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國,皇宮之中。
雖然已是深夜,但養心殿中,卻依舊有燈火亮起。
蕭承看著手中的奏報,眉頭緊緊皺起,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偌大的養心殿中,馮保、郭解二人,躬身站在殿中,分列兩邊。在他們二人的身後,一眾東廠番役、粘桿處高級侍衛,俯身跪倒在地,靜默無聲,一片肅然。
蕭承看著手中的密報,心中總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異樣,可他將手中密報反復看了幾遍,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一絲異樣感覺的由來。
蕭承眉頭緊緊皺起,忽然開口道︰
「將夏國金陵城的一應詳細情報,無論粘桿處還是東廠的,全部給朕拿來!」
話音剛落,當即有人領命,快步離去,去取相關情報。
郭解見蕭承如此,心中不由一突,小心翼翼地問道︰
「陛下,可是下面人什麼地方沒有做好?」
如今夏國金陵城之中,尚虞備用處的勢力更強,觸角更深。所以金陵城中近乎所有的行動,都是以粘桿處為主導,東廠為輔。
那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追究起來,自然也是粘桿處責任更重一些,所以也怪不得郭解此時,會如此緊張。
蕭承皺著眉,微微搖頭,沉聲道︰
「太快了!」
夏國金陵城的這局勢發展,對蕭承來說,實在是有些過于順遂了些。
這固然是好事,但總讓蕭承心中覺得有些不對勁!
晉王這邊,才剛剛在道衍的幫助之下重新起勢,積蓄了一點實力,夏皇就病重不能理事了。最大的競爭者岐王,此時還遠離京城。
如此天賜良機,若是錯過,那之後就真的是回天無力了。
所以縱然晉王此時的勢力、根基、影響力,都尚不足夠穩定,但在面對似乎觸手可及的皇位的時候,也絕對會選擇兵行險招,奮力一搏的!
身在局中者,固然不覺得有什麼,只覺是天命在晉王。但蕭承遠在天南,身處其外,卻是本能地琢磨出一絲不對味。
這般感覺,好似是有人在背後,不斷給晉王鋪路,讓他極為順遂地走到這一步。
相較郭解,馮保則更為機警敏銳一些。而且他一直在蕭承身邊貼身伺候,所以縱然蕭承話沒有說清楚,他卻也是一下子便明白了蕭承的深意。
「陛下是覺得,夏國的局勢發展,有些反常?」馮保出聲問道。
蕭承點了點頭,再次低頭看著手中拿著的這份,金陵城發來的密報。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前去取詳盡情報的侍衛、番子們,捧著高高的情報,魚貫走入殿中,恭敬地單膝跪倒在地。
金陵城乃是夏國京師皇城,文武朝臣、皇子親王、百家門人乃至金陵城內外的武林高手、游俠、市井勢力,都是值得關注的存在。
再加上如今鐘子濯主管夏國京畿繡衣使,粘桿處、東廠甚至可以直接從繡衣使之中,獲取想要的情報,所以兩邊現在搜集的一應情報,極為詳盡繁多。
足有半人多高的數十摞情報,分門別類,整理詳細異常。此時被人盡數搬來,靜靜地擺在殿中。
蕭承看著眼前繁多的情報,面露沉吟之色,指節輕輕敲擊御案,旋即沉聲道︰
「夏國金陵城內外的緊要軍職的名單!」
不算此前布局安排,也不論事後如何處理善後,只說在政變逼宮的時候,往昔撥弄風雲的朝堂力量,將被削弱到最弱。唯有足夠可靠的兵馬,才能夠真正左右局勢。
蕭承一開口,粘桿處、東廠兩邊人馬當即動作,迅速地從中翻出有關情報,遞到了他的眼前。
此時的蕭承,只是隨意地翻看了一眼,便再次開口道︰
「查一查這些人,近來三月之內的職務變動!」
當情報再次送上來之時,蕭承不過掃視一眼,眼楮便是一眯。
夏國金陵城內外各處緊要軍職,千石以上者並未有什麼變動。但千石以下的,直接掌管各處兵馬的中層將領,自從一個月之前,便頻繁調動,十分不尋常。
蕭承沉吟片刻,繼續道︰
「將夏國岐王、晉王麾下的親信,標注出來!」
片刻之後,一份名單再次遞到了蕭承面前。
便見名單之上,被手下人各以黑紅筆墨圈出名字,以區分岐王、晉王麾下。
代表著岐王親信的紅色名字寥寥無幾,但代表著晉王麾下的黑色墨跡,卻圈出了近乎佔據大半的中層將領的姓名。
看著這份名單,又看了看近一個月來的軍職調動名單,蕭承心中一沉。
晉王麾下的人,居然全部都是在最近這一個月來,才調職到這些緊要官職之上的!
