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遠都快哭了,這輩子是第一次殉國也殉的這麼難,能不能給老夫個痛快的啊,許知遠本是不怕死的,當賊寇破城之後,他自殺熱情是很高的,只要賊寇出來,他就給他們表演一個什麼叫做書生風骨,什麼叫為國盡忠。
可是經過昨天一折騰,今天這一鬧,許知遠已經不是那麼想死了,他現在有點害怕,害怕明天賊寇真的來了,他已經失去了自殺的勇氣。
所以當許知遠吃完了晚飯,抬頭看向送飯的伙計道︰「讓你來的賊寇在哪,你把他叫來,我有話想跟他說。」
送飯的伙計這時正在收拾許知遠吃剩下的飯菜道︰「知府老爺您就別為難我了,我就是個送飯的,什麼賊寇小的真的不知道啊,要不小的回去跟我們掌櫃的說一聲,也許他知道。」
許知遠看著小伙計為難的樣子咬著牙,最後一跺腳,什麼也沒說放了小伙計,現在為難這樣一個送飯的小伙計對他來說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想到這里許知遠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先走吧。」
「好,那知府老爺您早休息,」
說完這話伙計提著食盒就走了,這時夫人看了看許知遠道︰「夫君,今晚還在這里守夜嗎?」
「守,為何不守。」
許知遠說了一聲,緊跟著看著夫人道︰「不過你就別再這守著了,回後宅休息吧。」
夫人听了這話道︰「夫君尚未休息,我怎麼能獨自休息呢。」
許知遠听了這話笑道︰「沒事,今日賊寇還是不會來的,夫人可以放心安睡。」
「啊,夫君如何知曉?」
夫人不解的看著許知遠,許知遠听了這話憤恨的說道︰「賊寇這是在熬鷹呢,他們是想讓老夫自己屈服,可是想得美,老夫寧死不屈!」
夫人看著許知遠道︰「夫君你怎麼知道他們在熬鷹啊?」
許知遠冷哼一聲道︰「如此計量如何能瞞得過我,他們若是真的有心想要殺我,何須如此費力,還給老夫送飯吃,他是等著老夫向他們屈服呢。」
夫人聞言松了口氣道︰「夫君,既然他們不想殺你,你就回後堂大床上睡吧,等睡足,睡飽,再跟他們熬!」
許知遠搖了搖頭道︰「不行,我若現在回後堂睡覺,那豈不是跟他們屈服了嗎?老夫是不會走的,老夫要死守知府大堂,哪怕外面都被賊寇佔了,但是只要老夫在這大堂一日,這大堂就是大明的官府,就代表著大明的對這片土地的統治!」
夫人听得不是很懂,但是不重要,她反正是困了,而且當听到賊寇不想殺自己夫君之後,那顆緊繃的心也送了,于是開口道︰「那夫君繼續熬著吧,我先回去睡了。」
許知遠揮了揮手道︰「去吧,明日如果他們還不來見我,你就正常出去買菜,回頭你給我做飯吧,老夫豈能日日吃他們的嗟來之食!」
夫人听了這話就更放心了,自家夫君現在都能讓自己出去買菜了,這是徹底不想死了,開始跟這群賊寇較真了,想到這里夫人打著哈欠,回了後宅!
