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朵兒,真的對不起,對不起‧‧‧‧‧等我完成了這次任務,我把命賠給你,可現在,我沒辦法。」說著黃明遼一腳將已經受傷不輕的蒙躍踹到金河里,喊道︰「你活著回去。」
這時小五子不顧自己身體的傷,挺著不讓自己倒下。
「四郎,你從河里走吧,小五子走不了了。」
黃明遼一愣。
「你說什麼胡話。」
小五子的聲音卻是抬高了幾分,喊道︰「四郎,小五子出身卑賤,死不足惜,四郎還有大事要去做,卻不能死在這,否則我死了也沒辦法跟大將軍交代。四郎,你記著,我是有大號(名字)的,我叫陳武,是大將軍為我起的名字。」
說著,一把奪過黃明遼手中的同羅朵兒。
「來啊,來殺老子,老子就在這里,你們有膽量就來啊。」小五子向著對面的斜也部騎兵大聲的咆哮著,即使只有他一個人,他也沒有絲毫的畏懼。這些風刀雪劍,一如他七年的奴隸生涯,雖然嚴酷,卻從沒有能夠擊敗他。
黃明遼看看同羅朵兒,又看看小五子,淚水已經沾滿眼眶,喃喃地說了聲「對不起」,轉身跳入金河中。
耳畔卻只剩下那稚女敕的喊殺聲︰「大隋萬歲。」一切便又回歸到沉寂里。
黃明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游到金河對岸的。
當時情況緊急,黃明遼也沒有辦法,蒙躍受了傷,不知死活,現在只能靠自己把情報送給大兄。剛躍入水中,黃明遼就被徹骨的水流給激的一陣心寒,四肢都要凍僵了,差點就直接沉入水底。
好容易浮上水面,根本就找不到先跳下去的蒙躍了。
黃明遼從河里回頭望向西岸,只看到小五子倒下的影子和同羅朵兒絕望的臉,而此時他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
馬上就有斜也部的士兵跑到河邊向河水內放箭,黃明遼見情況不妙,趕緊一個猛子沉入水中。多虧了小時候兄長為了鍛煉他的毅力和武勢,把他在大冬天里丟到河底去練刀,才能讓他如此的熟悉水性,也才在寒冷和水流中逃得一命。
金河干流是有東北方向流來,與黃河形成對流格局。黃明遼借著水流,向西南沖了大約十余里,這里已經見不到斜也部的騎兵了,便在一處平緩處登岸。又沿著金河向上游走了十多里,到了離之前戰場不遠處的對岸,終于在岸邊發現了奄奄一息、已經昏迷的蒙躍。
蒙躍之前早就受了傷,在寒冷的河水中一激,早就已經意識不清了。因為蒙躍出生在滹沱水畔,自幼深習水性,才憑借著超人的毅力游到了河對岸,又艱難的爬了上來。終于力不可支,倒在了地上。
黃明遼發現他時,正見蒙躍因傷口化膿發起了高燒。黃明遼正急的一頭汗水,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听見一聲馬兒的嘶鳴,抬頭望去,一匹矯健的紅色戰馬正向他飛奔而來,正是同羅朵兒的赤兔胭脂獸——紅紅。
之前混戰之時,無論是蒙躍還是小五子都沒想過要傷害同羅朵兒,不僅僅因為她是黃明遼愛的人,更是因為經過這兩天短暫的相處,他們都被同羅朵兒的純真和善良所打動。這是一個像花兒一樣美好的姑娘,她像一位降臨人間的使者出現在那個寒冷、孤寂的夜里,溫暖了這群人的心。即使在刀槍劍雨的戰場上,她所有的美好,也不應該被他們摧毀。
所有人都避免傷害到同羅朵兒,直到那場戰斗結束,同羅朵兒竟然奇跡般的絲毫未損,雖然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
當她感覺像弟弟一樣的小五子把刀橫在她的脖子上的時候,她竟然發現自己絲毫沒有畏懼的想法,她感覺的到他們並不想傷害自己。
看到黃明遼跳入河里,她心頓時一安,雖然他走了,但畢竟沒有被兄長殺死。
小五子回過頭去,看到河中已經看不到黃明遼的影子,一把推開了同羅朵兒,提著手中的橫刀向著對面的斜也部軍沖去。瘦小的身軀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即使對面有千軍萬馬,也能感受到他的決心。
「不要!」
同羅朵兒大叫著,希望兄長不要殺了他,可是沒有用。
「昂昂狼牙,共赴國難。血不流干,死不回還。」
小五子倒在了沖鋒的路上,滿身是血,猶自在那里喃喃地述說著狼牙戰歌,即使他只是個狼牙軍的馬夫,可他從來沒忘了手上握著的那把狼牙。
同羅朵兒沖了過去,撲在他身上,任憑鮮血染紅了自己的羅裙。
小五子還沒有咽氣,同羅朵兒抱著他,鮮紅的血沫從小五子嘴里涌出。一只手顫抖地伸向同羅朵兒,用盡力氣說出幾個字,卻是抓了個虛空,溘然長逝。
而同羅朵兒呆呆的望著小五子,只听到他死前說的「對不起。」
同羅朵兒握著他的手,一遍遍地說著︰「我原諒你了‧‧‧‧‧‧」而懷中的人卻再也無法回家。
這時有幾個女侍沖了上來,扶住同羅朵兒。
「豁真!豁真!」
同羅朵兒木然的站起來,望著滿地的尸體和再也看不到的黃明遼,猛地撲到自己的胭脂獸旁,拿起鞭子,狠狠地一抽它的。那馬仿佛跟同羅朵兒心有靈犀一樣,嘶鳴一聲,一躍而起,向著河邊沖去,在眾人的措不及防和吃驚中跳入河中。眾人只見那馬不斷地用後腿拍打著冰涼的河水,竟讓它成功游到了對岸。
紅紅登上岸後,回頭望望還在對岸的同羅朵兒,長嘶一聲,向西南而去,消失在風一樣的煙塵里。
留在河東岸的同羅朵兒望著消失的胭脂獸,仿佛用盡了身上最後一點力氣,癱坐在地上,痴痴地望著對岸,眼中的淚水已經流盡。
同羅斜也一直只是在靜靜地望著同羅朵兒,完全沒有阻止自己妹妹的行為。見妹妹只剩下傷心,這時他才翻身下馬,將彎刀扔到一旁,來到同羅朵兒身旁,扶起自己的妹妹,又用自己的大氅將同羅朵兒裹住。沒有其它的苛責和問詢,只是低低地說道︰「回家吧。」
同羅朵兒沒再看對岸,輕輕地點點頭,跟著自己的兄長上了來迎接她的馬車。
「如果可以的話,請兄長把這些人安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