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房子？」馬克鮑姆不解問道。
他啟動車子，福特野馬的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聲，緩緩加速。
「準確的說，是去了解房貸行業的真實情況，當然，如果你真的想買，我也不會攔著。」張瑜解釋道。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要干什麼……」馬克鮑姆低聲嘀咕了一句，腳下發力一踩油門，引擎聲大作，福特野馬轟鳴而去。
不到半個小時，兩人來到羅斯福大街lasalle社區，馬克鮑姆把車停好，兩人下車。
「鮑姆先生，我再提醒你一下，現在你是我的朋友，是一個律師，我們是來看房子的，明白嗎？」張瑜說道。
「行了，我知道了。」馬克鮑姆略顯不耐煩地點點頭。
張瑜也不在意，在前引路，兩人向售樓處走去。
「你好，我們想來看看房子。」張瑜進入大廳，就近找到一個身穿制服的金發女子，徑直走了過去。
「兩位請跟我來，我是房產中介勞拉。」金發女子露出職業化的笑容，伸手虛引。
張瑜和馬克鮑姆跟隨勞拉來到售樓處後，坐上觀光車。
「兩位是都要買房嗎？」勞拉問道。
「不，是他要買，我陪他來看一下。」張瑜指著馬克鮑姆。
馬克鮑姆點點頭，沒有說話，向四周看去。
這個住宅區有些冷清，街道上不僅行人稀少，就連私家車也沒有幾輛，有幾戶門前的草坪上雜草叢生，顯然很久沒人打理了。
「……您有孩子了嗎？這里距離克雷斯私立中學很近，在這里買房，非常方便您的孩子上學。勞拉熱情介紹著這里的房子，但張瑜和馬克鮑姆都不太關心這些。
「我注意到這里好像沒有多少住戶，對嗎？」張瑜問道。
「確實有很多人搬走了，但沒什麼，房貸市場只是處于一個小小的低谷里，」勞拉輕描淡寫的說道，旋即指向左前方的一棟房子，一個男人正在修建草坪，「那棟房子剛剛建成的時候，被我以二十五萬美元賣了出去，兩年後漲到了三十三萬，一年半以前漲到了三十八萬，去年，這對夫妻花四十二萬買了下來，現在他願意原價出售，雖然不甘心，但他們還是會賣的……嗨，杰克！」
她向那個男人揮手示意，男人停下手里的活計，笑著回應。
「房價漲勢這麼好，他為什麼要賣房呢？」馬克鮑姆問道。
「他們夫妻倆現在都沒有工作。」勞拉說道。
「所以他們是急于出手，對嗎？」張瑜說道。
「這一片的所有人都急著出手，看到這棟了嗎，房主人甚至願意降價出手。」勞拉指著另一棟房子說道。
「急著賣房的人有點太多了吧？」馬克鮑姆皺眉說道。
「誰讓市場回落了呢，有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房市肯定不會跌的，大家只是有些慌亂而已……」勞拉抱怨了一句，「你有看上的房子嗎？」
馬克鮑姆剛要開口，被張瑜拉了一下衣袖，他改口說道︰
「我需要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你有推薦的房貸經紀人嗎？我手頭現錢不太夠。」
勞拉露出笑容︰
「當然，我認識幾個很靠譜的房貸經紀人。」
隨後，勞拉帶著兩人回到售樓處。
在大廳的角落里有一個裝滿酒的酒櫃，一個黑人和一個白人男子正在喝酒聊天，已經微有醉意了。
勞拉走過去，將張瑜和馬克鮑姆介紹給兩人，還在白人男子的胸肌上模了一把，拋出一個嫵媚的眼神，才笑著離開。
「看來她很喜歡你啊。」張瑜笑著說道。
「當然，這小妞靠我賺了很多錢。」白人男子色眯眯地看著離開的勞拉，大笑道。
等了一會兒，看勞拉走遠後，張瑜看了看四周，從包里掏出兩千美元，遞給兩人︰
「我們是投資公司的人，今天來是想了解一下房貸行業的情況，希望你們能如實回答。」
白人男子雙眼放光，放下酒杯，接過美元，吹了聲口哨︰
「我愛死這綠油油的寶貝了！沒問題，你們隨便問。」
「你們每個月能辦多少筆貸款？」張瑜問道。
「大概六十筆。」
「四年之前呢？」
「十筆？還是十五筆？」
「我以前只是個酒保，但現在我已經有自己的船了。」黑人男子插言道。
「哇哦，听起來很棒，」張瑜笑了下，隨即問道，「那這其中有多少是可調利率次級貸款呢？」
「幾乎全部都是。」白人男子說道。
「沒錯，大概九成吧，這幾年房貸提成收益很高，我們全指著這個賺錢呢。」黑人男子補充道。
他們沒有注意到，馬克鮑姆的臉色已經黑了下去。
可調利率次級貸款是指初期以一個固定的利率還款，但是從合約約定的時間開始，就要按照較高的利率支付利息，是風險很高的一種貸款方式。
「那房貸申請有被拒的的情況嗎？」馬克鮑姆忍不住開口問道。
「哈哈哈……」
兩人齊聲發出大笑，好像听到了什麼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白人男子杯中的酒液都因為他劇烈的動作灑出了少許。