看著夫人走了,許知遠拿著寶劍,看了看嘆息一聲,把寶劍放在了桉幾上,自己裹著被子坐在了椅子上。
老夫絕對不會屈服的。
又是兩日,許知遠已經憔悴的不行了,這時還在大堂繼續堅持,不過這時他已經徹底不想死了,他已經徹底失去了殉國的勇氣。
這殉國就好像是打仗一般,講究的是一而衰,再而竭,三次就啥也不是了,當王家棟听手下匯報,許知遠夫人已經開始買菜做飯時,他就知道,這位許大人不會死了。
又過一日,王家棟跟著給府衙換桌椅板凳的木匠來到了蘭州府的大堂,一眼就看到了面色疲憊,不修邊幅,不過卻沒有餓瘦的知府許知遠。
許知遠這時到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王家棟,最開始他還以為王家棟是木匠頭領呢,直到他看到木匠把大堂內的陳設都換了一遍退出大堂之後,許知遠才看到了站在大堂上沒有動的王家棟。
「你是?」
許知遠看著王家棟發出疑問,王家棟見許知遠詢問自己,便笑著拱了拱手道︰「晚輩王家棟見過許知府。」
許知遠微微皺眉道︰「你就是攻進城內的賊寇吧?」
王家棟聞言笑道︰「許知府何出此言,晚輩乃是官身,何來賊寇之說,哦,對了,許知府說的可能是昨日攻入城內的流寇,那些流寇已經被我們大軍趕走了,現在蘭州府都是普通百姓,那里來的流寇。」
「官身?」
許知遠一愣看著王家棟道︰「你是那里的官員?」
王家棟笑了笑一拱手道︰「在下藍田西北軍副旅長王家棟。」
許知遠听了這稱呼愣住了︰「藍田?你是藍田人?」
王家棟笑道︰「沒錯。」
許知遠皺眉道︰「你們藍田的官,跑到我們甘肅作甚?」
王家棟這時笑了笑拱手道︰「許知府有所不知,我們藍田縣尊有感甘肅混亂,流寇四起,百姓多遭屠戮,心有不忍,于是組建西北遠征軍,意在蕩平流寇,還甘肅一個清平世界,讓甘肅百姓可安居樂業。」
許知遠听了這話忍不住呵的一聲笑出聲來,王家棟聞言眯縫起眼楮看著許知遠道︰「許知府有何見教?」
許知遠道︰「我笑他李朝生狼子野心,不就是想要趁著大明疲弱之時吞並大明,擴大地盤,非要說的好像是悲天憫人,要救萬民于水火一般,其實再花團錦簇的語言,也掩蓋不了他李朝生是大明國賊這一事實。」
許知遠惡狠狠的說著,他本以為自己這話會刺痛王家棟,讓王家棟發狂,可是沒想到王家棟卻絲毫不惱,甚至嘴角的笑容依舊燦爛道︰「你要這麼說也沒啥毛病,大明皇帝昏庸不堪,百官貪生怕死,不思國政,不顧百姓死活,只知道一味的盤剝百姓,導致百姓生活困難,只能從賊。「
「如此這般三番五次,大明百姓越來越窮,越來越活不下去,就如滾雪球一般,大明需要救濟的人越來越多,流寇也越來越多,而朝廷百官呢,一個個那是富得流油,朝廷首輔周延儒家資百萬,更是在東南地區有良田二十萬畝。」
「辭官的溫體仁溫家也有良田十幾萬畝,至于其余官員家里田產都在萬畝以上,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還有,就連你那標榜清廉的老師錢謙益,據說家里也有良田十萬畝,一個致士多年的禮部侍郎家中都如此富有,更何況其他官員,你們把這天下治理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怎麼還不興我們有能力的人,幫幫無辜的百姓嗎?」
「許知遠,我問你,當你看到你的同僚在家里花天酒地,恨不能喂狗都要用最好的肉時,你可想過那路邊饑餓而死的百姓,你可曾想到他們是怎麼挨過這難過的每一天。」
「好,行,你們無能,貪婪,恨不能榨干百姓的每一滴血,現在我們縣尊覺得百姓過得不容易,決定幫助百姓過上好日子,過上不被你們這些蛀蟲禍害的好日子,你們呢?卻站在那里音音犬吠,說我們縣尊是大明的國賊,哈哈哈……你們何其無恥,只不過是不允許你們繼續剝削,壓迫老百姓了,只是想讓老百姓過上點好日子,你們就惡語相向,恨不能把我們縣尊釘在恥辱柱上。」
「可是我的大知府啊,睜開你的眼楮看看吧,看看外面百姓是如何彈冠相慶,如何放鞭炮慶祝他們劃歸藍田治下的吧,你看看他們的笑臉,他們的喜極而泣,你難道不覺得羞愧嗎?你們天天把天下黎民百姓掛在嘴邊,你看看你們把這天下治理成什麼樣子了,還有臉在這里說什麼禮義廉恥,什麼國賊,我告訴你們,我們藍田人從來不是效忠什麼朱明王朝,我們效忠的永遠是黎民百姓。」
