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行無償救助的起點福利院實際上是人體實驗巢穴》
《隱藏在善良外衣下的罪惡》
《人血慈善》
除開這些流傳甚廣的流言版本,在博恩城各處還能听到各式各樣對福利院的質疑與編排,每個說的人都煞有介事,描繪得繪聲繪色,而這些不同版本的流言全都成為了「鐵證」,最終在不知道是誰的義憤之下,化作聲討的口號,吼向了福利院。
游蕩在區域範圍附近的治安官對于激動的人群並無驅散的舉動,而是任由他們開啟正義聲討模式。
路禹飄在窗前,扒開窗簾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很遺憾,他沒找到在這群人中四處奔走,串連,統一口號的人。
安娜很勇敢,她主動現身,試圖闢謠,但迎接她的不是理智的詢問而是帽子。
「你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那福利院究竟靠什麼盈利,總不能一無所求吧?」
「福利院里死掉的人尸體都去了哪,為什麼我們從來不知曉去向?」
「你們為什麼用奴隸出身的人當護工,而不選擇本地有根底的人來做,是不是心虛?」
「空口無憑,你怎麼證明你說的事情是真的?」
安娜的解釋很快淹沒在接連不斷的質問當中,而她有條不紊進行的回復要麼被人們認為是預先準備好的官腔,要麼就是干脆從回答語速切入,認定為她慌了,急了,被說中了。
這是一場盛大的狂歡,質疑很快變成了聲討,緊接著變成了定罪。
安娜無力地退回了福利院,她的身後是逐漸沸騰的人群,唾罵聲刺耳。
尹斯科氣不過,怒吼道︰「你們中不少人都曾受到過福利院的救助,我們究竟是什麼樣,你們難道不清楚嗎!」
「我不求你們說福利院好話,但至少不應該出現在這里與這群無知者為伍!」
無知,這個刺耳的詞匯引爆了人群,唾罵隨即升級為咒罵,不堪入耳的詞匯一個接一個,好似安娜和尹斯科做了何等滅絕人性的舉動。
小顆粒的石子開始飛向福利院所在的院落,砸在外牆上的聲響如滂沱大雨,一時間福利院內亂作一團。
「你承諾過保證我們的安全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要離開這里,我不想在這里不明不白地死去。」
「請你把今天的口糧給我,我這就走。」
安娜試圖說明,但收效甚微,短短一天,曾經無數人寧願賴著也不願意走的福利院空了大半,余下的大部分也是身體因素不便走動方才留下。
當一位護工表示希望他們以後能夠挺身而出為福利院說幾句公道話後,他們許多人都支支吾吾,不願意談及什麼。
路禹把提前做好的汽水分發給了奴隸出身,卻始終堅定站在福利院一側,不曾動搖半分的護工,也給安娜和尹斯科這兩個低著頭的家伙送上了一份。
「領主大人……」
「看清楚了嗎?」路禹問。
安娜說︰「他們也許被裹挾了……人雲亦雲。」
「他們可以沉默,但他們沒有。」路禹指出,「那些受過你幫助的人甚至不願意為你說一句公道話,你們的付出瞬息間化為烏有,積累的名聲脆弱如沙塵。」
尹斯科試圖站在自己最愛的人一旁︰「他們太卑微了,沒有辨別能力,也無力對抗更強大的存在,只能如此。」
「還是那句話,如果他們沒有勇氣說出真話,至少可以沉默,沉默可恥,但還不會讓我厭惡,可他們任由情緒起舞,與大流同行。」塞拉接過話,「安娜,這不是你的錯,善良沒有錯,但有些時候,有些家伙,不配獲得善良。」
「可如果我們就這麼離開……他們又該怎麼辦?」
