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民心不可測,有道是︰民心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太平年月,百姓就是最柔弱的羔羊,可以任憑你官員欺壓,只要能繼續活著,他們很少會進行反抗。
可是現在什麼年月,陝西大災民不聊生,兵禍四起,賊寇叢生,這些以前最底層,最可欺的百姓全都化身隨時可以吃人的惡狼。
你西安知府如何,欽差我們都打死過,打死你,又能如何,大不了我們就落草為寇,這年頭官不讓人活,我們就自己想辦法活。
百姓們看著張晉儒,混在百姓人中的民兵開始大聲的呼喊︰「放下糧食,滾出藍田,放下糧食,滾出藍田。」
這時士兵們拿著刀比比劃劃。
「別過來啊,別過來,我有刀,我有刀。」
可是老百姓管你那個,五百來人而已,咱們身後現在最少五千人,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來,這時在工地修水庫的男人,在家養雞養鴨,洗衣服做飯的女人,拿著鎬頭,菜刀全都圍了上來。
這個場面嚇得這些平時只會欺壓百姓的府兵雙腿都打哆嗦。
「別過來,我有刀。」
這時士兵們比劃著手里的刀,可是百姓里面有脾氣暴躁的,啪的一聲一把柴刀,貼著官兵的耳朵飛出狠狠的剁在不遠處的車梆子上,緊跟著就看見一個壯漢扒開人群吼道︰「你有刀,我們就沒有刀嗎?把糧食給老子放下,否則今天把你們剁了肥莊稼。」
這個壯漢一聲吼,周圍的府兵全都條件反射一般把刀對著壯漢,而壯漢身後的百姓直接把木叉子,鋤頭舉起來,眼看就要火並了。
看到這一幕,張晉儒腿都嚇哆嗦了,這時候要打起來,自己這群人,都要死在這里,亂民可不會管你是不是西安知府。
而且就算自己真的逃出生天,可是也沒法給朝廷交代啊,咋說,自己強行搶了藍田縣糧食,導致藍田民變。
到時候別說自己一個個小小的西安知府,就算自己是陝西布政使,是三邊總督,恐怕都要被朝廷清算,腦袋都可能不保。
試問那位官員逼反一縣百姓,還能有個好下場,張晉儒是真的怕了。
早知道就不要這糧食了,人家都納稅了,自己咋貪得無厭呢。
兩個同知大人都不是傻子,知道事情大條了,一個鬧不好,那就是身首異處,抄家滅族啊。
三個人這時都站起身子大喊︰「別沖動,誰都不要動手,都別動手。」
三個人喊著,府兵們也都不敢動手,這種被人包圍的情況下,多愣的主,敢直接掏刀子傷人啊。
「府尊,怎麼辦?」
兩個同知大人看著張晉儒,張晉儒這時回頭看了看藍田縣城道︰「現在只能期待,李朝生救咱們了。」
听了這話兩個同知大人也齊齊看向藍田縣城,翹首以盼,而這時在藍田縣城的城牆上,李朝生拿著望遠鏡看著這一出笑道︰「劉艾仁這民兵辦的不錯,動員能力也是一流的,下次開會提醒我表揚一下。」
「是。」
谷子立刻應道,緊跟著谷子對李朝生道︰「旅長咱們不過去嗎?一會兒別真出人命。」
李朝生听了這話道︰「沒事,咱們吃不了虧,那幾個帶頭鬧事的都是民兵骨干,他們的軍事素養以及武力並不比正規軍差多少,這些府兵四五個也不是他們一個人對手。」
「再說欺負欺負這些府兵怎麼了,這些混球缺德事可沒少干,吃拿卡要的,打他們一頓也算是為民除害,再說不發生點沖突,張晉儒他不長記性啊。」
李朝生說著,這時有警衛員跑上來道︰「縣尊,張晉儒派的通信兵進城了。」
李朝生道︰「不用管他,由他去吧。」
李朝生說著,反正這小子沖進縣衙也找不到自己,讓他著急去吧。
李朝生想著對身後的谷子道︰「我讓你準備的毛驢,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
李朝生听了這話道︰「行,差不多了,走。」
