一股氣在亂竄,渾身難受。
雖然實力極強,但軀體卻已經老朽不堪,空有反應行動跟不上讓他感到煩躁,克洛倫斯只覺得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這幅軀體所拖累。
「看來無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受限于年邁的軀體,打起來不是很舒服呢。」
谷
爆炸前便後跳躲到安全位置的塞拉用腳尖輕點克洛倫斯的魔法陣邊緣,法陣內的藤蔓立刻伸了出來,塞拉卻在這時把腳又縮了回來,看著那些對著虛揮的藤蔓,一臉戲謔。
「破解魔法而已,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可驕傲的,在月刻結界這種條件下比我們多呆了幾百年,如果你做不到那才是真的廢物。」璐璐笑著把玩起了手中的火焰,「不構築復雜的儀式,單純溝通魔力釋放的簡單魔法你就破解不了吧。」
克洛倫斯看著分列左右兩側的璐璐緹斯和塞拉,神情出奇地凝重。
原廠軀體真的太老了,老到他只是用了幾個魔法,便覺得氣息不順。
克洛倫斯此時需要擔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如果自己還年輕,身體跟得上意識,哪怕被封印了絕大多數的高階魔法,以如今的他,也能將塞拉璐璐之流捻死。
克洛倫斯此時也很想抬頭對著頭頂那團霧氣使用點什麼,因為這個煩人的白霧在戰斗開始之後就試圖用幻覺干擾自己,雖然這些幻覺十分低劣,隨意就可以戳穿,但是他同時與一群人對戰,分心哪怕一瞬間都可能陷入劣勢。
還有對著自己虎視眈眈,卻在揮動一次血劍後不再行動的須臾,她不是很想斬殺自己嗎,為何不參與進攻?
不僅如此…
克洛倫斯的視線時不時會望向位于最後方的路禹。
看著路禹手中那本詭異的手冊,他莫名的心慌。
度過了漫長光陰的他見識了太多神秘的東西,可是在看到那本手冊時,他古井不波的心開始蕩起了不安的漣漪。
令人又敬又畏的氣息時隱時現,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寄宿其中。
一個召喚師怎麼可能召喚出那等可怕的召喚物還不付出任何代價,無論怎麼想都沒有道理。
克洛倫斯不相信自己沉睡期間召喚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路禹手中的手冊,是一件罕見的寶物!
月刻結界便是世界孕育出的奇跡之一,這些在機緣巧合之下誕生的神奇總是讓人忍不住去想象神明一詞背後代表的境界。
理清了自己的處境,也明白身軀的限制性,克洛倫斯抬起了頭。
璐璐大叫不好,在克洛倫斯視線穿越眾人直抵路禹時,她便倉促地甩出了火球,塞拉更是直接將小刀扔了出去。
然而還是慢了,克洛倫斯和路禹被腳底下生成的傳送法陣瞬間轉移走。
「為什麼是路禹!」璐璐不解地大喊,「想要一對一解決,完全可以先解決戰力最強的啊,沖我來就是了!」
塞拉看著離開了克洛倫斯仍在運轉的黃昏城法陣,若有所思。
「也許在他的眼中,最有威脅的就是路禹。」
璐璐想起須臾也能調動黃昏城的法陣,連忙望向斬出一劍後一直未動的她。
須臾只剩下了半張臉,臉皮斑駁如掉灰的牆,她回視璐璐︰「以我現在的力量,只能把自己傳送過去。」
須臾環視四周,把每個人都印在了心中。
在塞拉想要問出「還能回來嗎」之前,須臾也消失了。
大藏書館回蕩著須臾的聲音。
「他給了我名字,我會讓他活下來的。」
飼養魔物進行循環的島嶼上,路禹與克洛倫斯一起掉落地面。
克洛倫斯沒有任何猶豫,一落地便操控著路禹身邊的泥土,樹木向著他涌去。
望著翻滾涌動的地面,路禹拿起了召喚手冊。
克洛倫斯見到這個動作,手中散發著致命氣息的魔法隨之取消,下意識地飄出去極遠的一段距離,警惕地望著路禹。
克洛倫斯的行為完美詮釋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號召喚物給他留下的陰影實在太大,以至于融合記憶之後,審視龍人的回憶他渾身陰冷。
那顆巨大的眼球到底是什麼?
克洛倫斯清楚地記得,召喚先前的規則是召喚此世已有之物,這世界上什麼時候誕生了如此邪惡的東西?
為什麼每次回想都能聆听到大量細碎的低語,以及時不時綻放開,不知是何物撞擊在一起,令人頭皮發麻的砰然巨響。
就是這猶豫的時間,讓須臾來到了現場,她以自己的殘軀擋在路禹身前,與遠方的克洛倫斯對峙著。
「他很怕你。」須臾說。
「不,他是在害怕我手里的東西,以及他的碎片曾經見過的那顆眼珠子。」路禹說,「我可是人畜無害的,完全不值得害怕。」
須臾笑了,然而她的聲音卻不再婉兒清亮,很沙啞。
須臾已經失去了身體的三分之二,路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讓須臾此刻仍能堅持著活動,她渾身上下已經見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我曾是他的一部分,因此很了解他。」須臾說,「怕死的他現在正在考慮用什麼樣的方法安全的解決掉我們,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須臾扭頭注視著路禹。
「謝謝你為我起的名字,雖然之前說過了,我還是希望再說一次…是你給了我‘生’,因此,我也願意為你去死。」
「我在克洛倫斯的知識中看見過,人死了,會有屬于死者的歸宿,祭奠死者的儀式…我也想要有,你能為我實現嗎?」
須臾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事情,全然沒有注意到路禹的表情。
「畢竟,生死一體,有人祭奠我這個死者,不就證明,我真的活過嗎?」
路禹已經覺察了須臾的打算。
「我還有召喚…」
「危險的東西不要再用了,如果你真的能召喚,又怎麼會坐視著自己的朋友陷入危險呢?也只有克洛倫斯如此怕死的人才會在這種時候想不明白這麼簡單的事情。」須臾笑道,「那麼,就這樣答應了哦。」
須臾徑直沖向了克洛倫斯。
呆在大藏書館內一動不動所積蓄的所有力量在此刻全部爆發。
須臾的身後,無數的血劍漂浮,這是她能使用的全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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