「這不是我們該去思考的問題,我們不是救世主,如果他們不願意站起來,只知道隨風而動,那麼沒人能幫他們。」塞拉說,「即便在梅拉,我們也是在確認了有覺醒者存在,且願意為了未來賭上可能性的前提下才有所行動,我很喜歡路禹說過的一句他們家鄉的古話。」
「自助者,天助之。」
路禹輕拍安娜肩膀︰「往好處去想,你的離開會讓他們逐漸意識到,誰真正幫助了他們,如果這份愧疚與刺痛能激活某些人心中的火苗,遠比你在這里忙碌無數年有用。」
「可……這是克洛倫斯的遺願,我們就這樣放棄了嗎?」
塞拉無奈地笑道︰「傻孩子,你還沒有意識到嗎,克洛倫斯的遺願,實際上是一份包裝精美的勸戒,你今日的所有遭遇,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忠告空白無力,但親自體會的一切卻刻骨銘心,他是想借由自己人生中已經經歷過的事情提醒我們啊。」
煤球三人也是在通過勞倫德之口才提前察覺到了克洛倫斯的良苦用心,他在人生的最後時光送出的禮物是真正需要時間去參透的衰朽內核,而他正是希望路禹等人能早早品味,不再因此損失掉自己最為美好的品質。
洞悉,參透,而後超月兌,這便是困于輪回,亡于衰朽的他在臨終前發出的吶喊,那是一個不願意後輩踏入同一條河流的天才留下的,遠勝于知識的財富。
安娜聆听著福利院外那沸騰的聲音,感受著那充滿戾氣的情緒,久久不言,最終,她自嘲似地笑了。
「如果剛才有一兩個人願意為福利院說一句話……我理解了。」安娜拍了拍臉頰,又一次展露出了與路禹初見時那副開朗溫暖的笑顏,「是時候看看晨曦領了。」
塞拉捏了捏她的臉頰,欣慰地用另一根觸手模了模她的腦袋︰「把護工們也帶上,去準備吧,我們也有些事情,要開始做了。」
……
……
對于福利院無視自己的警告,瘋凱文十分憤怒,他決定不再忍耐,第二天便抓走福利院的護工做成最棒的禮物。
在牧場的地下室內,他欣賞著被自己制作出標本懸掛起來的「人偶」,樂呵呵地思考著下一個藏品該擺出什麼樣的姿勢。
回到地面,明月當空,月光如水銀瀉地鋪滿了大地的每個角落,拉扯出一道道細長的影子,這唯美的一幕突然讓瘋凱文覺得有些異樣,魔法師敏銳的感知令他下意識警惕。
「反應很快,值得稱贊。」
朦朧的月色中,戴著面具的路禹如鬼魅般現身,周遭泛起的層層漣漪令他像是從虛幻中踏入現實,詭異至極。
「你是和尹斯科一同到來的那個家伙,不請自來,看樣子你是完全沒把我放在眼里。」瘋凱文咧開了嘴,戾氣十足地質問,「你是不是把我對你的寬容當做了仁慈,當真認為我是個好說話的人?」
路禹笑了︰「你的自大讓我覺得可笑,是誰給了你威脅我的勇氣。」
「你的話成功激怒了我,盡管說下去吧,我會讓你享受于你的言行匹配的折磨,相信我,那比死更恐怖。」瘋凱文魔力涌動。
「其實一開始我只是想要安安靜靜地讓你離開這個世界,但是既然你掌握了那種死靈魔法,而且用尸體點綴自己的地下室,我改主意了。」
路禹兩根觸手摩擦,成功發出了打響指的聲音。
路禹腳下的陰影中,一團模湖不清的黑氣凝聚成人型,而他的手中,緊捏著一副卡牌。
在向路禹微微欠身之後,他當著瘋凱文的面開始切牌。
瘋凱文努力先通過要看清這團黑影,卻是徒勞,也是在這個瞬間,卡牌切洗完畢,黑影中指與拇指夾著卡牌略一用力,彎曲變形的卡牌飛向半空,如雨般落下。
這花里胡哨的一幕讓瘋凱文嗤笑道︰「這是你的戲法嗎,你是馬戲團里的小丑嗎?」
手持著最後一張卡牌的黑色影子將卡片面向瘋凱文,那上面畫著一個看上去安詳平和的臉,似乎還是人臉?