李朝生說著,緊跟著就見民兵這邊,那個撇柴刀的大個,這時看著拿著刀子比劃自己的官兵,一把把一個官兵薅了過來,伸手就跟打兒子一樣打官兵的後脖頸道︰「你有刀是不是,你牛逼是不是,你瑟是不是……」
啪啪啪……
這幾下把官兵的後脖頸都打紅了,官兵努了︰「刁民,你欺人太甚,我殺了你。」
「別!」
張晉儒大喊一聲,可是這時官兵拿刀就砍。
大個壯漢敢欺負人,因為他是民兵骨干,這時一腳把官兵踢飛喊道︰「官兵殺人啦,兄弟們,給我打!」
這一嗓子喊出,百姓們中夾雜著民兵,掄著鋤頭,鎬把子,就上了,官兵們頓時被打的哭爹喊娘,張晉儒這時都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我命休矣啊!」
「住手!!」
就在張晉儒心態炸裂的時候,就听遠處一聲大喊,張晉儒心中一喜,李朝生的聲音,李朝生來了,下一刻張晉儒滿懷期待的看著縣城方向,下一刻傻眼了。
只見李朝生騎著一頭驢,疙瘩疙瘩的往這邊跑,那速度,張晉儒感覺自己跑的都比這個快。
張晉儒表情凝固了,而李朝生這時卻一臉急切,拼命的催動驢子,而驢子心態很穩,不慌不忙,慢慢悠悠,閑庭信步的小蹄子緊倒騰。
叮 ,叮 ,啊,啊……
一陣劇烈的打斗聲,官兵們被打的鼻青臉腫,哭爹喊娘,就在這時民兵們殺入了內圈,那個帶頭的大漢上去就薅住張晉儒的衣領,上去就一個小電炮打左眼上了。
「哎呦呦!」
張晉儒疼的嗷嗷叫,李朝生看了偷笑一聲,這小子下手挺狠啊。
「住手,都給我住手,拉開,拉開!」
李朝生說著,身後跟著二十來個衙役打扮的警衛員立刻上去把大個子民兵拉開,解救張晉儒,張晉儒這時捂著眼楮,直咧嘴啊,而與此同時李朝生大喊一聲︰「我是本縣縣尊李朝生,大家都住手,都別打了,有什麼事情好說好商量!」
李朝生的呼喊外加警衛員拉開打的最凶的幾個民兵,這場械斗終于中止了,這時再看現場,官兵每一個都帶著傷,還死了兩個。
兩個同知大人,這時衣袍凌亂,鼻青臉腫,有一個還捂著,不知道哪個缺德的,用鐵簽子之類的東西給同知大人的多開了一個眼。
張晉儒這時捂著左眼,呲著牙,看著李朝生,握著李朝生的手道︰「朝生啊,你可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被這些亂民打死了。」
「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毆打朝廷命官,這是造反啊,來人,把帶頭的都給我抓起來,就地砍頭!」
李朝生瞪著眼楮說道,可听了這話其余百姓全都瞪著眼楮,手里的鋤頭鎬把子都掄起來了,張晉儒見狀連連擺手道︰「誤會,都是誤會,今日之事,我們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各位鄉親們放心,不會處罰大家的。」
張晉儒連連喊道,同時拉了拉李朝生的衣袖,好家伙,你這時候殺他們領頭的,你這不是激化矛盾嗎?
咱們才幾個人,這些百姓要真的鬧起來,那都要死在這了。
張晉儒想著嘴角抽抽,左眼楮一眨一眨,留著眼淚,這孫子下手真重。
李朝生听了這話一臉氣憤的說道︰「大人,你這是縱容他們,光天化日,毆打朝廷命官,這要是不做懲罰,還有天理嗎?還有法律嗎?」
李朝生一臉正氣,那是相當的剛正不阿,張晉儒都愣了,緊跟著看著李朝生道︰「這時候不是講什麼法律的時候,行了,這事算了,不追究,不追究了。」
李朝生還想說什麼,張晉儒擺手,李朝生嘆了口氣,一副不是很情願的樣子,張晉儒這時看了看李朝生身後的毛驢,看著李朝生道︰「朝生啊,你怎麼騎驢啊?」
李朝生听了這話看著張晉儒道︰「哦,縣里開荒少大牲口,我把我的馬都送去耕地了,只能騎驢。」
張晉儒听了這話模了模自己的左眼眶,這剛才要是騎馬,這一下子自己不就是不用挨了吧?