「若有一日百姓罵我們藍田是國賊,那麼我們藍田就是國賊,可是百姓不認,你們這些食百姓俸祿,卻只知道魚肉百姓的狗官,不配說我們是國賊,因為你們才是國賊!」
王家棟對著許知遠一陣輸出,許知遠都傻了,好半天才道︰「你,你,我,我家就不曾有那麼多的徒弟,我也未曾貪墨過國家一文錢。」
王家棟道︰「我知道,堂堂知府,家中只有多余紋銀五百兩,你算的上是清廉的了。」
「你,你怎麼知道?「
許知遠震驚了,眼前這個人太可怕了,他怎麼連自己的小金庫都知道,要知道在自己告訴自家妻子之前,妻子都不知道啊。
王家棟笑了笑道︰「你那個老僕人化妝太蹩腳了,被我們抓了……」
「啊?」
「別緊張,我們沒動他,直接讓他回老家了,而且給老家帶去了你很平安的消息。」
許知遠聞言看向王家棟道︰「你,你到底想干什麼?」
王家棟听了這話道︰「大明太大了,光靠我們藍田人是治理不過來的,而你在蘭州治理的還不錯,除了政治上很幼稚,農業上不懂發展,建築上不懂得興修水利,商業上一塌湖涂,治安形同于無這些小問題之外,其余還是很好的。」
許知遠听了這話臉都黑了,看著王家棟道︰「還剩下啥了?」
王家棟想了想道︰「最起碼你的心還是好的。」
許知遠模了模自己的心,王家棟道︰「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們這群國賊干一場大的,讓整個蘭州百姓都過上人該過得日子?」
許知遠皺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王家棟也看到了許知遠手中的劍笑道︰「當然,你也可以用你手中的劍抹脖子,不過我想沒有人會在意你這個為大明盡忠的官員,朝廷這時只關心中原地區,你這甘肅邊陲,人家本就不願意搭理,你死不死,朝廷不會在意,頂多發一份邸報,跟全國官員說一聲,這個叫做許知遠的死了。」
「然後激不起任何浪花,另外在我們這里,已經看透了你這個人,除了心還不壞,簡直一無是處,如果自刎,還會在你腦袋上加上一個愚忠的標簽,至于你想像中的殉國明志,我就不知道你要明的什麼志,是要誓死捍衛你們貪官污吏剝削百姓的權利嗎?還是說用你的死來告訴天下大眾,你們這些當官的沒錯,你們剝削百姓,榨干百姓的血汗錢,不給老百姓留活路是對的啊?」
「你死吧,反正你的死在我這里只能換回我無情的鄙夷,當然在老百姓那里,你也換不回來什麼好話,你這些年知府當的,確實沒有殘害百姓,沒有貪贓枉法,可是你也沒給老百姓帶來一文錢的實惠啊。」
「所以你死了,老百姓會如何評價你呢,曾經有個官,無能是無能了一些,但是人還不錯,叫啥名字來著,記不住了……」
「行了,你住口吧。」
許知遠听了王家棟的話,本就不強烈的殉國意願徹底沒了,這時黑著一張臉不說話了,王家棟聞言道︰「諾,你要是不想死了,這個給你。」
許知遠接過王家棟拋過來的東西,一看是個不大的印章。
「這是什麼?」
王家棟道︰「藍田中里長印章,以後你就是蘭州的中里長了,我們藍田會接手這里,對這里進行改造,比如興修水利,帶領百姓致富,而且我們也會向這里派遣官員,而你手里的這個印章就相當你的官印,沒有他,你的命令出不了知府衙門。」
「有了它,我就能隨意命令你們派給我的官吏了?」
王家棟道︰「也不能,我們藍田講究的是對事不對人,如果你提出的命令與民無益藍田任何一個升斗小民都能拒絕你,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王家棟就走了,也不管許知遠答不答應,其實王家棟知道,許知遠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行了,這件事算是完成了,回去可以寫軍報了,正好五日後縣尊小公子就要過滿月,這份禮物,不知道縣尊滿不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