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遠心心念念的調令終于到了。
其實早在四月中旬,突厥人南侵的消息傳到黃明遠手中,黃明遠便開始了戰爭動員,包括馬匹、糧食、草料、武器等戰略物資都從倉庫里拉了出來,分發到眾人的手中。
騎兵、步兵各軍盡歸原位,天德、呼延兩鎮的騎兵也被黃明遠收攏到大同城中,統一進行部署。
听聞戰起,大同眾人也是欣喜異常。之前憑借著跟隨黃明遠兩次大戰,眾人才能立功受賞,加官晉爵,這次又獲得這種機會,他們如何能不激動。
至于勝負,跟著黃明遠打了這麼長的時間了,眾人心氣也高了許多,沒人考慮過他們會輸。雖然黃明遠幾次告誡眾人要居安思危,但被無數次勝利所堆砌的眾人已經有些沖昏了頭腦。
戰鼓一起,安逸的生活便被打破了,有些人為了生存,有些人為了夢想,也有些人是為了尊嚴,更有些人是為了放縱。但毫無疑問的,尤其是底層官兵,沒人知道此戰之後自己是生是死。
所以,在戰前這個最容易放縱的時候,有人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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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的春天來得要比南面的關中晚上許多。馬上要到五月了,關中等地已經漸漸熱了起來,大同反而充滿了和煦、盎然的綠意。這在微暖的春天里,春風把人吹得微醺,心底地春情也變得絲絲蕩漾起來。
「都督好!」
「張都督好!」
騎二軍下屬的一部都督張胡子又像往日一樣來到城內坊市的酒坊來打酒,沿途盡是一些認識的街坊跟他打招呼。
在大同呆了十幾年,這里就是張胡子的家了。
張胡子是陝州湖縣人,原來在家鄉不過是個吃不上飯的窮苦哈哈,後來在家里殺了鄉里的鄉紳,才來到了大同。當時他不過十幾歲,也沒什麼正經事做,和一個姐姐相依為命。姐姐在大戶人家做丫鬟,他也靠著姐姐的接濟養活自己,整日里渾渾噩噩,撒潑打鬧,田間地頭,街頭巷尾,大姑娘小媳婦的,沒個追求。
直到那一日姐姐的尸體被抬回了家中,他才發現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依靠。望著姐姐渾身慘不忍睹的傷口與死不瞑目的眼楮,張胡子揣著一把斧子連夜翻進了鄉紳的家門,砍死了在床上摟著小老婆睡覺的鄉紳。
惹了大禍的張胡子自然不能再在家鄉待著,只能背起行囊,過著亡命天涯的勾當。
後來他餓昏在道路旁,被一個去河套做生意的商人給救了,他便也成了商人的僕人,整日跟著商隊來往于陰山南北。
再到後來,商人在草原上死在了一次馬匪的襲擊中,一個人逃得性命的張胡子被大同的哨騎所救。最後,張胡子又成了大同的哨騎,而這一干就是十幾年。
哨騎不是個好差事,風里來雨里去的。幾經生死,張胡子也沒有什麼太大出息,更沒能成個家。一天天過的,跟別人一樣,不知道哪天就死外邊了。
直到黃明遠來到大同,大肆提拔有能力的將領。張胡子先是跟著鄭言慶夜襲突厥陰山兵團,後來又跟著蔡知運大破僕骨忽都大軍。幾經生死,才換來了一個都督的官職。
張胡子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別人看他胡子多,也就大胡子、大胡子的叫。十幾年來,他也便老了。
十幾年來,鼓搗來鼓搗去,孤孤單單,也沒有個家。平日里的閑錢,都送給了酒館和窯子店了。也就是黃明遠來到大同之後,軍中紀律嚴了,他才只得在每月休息日的時候出去耍耍。
今日下午散營比往日要晚,夜色降臨,華燈初上,也不知道城南的小酒館里打烊了沒有。
到了他這個年齡,越沒有家的人越渴望家。
喝了不少的酒,張胡子醉醺醺的,走著走著就走到賣豆腐的王寡婦家。
王寡婦才二十一二,倒是大同城里為數不多的跟軍隊無關的人。去年他男人死于一次惡疾,家里也只有一個翁舅(現在指丈夫的父親)。
去年,黃明遠在大同城四周大興營田,引得很多周圍沒有土地的百姓來大同開墾荒地。漸漸地,大同也便有了原住民。王寡婦一家三口也從綏州來到大同。卻沒想到剛到不久,他的丈夫卻暴病而死。只留下舅媳二人,相依為命。
張胡子早就看上了王寡婦,卻是不敢開口。雖然他在大同也是個都督,但論年齡,他都能當王寡婦的阿耶了。而且王寡婦年輕貌美,跟一朵剛盛開的花一般嬌艷。怕別人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張胡子也不敢開這個口。
可張胡子也不願就這麼舍棄了王寡婦,因此,張胡子一有空就來王寡婦家門口溜達,倒是熟門熟路。
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他哪根筋不對。也可能是張胡子覺得馬上就要走了,今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反正他頭腦一熱,就爬順著王寡婦家的牆跳到王寡婦家中。
進得王寡婦家中,張胡子稍微有點清醒了,轉身就想走。可是這時他又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卻連個娘們都搞不定,說出去豈不讓人恥笑。
今天說什麼也得讓王寡婦說個準話。
張胡子大著膽子,向王寡婦的房門走去。走到門前,他透過門縫偷偷地看向屋里面的王寡婦。
住在一旁屋子里的王老漢身體不好,早早地就睡了。听到兒媳屋里有動靜,穿起衣服,顫顫巍巍地打開了房門,就向那邊走去。
「畜生!」
憤怒的老人提起放在屋角的耒耜(古代一種翻土農具),向著張胡子打去。
張胡子見有人發現,也害怕了,連刀都忘了帶了,慌慌張張地提起褲子,撞倒了王老漢,奪路而逃。
王老漢艱難得從地上爬了起來,向著張胡子逃跑的方向追去。只剩下連眼淚都流干的王寡婦,撿起腰帶,搭在了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