想著張晉儒看了看自己的坐騎,對李朝生道︰「朝生,你作為一縣之尊,豈能騎驢,我這匹馬就送給你了。」
李朝生連忙道謝︰「謝知府大人。」
說著李朝生又對人說︰「知府大人,時間不早了,路上不安全,還是趕緊上路吧。」
「對對,趕緊上路。」
張晉儒這時真的怕了,連忙催促人上路,可是這剛準備走,老百姓不干了︰「把糧食放下,不然不許走!」
呼啦一下,又把張晉儒給圍了,張晉儒看到這場面看向李朝生,一臉的可憐巴巴,李朝生這時站起來道︰「鄉親們,大家都冷靜冷靜,放知府大人他們離開。」
「憑什麼!」
這時人堆里裝作普通百姓的劉艾仁很配合的喊了一聲,這就是專業捧哏啊。
「對,憑什麼,我們今年賦稅一分不少的都交了,知府大人憑什麼把糧食運走,不行,我們不同意。」
「對,不同意!」
「把糧食放下,否則魚死網破,誰也別走了!」
這時這些專業的托開始大聲的吼著,李朝生很滿意,偷偷瞄了一眼不停擦汗的張晉儒,心里暗笑,先讓你看看什麼叫做群情激奮。
李朝生想著開口道︰「鄉親們,知府大人不白拿咱們縣里的糧食,知府大人是跟咱們換,知府大人答應咱們了,用這些糧食換咱們藍田縣五年不服徭役,諸位,你們覺得如何?」
听了這話百姓們都愣了,五年不服徭役嗎?
這個听起來倒也行,這時劉艾仁繼續開口︰「空口無憑,有字據嗎?」
「有,有,這就是字據。」
李朝生拿出字據,緊跟著在全縣百姓面前讀了一下,這下子這字據就不單單是對李朝生一種承諾了,而是對整個藍田縣百姓的一種承諾,最起碼張晉儒在位的這幾年,他必須要遵守諾言了,否則老百姓的口水就能淹死他!
要知道現在的百姓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家急眼了就造反啊。
直到李朝生把字據全部讀完,百姓們才默默的讓開一條路,這時李朝生對張晉儒小聲道︰「知府大人快走,遲則生變。」
張晉儒這時一臉感激的說道︰「朝生啊,今日恩情,沒齒難忘,告辭。」
說著張晉儒帶著人就匆匆離開,等到張晉儒走遠了,百姓們在劉艾仁的帶領下也陸續離開,谷子這時湊上來笑道︰「旅長,這張晉儒真好騙,被咱們耍了,還一臉感激。」
李朝生听了這話看著谷子笑道︰「他好騙,這種老官油子最不好騙了。」
「不好騙,可是他明明上當了啊!」
李朝生听了這話笑了笑道︰「你太天真了,他在陪咱們演戲呢,行了,回去吧。」
「哦,旅長,上馬。」
「我還是騎驢吧。」
「旅長,這馬不錯。」
李朝生听了這話道︰「那送給你了。」
李朝生說著往藍田縣衙趕去。
張晉儒一行人跑出了藍田,張晉儒這才松了口氣,深深的看了一眼藍田縣,心有余悸。
這時同知捂著走過來道︰「大人好險啊,差點沒回來。」
張晉儒擦了擦汗道︰「是啊,好險。」
這時另一個同知走過來道︰「大人,我想了一路,這事處處透著蹊蹺,我怎麼感覺這像是李朝生給咱們布的局啊?」
張晉儒听了這話苦笑一聲道︰「行了,這些都不重要,咱們只要知道這藍田縣以後不要招惹就行。」
「啊,大人,什麼叫不重要啊?這要是那李朝生搞的鬼,我必然不與他干休。」
張晉儒听了這話搖了搖頭道︰「這事若不是他做的,咱們倒是可以找尋回來,若是真與他有關,我勸你莫要惹他,一個隨時可以動員全縣上萬百姓的縣令,可不是你我這空殼知府,同知能惹得,咱們當官只為財,莫要惹那是非,言盡于此,你們好好想想吧。」
說著張晉儒起身,回到馬車里,眼楮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