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瓏淵看見了夏宜海眼中的疑惑,他的面上竟有幾分可惜之色,「將軍太久沒有打過一場像樣的仗,再鋒利的寶刀,不用它只會日漸愚鈍。」
听聞從前的夏將軍也是個一鳴驚人的用兵將才,在這朝中為官為將,何嘗不也是在處處設防布陣?
莫非他還沒有看清楚眼下夏家的局勢?
夏宜海已然听出了慕瓏淵話中的深意,他渾身一震,不由得想起這些年自己得罪過的那些文臣,如今一家之主被捕,兩個兒子又遠在京外,只剩一群女流之輩,怎麼防得住旁人落井下石?
他方才還想著跟這個幽王耗下去,殊不知自己的至親正在遭受著煎熬,眼下這樣的局面怎能如此意氣用事?
一時間夏宜海只覺得羞愧難當,他緊握著雙拳,眼底很快爬上了兩片血絲,慕瓏淵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麼。
「倘若王爺要走,那便是抗旨不從,本王可以就地問斬。」
辰皇的聖旨已經下達,要他徹查此事,當初心心念念著想要將夏淺薇納入後宮,所以才給了夏宜海鎮軍將軍之位,而如今,辰皇已經無需顧忌任何情面。
或許,辰皇也等著這麼一個挽回顏面的機會,得不到的不如毀掉,正合他心意。
眼前這英武的男子立刻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慕瓏淵抬手倒了杯茶杯放于棋盤對面,「將軍可願听本王一言?」
夏宜海看著慕瓏淵那真摯謙和的模樣,與傳聞中的幽王簡直判若兩人,想起今日自己處處與他作對,毫不給他任何顏面,按理說早該被大卸八塊,不應該如此以禮相待才是。
慕瓏淵見夏宜海的神色似有幾份動容,這位固執的將軍終于深吸了口氣坐下,他才輕聲道來,「本王雖命閻幽軍將夏府看管起來,實則是為了防止有心人趁此機會對夏家眾人不利,並且還可讓將軍隨時知道府中的一切。」
夏宜海猶豫了片刻,才抱拳向慕瓏淵謝道,「末將方才多有失禮,望王爺海涵。」
他沒有想到幽王一開始便已經料到了之後的一切,替夏家眾人做了妥善的安排,而他竟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王爺只是愛女心切而已,本王明白。」
「……毛道長斷言小女命犯孤煞,恐不適宜王爺,末將再次替她謝過王爺心意。」夏宜海眉頭一蹙,慕瓏淵越是周到,夏府便欠他越多,只怕夏家根本還不清這個人情。
而夏宜海又不願犧牲女兒的終身幸福,既然如此不如把話說得清楚些,倘若幽王惱羞成怒不幫了,他們再另想辦法。
慕瓏淵自是听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不怒反笑,「除了拷問俘虜,本王也不喜強迫他人。」
「那王爺為何要在篝火會上以身相護?」現在想來,夏宜海應該早就察覺到那些流言蜚語,但因為對方是不近冷酷無情的幽王,他才沒有往心里去。
「實不相瞞,本王那麼做並非只是為了替令千金解圍,更是為了知道朝中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本王死于非命。」
想起自己在朝中的勢力被一一除去,他當時也是臨時起意,平日里善于逢場作戲和偽裝之人,在那個情況下定會暴露出真正的想法,所以當他作為箭靶的那一刻,就有無數雙眼楮出賣了他們的心情。
誰真正替他擔憂,誰又在幸災樂禍,他早已了然于胸。
何必逐一調查那般麻煩?對于鏟除異己,他向來不會手下留情!
夏宜海已然明白了什麼,他越發覺得這年輕的男子異常瘋狂,幽王不但對旁人狠辣,對自己更是沒有絲毫的手下留情,誰會以身犯險只為求證暗處有多少敵人?
「夏將軍不必驚訝,本王也是確信永樂縣主必定不會讓本王失望,算不上犯險。」
慕瓏淵的眼中似有幾分好笑,倘若他是那般魯莽之人,又怎會活到今日?
夏宜海面上一窘,只覺得疑惑極了,為何幽王總能料到他心中所想?
他終于明白為何軍中那麼多人對幽王忌憚至極,對一個輕易便能猜透自己意圖的對手,究竟要如何才能取得勝利?
此刻的夏宜海越發忐忑,他猶豫了片刻才開了口,「王爺莫非已經知道是何人冤枉末將?」
慕瓏淵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那對深不可測的眸中閃動著幾分冷光,「現在還不是告訴將軍的時機。」
對方能夠在這些年潛移默化的改變朝中風氣,這等耐心和毅力已經非常人所能比,而以夏宜海的性子,倘若知道了,著實容易走漏風聲。
夏宜海知道自己在幽王面前顯得太過急躁魯莽,這等機密大事又怎會告訴他?
這一刻夏宜海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于面前這年輕的男子已經有了莫大的改觀,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一個人運籌帷幄的格局,以及城府與智謀並存的手段。
好像只要他想做的,便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想到這,夏宜海又有些惆悵,自己真能堅持初心嗎?雖說幽王身邊危險,但他絕對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兒……
「這棋局……」就在這時,夏宜海才注意到眼前激烈廝殺的黑白棋子,上面的布局似曾相識,他眉頭當即一蹙。
「這棋局,是將軍的故人所擺。」慕瓏淵自然知道夏宜海和明王之間的糾葛。
四周的空氣仿佛就此凝固,只見眼前的將軍手中一動,竟是捏起了一顆棋子輕輕落下,慕瓏淵細細一看,臉色立刻有了微微的變化。
置之死地而後生,看似凶險無比的一步,實則上卻留下了無限生機!
「當年,末將便是以這一步棋,贏得了她的心。」
原來,這棋局竟是玉容夫人尚未出嫁前,與明王慕雲霄一同所想,當年她追求者眾多,便拿這棋局來逼退上門求親之人,唯有夏宜海讓她一子定情。
曾經那翱翔于天的卓然將才,如今卻被磨成了榆木,夏宜海心中苦笑,他終究辜負了太多的人。
「王爺,或許末將已無能力再保護至親,倘若……倘若將來淺薇願意,末將也不會再阻攔王爺。」
話及此處,慕瓏淵的眼底劃過一抹流光,語氣中似有幾分喜意,「本王,定不叫將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