要知道,一個月前,晉王剛剛自府中放出來沒多久。此前他奪嫡多年打下的根基已然盡毀,哪里來的能力,調動如此之多的人?
蕭承眼神凝重,沉聲道︰
「這些人,是什麼時候投效到晉王麾下的?」
郭解聞言,連忙道︰
「也就是夏皇病危消息傳出那日,道衍大師在晉王府中與這些見過一面。後續派人調查,這才發現這些人已經暗中投靠了晉王。」
果然……
晉王對這些人,此前並無恩惠,相互之間也並無過深的交際!
怎麼可能,這些人前腳剛剛調動到了如此緊要的軍職之上,後腳一群人就和商量好了一樣,毫不猶豫地投靠到了晉王麾下?
這絕對是,一場局……
在那個時候,能夠做出這般安排的,整個夏國之中,也唯有一人。
執掌大夏這個天下第一強國長達數十年,縱然朝中黨爭洶洶,皇子奪嫡愈演愈烈,但卻依舊牢牢把握著權利,高居夏國龍椅之上的那位夏皇!
這夏皇所謂的病重垂危,說不得只是故意裝出來,以此針對夏國諸位蠢蠢欲動的皇子、朝中牽涉奪嫡過深的臣子,以及雲國滲透勢力的一局大棋!
蕭承想到這里,頓時一急,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厲聲道︰
「派人速速前去金陵城傳旨,夏國之中所有人手、力量盡數調動起來。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也要給朕將姚廣孝安然無恙地送出來!」
養心殿中,感受到蕭承從未如此急切的內心,眾人心中一凜,眼中一厲,當即俯身拜倒,齊聲喝道︰
「謹遵陛下之命!」
蕭承站在陛階之上,心情無比沉重。
金陵城距離天南中慶城到底太遠了,就算此時立即做出反應,派長于奔襲的軍中高手快馬加鞭日夜不息,等命令傳到金陵城也得是五六日之後的事情了。
如今金陵城局勢瞬息萬變,說不定那個時候……
想到這里,蕭承周身氣勢一邊,凝重駭人,眉宇之間,更是隱有肅殺之氣流露。
「另外,傳令前線各部,整頓兵馬,備戰!」
「是。」——
夏國,金陵城。
自從當今夏皇病重以來,整個金陵城中的氣氛,便變得極為凝重。
尋常百姓,或許此時還未曾發覺什麼。但夏國朝中文武大臣、宗室勛貴,哪怕是在遲鈍的,此時卻是也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夏國朝堂之上,當初無論是西南兵變、瘟疫橫行,社稷動蕩。還是雲國交戰的時候,連失四郡之地,局勢崩壞,都沒有消停過的百家黨爭,這段時間竟然也變得格外安靜。
近乎所有人都知道,金陵城這段時間之中,必然有事關社稷的大事發生!
而今夜,殘月如鉤,月華陰沉,更顯夜色昏暗。
從外面看去,晉王府之中,各處燈燭熄滅,府內安靜無聲,一片寂靜。
但只有真正進入晉王府之中,才知道此時王府之中,到底掩蓋著怎樣的殺機。
各處庭院之中,晉王心月復暗中培育的數百私兵,此時悄然集結于此,個個手持利刃,列隊巍然不動。
一眾晉王心月復,此時齊聚書房之中,眼中閃爍著炙熱的光芒,靜靜等候著。
書房門被輕輕推來,晉王緩步走出。
當初便是身在西南軍中,都沒有穿過甲冑的他,今日也已然換上了一身厚重甲冑。
一旁的心月復,當即上前一步,恭敬地雙手奉上金盔、佩劍。
晉王環顧在場眾人,看著他們那眼中期盼的炙熱目光,深吸一口氣,帶上金盔,接過長劍配在腰間,眼神堅毅地道︰
「先佔武庫,再攻銀漢門,直取謹身殿。皇宮之中,有武衛、虎賁、常從、射聲、屯騎等禁衛軍策應。天亮之前,務必接管謹身殿,以天子詔書平定城中動亂!」
只要突然出手,攻下金陵城武庫,得到甲冑、勁弩。這原本旁人根本不看在眼中的數百私兵,便足以成為左右金陵城局勢的一支奇兵!