可不知為何,這個人頭像卻給著瘋凱文一種詭異的不協調感。
「恭喜你,審判官為你選到了適合你的刑具。」
黑影的身體一陣蠕動,一個怪異的金屬器具于黑暗中現身,它像是個人型的鐵棺木,上方卻矗立著一顆正在微微活動的金屬頭顱,從鐵框兩側延伸出的兩根細長金屬手臂緩慢伸向瘋凱文。
它的速度是如此緩慢,以至于瘋凱文覺得老女乃女乃都能避開這笨重的一擊,然而下一秒,他的身體傳來的劇痛令他震怖。
「我明明已經躲開了,為什麼!」
發覺自己被金屬手臂死死扼住的瘋凱文試圖調動魔力反抗,但伴隨著金屬頭顱從口中吐出的一口灰氣,瘋凱文的身體沉重無比,魔力也瞬間逸散。
近距離接觸金屬頭顱那種冷漠的臉,瘋凱文毛骨悚然,他嗅到了這個怪物身上濃重的血腥氣。
「這是什麼,你到底是什麼人,該死,給我放開!」
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攻擊在這個巨大的刑具上只留下了一道道火花,它巋然不動。
「在我的故鄉,人們稱呼它為鐵處女,作為一種刑具,因為造型奇特,得以留名歷史。」路禹說,「當然,只有造型還不夠,我相信你會想了解它其他功能的。」
鐵處女的「肚子」上的小門緩緩洞開,原本該存在于內部的尖銳針刺變成了數不清正在蠕動的黑色觸手,他們口中的環狀齒不斷地咬合、摩擦,發出滲人地聲響。
瘋凱文渾身震顫,他拼命掙扎,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離鐵處女手臂的禁錮,只能看著那處宛若地獄的場景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放開我,放開我!」
「召喚惡魔,你就不怕受到詛咒嗎!」
路禹哈哈笑道︰「惡魔?我的深淵審判官也有適合給惡魔使用的刑具,他盡管來,我一定讓他賓至如歸!」
代號深淵審判官的召喚物也是召喚手冊未被命名的召喚物一列,但在這一刻,他獲得了征召,也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
這一刻,它獲得了聲音,這是來自「主」的認可,是「主」的賜福,它亢奮了得聲嘶力竭地高聲吶喊。
扭曲的嘶喊讓瘋凱文耳膜幾乎破碎,但近在遲尺的路禹卻毫無反應,而是澹澹地說了一句︰「我能理解你的興奮,表現得好,重新排序,你會擁有自己的序號的。」
審判官二話不說把瘋凱文塞入了自己月復中,伴隨著門扉關閉,瘋凱文痛苦的嚎叫聲響徹寂靜的牧場。
「饒了我,饒了我,是我錯了!」
「求求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不要咬了,求你!」
鮮血從審判官肚子的縫隙流向地面,在低窪處匯聚成河。
知曉自己的命運已經無法改變,瘋凱文憤怒大喊︰「你這與惡魔為伍的怪物,不得好死!」
審判官理解了這堪稱褻瀆的話語,重重地擠壓,血水狂飆,一切重歸寂靜。
路禹面無表情地看著審判官那隱約可以窺見月復中的那道縫隙,平靜地說︰「如果真的有惡魔,也是你們釋放出來的。」
「你們听不懂人話,那就只能換個方式讓你們听話了。」
瘋凱文所在的牧場,血流成河,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偶然間發現此事的幸存小弟在看到一團團破碎的血肉後,驚恐地沖回博恩,逢人便說。
伴隨著一位位魔法師到場查看,一個毛骨悚然的消息開始在博恩城魔法師圈子內流傳。
「一位高階魔法師殺死了瘋凱文,手段殘忍到無法詳說。」
坊間傳聞自然也被福利院內的眾人得知,他們窸窸窣窣地討論著究竟是誰能把一向瘋狂的七階魔法師輕松解決時,安娜和尹斯科敬畏地看著自家領主。
雖然知道殺死瘋凱文對他們而言很簡單,但如此輕松寫意,還是令他們震驚了……分別的這麼些年,三位領主似乎變得更加強大了。
難道是三位一體導致的?
路禹審視著清單,喃喃道︰「讓我看看,下一個是誰。」
塞拉什麼都沒說,這一次她選擇了支持路禹。
有些人死掉的貢獻,比他活著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