「怎麼可能？」白人男子搖頭失笑，「如果他們被拒了，那我的工作就出了大問題了。」
「即使貸款人沒錢也可以拿到貸款嗎？」馬克鮑姆瞪大了眼楮。
「我們公司提供一種貸款產品叫‘NINJA loans’，無需收入，無需工作，如果你願意，收入那一欄空著也可以，」黑人男子得意的解釋，「公司根本不在乎，這些人只是想要一個家，我們為什麼不能成全他們呢？」
「你們的公司不去核查嗎？」馬克鮑姆感到非常難以置信。
白人男子笑了笑，戲謔道︰
「如果我周六放出去一筆貸款，周一就會被大銀行買走，你明白嗎？」
馬克鮑姆嘴巴微張，呆了一下，才說道︰
「你們可以稍等一下嗎？」
他起身拉著張瑜走到一旁，留下兩個房貸經紀人分著手里的美元。
馬克鮑姆在原地轉了幾圈，表情有些抓狂，壓低聲音吼道︰
「我不明白，房貸市場已經爛到這種地步了嗎？他們為什麼敢如此坦白的說出這一切！」
「很顯然，這種操作在房貸行業里不是什麼秘密，而是每個人都在做的事，你會隱瞞早餐是吃了面包還是培根嗎？」張瑜慢條斯理的說道。
馬克鮑姆無奈的搖搖頭，和張瑜又回到那兩人面前。
「那大家都清楚這種貸款的風險嗎？」馬克鮑姆問道。
黑人男子臉上露出譏諷笑容︰
「我的主要客戶都是移民，他們只想有一棟屬于自己的房子，不管你讓他們簽什麼，他們都敢簽，不提問題，不懂利率……他們就是一群蠢貨。」
「你的客戶也是移民嗎？」馬克鮑姆轉而問那個白人。
「移民的信用等級對他來說太高了。」黑人大笑說道。
白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搖晃著手里的酒杯，說道︰
「我這人只看重回報，如果我簽一筆固定利率的良性貸款，只能拿到兩千塊錢，而一筆可調利率的次級貸，我可以賺一萬塊錢！如果那些拖一五娘不貸款，我根本開不上奔馳，她們的信用等級是最差的，但都很有錢，付得起首付，而且每個人都買了不止一套房。」
「她們不知道可調利率的次級貸需要還更多的錢嗎？等到利率優惠期過了，月供會翻兩到三倍！」馬克鮑姆驚訝道。
白人男子發出大笑︰
「伙計，你在開玩笑嗎？那些胸大無腦的娘們兒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可調利率貸款，她們還以為可調利率的意思，是可以自己選擇每個月還款的利率呢。」
「法克！」馬克鮑姆身體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低聲說了一句。
「你說什麼？」白人男子皺眉問道。
「他說很感謝你們提供的信息，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張瑜笑著接口，拉起馬克鮑姆往大廳外走去。
走出售樓處，馬克鮑姆看著一片蕭條的住宅區，低吼道︰
「這幫家伙是在犯罪！他們在制造泡沫，美國的房地產市場會被這種人搞垮的！」
「鮑姆先生，你現在認同我的看法嗎？」張瑜慢悠悠地說道。
馬克鮑姆斜瞥了他一眼︰
「也許這兩個騙子只是個例。」
「你可以派人去美國各地調查，看看和這里的情況是不是一樣，在洛杉磯、紐約、邁阿密、舊金山，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上演，銀行向拖一五娘、非法移民放出大筆貸款，再把這些貸款打包成證券，放到金融市場上，給它們標上「A」的評級，吸引對沖基金購買，但實際上，這些債券只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張瑜說道。
馬克鮑姆用力踢飛腳邊的一個易拉罐，大罵道︰
「法克，這幫狗娘養的玩意兒！」
他氣哼哼地走向停車場，張瑜跟了上去。
兩人坐上福特野馬，張瑜打開文件包，從里面掏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遞給馬克鮑姆，說道︰
「這兩天我研究了美國自1975年以來的房價指數，剔除通脹因素之後，從1975年到2000年，全美房價年度增長只有1.4%，但從2000年至今，房價每年的漲幅卻高達7%！如果回到趨勢線，房價的調整幅度最大可以達到40%！鮑姆先生，你應該明白，這種不正常的趨勢代表著巨大的泡沫！」
馬克鮑姆皺眉翻著手中的文件，凝神注視著那張代表著美國房價指數的圖表︰
「我好像看到過這張圖。」
「去年，羅伯特希勒教授在《非理性繁榮》里已經給出了警告，可惜的是，沒有人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張瑜緩緩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