有了禁衛軍中層將領的「效忠」,晉王自信可以快速接管整個皇宮、京師內外大部兵馬,穩定混亂的朝局,讓一切塵埃落定!
說到這里,晉王眼中寒光一閃,赫然拔出腰間長劍,冷聲道︰
「出發!」
一眾私兵,靜默無聲,俯身行禮,起身離去。
晉王府大門,此時轟然打開,殺氣騰騰的私兵並王府護衛,此時在心月復的帶領之下,徑直朝金陵武庫而去。
此時晉王身旁,道衍微微躬身一禮,出聲道︰
「還請殿下放心,武庫守衛有我粘桿處侍衛幫忙清理。繡衣使那邊,也由我等來對付!」
晉王聞言,看向道衍,陰沉著臉道︰
「虞瑛瑤呢?」
對于能夠擺月兌身份限制,自雲國回來,同時不聲不響地掌握了繡衣使的虞瑛瑤,晉王心中盡是忌憚之意。
道衍微微抬頭,三角眼中一片冷然殺意,沉聲道︰
「請殿下放心,陛下有令,今夜之後,世上只有我大雲的貴妃娘娘、柔寧帝姬,再無貴國十四公主!」
「那就好!」晉王漠然地點頭道。
他和岐王感情深厚,但與虞瑛瑤年紀幾乎差了一輩,相互之間接觸又不多,怎麼可能有什麼太深的感情?這個時候他有心留岐王一命,已經是顧念兄弟情誼了,不可能再對虞瑛瑤手下留情的。
說到這里,道衍微微躬身一禮,道︰
「為保萬無一失,貧僧還得親自去一趟!」
說到這里,道衍躬身一禮,便要離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便听到晉王忽然沉聲道︰
「大師安危至關重要,還是繼續跟在本王身邊吧!」
話音剛落,晉王身邊幾名護衛,已然跨步上前,不動聲色地將道衍攔了下來。
雙方都知道,親密無間的合作,今夜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若是晉王失敗,那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但若是成功了,即將成為新任夏皇的晉王身份轉變,就絕對不可能再由著雲國的粘桿處、東廠,在朝堂之上肆意滲透!
而此時的晉王,甚至已經等不到塵埃落定的時候,就直接露出卸磨殺驢架勢了!
說是擔心道衍的安危,但實際上無非就是打算將道衍扣在身邊,以防事後消失罷了。
道衍看著眼前攔住自己的眾人,眉頭頓時一皺,旋即默默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護衛。
晉王多年招攬的高手護衛,自然不可小覷。一位九階高手,還帶著五個八階,徑直擋在了道衍的身前。
嗯,自己打不過,還得虛竹出手才行……
道衍沒有做出多余的動作,當即雙手合十一禮,沉聲道︰
「既然殿下盛情相邀,那貧僧便卻之不恭了!」
晉王聞言,嘴角一彎,今夜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這段時間來,他一直為道衍算計著。今夜能夠反過來算計道衍一下,心中現在不免很是得意,又開口道︰
「大師若是之後也能如此識趣,交出雲國密探的名單,投效我大夏,本王願以高官侯爵相奉,如何?」
對于道衍這樣的人才,他實在是眼饞不已,不由得再次開口招攬。
道衍微微低頭,眉宇垂下,下半張面孔已經隱在黑暗之中。
「等到了明日,殿下不妨再行招攬之事吧!」
語氣深邃,似有深意,讓晉王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
他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眼神一沉地看向道衍,沉聲道︰
「既然如此,那大師不妨明日在謹身殿,再給本王一個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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