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遠在滎陽郡奔波了數日,終于將滎陽郡四處潰口全部堵塞住。
在當地駐軍和民夫的口口相傳下,身為宰相的黃明遠為了堵塞黃河潰口而跳入黃河之中的事情立刻便在黃河兩岸流傳開來。
大部分人都無法理解黃明遠這般高高在上的人如何會為了下層老百姓這般舍生忘死,但此事終究使得流離失所的河南百姓心中有了一份慰藉。這些質樸的百姓將黃明遠視作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也將黃明遠的聲名推到了頂峰。
差不多到了十月中旬末,這場延續了整整近兩個月的大雨終于落下了帷幕,一直肆虐的洪水也隨之散去。
洪水之後,是黃河兩岸數百萬嗷嗷待哺的老百姓。這些人因為洪水的緣故失去了全部的家當,若是沒有官府賑災,他們怕是連三五天都撐不過去。
可官府也拿不出足夠的糧食。
黃河邊的草市邊,到處都是買賣人口的場面。先是兒童,皆著便是女子。一排排的女子、兒童如同牲畜一般,被押到草市邊上,來往的人口販子,就像對待牲畜一般,將他們或買或賣。有點姿色的盡被賣入大戶人家為奴或者是賣入窯子里,至于長相一般的也沒得好,不知道被賣到什麼地方去了。
沒有人願意讓老婆、孩子當畜生一般買賣,但實在活不下去啊。
這些流民,無論男女,皆是兩眼無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黃明遠一路走來,實在不忍觀之。
在一處流民點,黃明遠見到了一群正在打起來的流民,馬上令部下將他們驅散開來。這些人兩眼赤紅,面目猙獰,形同鬼魅。
驅散眾人之後,黃明遠才發現一群人在爭奪一堆觀音土。
從前只在史書中看過觀音土,這一次是真的見識了。觀音土不能被人體消化吸收,少量吃不會致命,但會月復脹,難以大便,由于沒有營養,不能消化,絕大部分饑荒的人食用後還是會死的。
這時一個小男孩趁著眾人不注意,抓起一把觀音土就往嘴里塞。黃明遠看到之後,一把將其手中的觀音土打掉。那男孩也不哭,趴著地上接著舌忝觀音土。
黃明遠看的眼眶都濕潤了。
「鄉親們,這觀音土不能吃啊,吃了是要死人的。」
可眾人沒人在意黃明遠的話,一個個臉上呆滯,沒有一點生機。
一個老年人拄著棍子說道︰「貴人啊,這觀音土只有吃多了才會死,可不吃餓啊。」老人竟然嗚咽起來。
「求貴人讓我們吃吧!」
說著老人竟然跪了下來,其他人也烏壓壓的跪了一片。
黃明遠看著跪了一地的百姓,心如刀絞。這就是盛世,這就是帝國。這樣的帝國,這樣的盛世,對于老百姓來言,又有何用。
黃明遠沒法阻止任何人,只能將隨身帶的糧食全給了這些災民。
「戴冑,縣里真的就沒有一點糧食來賑濟災民。」
戴冑臉色一暗說道︰「相國,這場洪水整個滎澤縣全被淹沒了,包括幾個糧倉也沒能幸免,縣里實在是沒有糧食了。」
「那滎陽郡呢?滎陽郡乃是上郡,郡內儲糧充足,他們不能給滎澤縣一點支援。」
提到郡里,戴冑更是無奈。
「相國,郡中是有存糧,但太守不敢動。而且大部分糧倉,都屬于朝廷直接管理,太守根本動不了。」
黃明遠清楚戴冑說得是實情,包括黎陽倉、洛口倉這些各大糧倉,雖然分散于各處,但都是中央直屬。連自己都管不了,更何況是一方太守。
黃明遠不說話,繼續向前。
在另一處難民點,相同的慘劇,相似的亂相。
「俺家家主憐惜你們沒有活路,特地命俺來賑濟你們。一個女人,俺給你們五升小米,先到先得,俺就要一百人,多了俺就不要了。」
听到這消息,災民們幾乎是打破頭往前搶,為了五升小米,賣老婆、賣女兒又算什麼。也有人沒老婆、女兒賣,但可以搶啊。
場面一度極其混亂,為了活命,還能顧得了什麼?
「俺的小米啊,那是俺拿媳婦換來的‧‧‧‧‧‧」
看著這滿糟糟的亂象,黃明遠竟然都不敢前去阻止。
騎在馬上的黃明瑜望著這場面,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說道︰「大兄,這就把人當牲口賣了?」
「當牲口可能活命,當人,活不下去啊。」
黃明瑜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兄,她們那些女的是要被送到大戶人家做婢女嗎?」
「我不知道。」
是與不是還有什麼意義嗎?
「觀音土,賣觀音土,上好的觀音土!」
一個看起來混子樣的男人,在一邊大喊。也有人想上去搶,早被其身邊的打手打翻了。
「我這上好的觀音土,篩細了,添水,與野菜一起揉成一個團子,蒸熟,咽下去跟窩窩頭一個樣。我自己都流口水啊。二十個觀音土團子換一個女人或青壯勞力。」
「給我!」
「給我!」
只要是吃得,都有人一窩蜂地哄搶。
在流民之中,糧食就是命,就是尊嚴,就是理想,就是一切。
黃明遠一行人在路上救了一個餓暈的小男孩,看著不過十歲左右。這般小男孩實際上數不勝數,能救助的黃明遠一般都讓人收養了。黃明遠雖然憐憫這些百姓,但也很現實,這些孩童比大人更有用。
讓黃明遠格外注意的是小男孩餓暈了也背著一個包裹,而包裹之中盡是一些書。如此絕境還不放棄學習的,值得他注意。
小男孩叫劉仁軌,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雖然看著黃明遠等人有些畏懼,但也強作鎮定,盡量大方。
小男孩一路跟著黃明遠等人前進,沿途不斷給黃明遠等人講著他的故事。
「有經驗的大叔告訴我,樹皮得去掉老皮,留下女敕皮,再蒸煮切段,曬干後磨成細粉,與樹葉糊一起捏成菜團。可惜我都沒吃過,一開始樹皮都叫人搶光了。」
「那是縣里大戶人家的小娘子,長得可好看了,我曾經可是現在為了一個燒餅就陪人家一晚上。」
‧‧‧‧‧‧
「听說隔壁幾家將孩子都換了。」
黃明瑜不解地問道︰「換孩子干什麼?」
劉仁軌一副看白痴的樣子,當然是吃啊,大災之年,難道誰還替別人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