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君臣相談(上)

裴矩已經走了數日,整個西路軍也在修整當中,準備返回靈州待命。軍中無事,楊廣此時格外的清閑。

此次出征,差一點就全軍覆沒,楊廣有得意過,恐慌過,期盼過,也失望過。到最後,這些經歷反倒讓楊廣的心性成熟了不少。

沒經歷過挫折的人,如何能體味成功的喜悅。所以現在的楊廣,磨去了那過往的浮躁,變得更加深沉了。

若是以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魏王的消息一定會讓楊廣感到吃驚,甚至是坐立不安。一個未知的人馬上要侵蝕自己的領地,楊廣怎麼可能坐得住。

但現在楊廣並沒有驚慌,他甚至表現的跟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樣淡然。而私底下,楊廣一個個忖度這個魏王的可能性。

既然是親王,總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人。

三弟楊俊已去世,其子被囚禁,老三這一支不可能;老四楊秀自楊武通事件之後,便不為父親所喜,父親若是為削掉老四的兵權,將其封為魏王,調出蜀中倒是可能,但又是司空,又是雍州牧、涼州總管的卻是不可能;老五楊諒還在東路軍中,戰事不結束,無論如何不會單獨封賞他一個的。

會不會是長寧王楊儼作為大兄的長子,聖人在準備廢黜大兄的太子之位前,讓其為魏王,安撫大兄也是可能的。

楊廣思索了一圈,最後也沒定下是誰。但無論是誰,楊廣也不畏懼。現在的楊廣是有依仗的,這數十萬突厥人的頭顱就是他問鼎儲位的依仗。

楊廣還是那個楊廣,性格再深沉了,原本的自負仍是一如既往地刻到骨子里。

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楊廣便又坐不住了。

長安來訊,聖人加封岐王為魏王,領司空。楊廣更納悶了,怎麼又多出來一個岐王,自己離開長安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簡直讓人應接不暇。

好在這些問題沒有困擾楊廣多久,在打通了到靈州的通訊當天便解決了楊廣這個難題。

新封的魏王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嫡長子原河南王楊昭。

楊廣听得是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父親這是要做什麼,難道他準備將大隋的萬里江山寄托在楊昭這個十幾歲的女圭女圭身上嗎,自己還沒死呢。

楊昭在晉王府大廈將傾之際撐起了門楣;楊昭在突厥人禍亂關中之時帶領一批奴僕、家丁全殲了三萬多突厥主力,安定了關中

楊廣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這個兒子這麼厲害了。又是領兵,又是打仗的,還能將原本分崩離析的晉王府團成一起,重新獲得聖人的信任。

听到這些,楊廣應該是高興的,因為他苦心培養的長子沒有讓他失望,做得比他想象的都要好。可是楊廣偏偏高興不起來,聖人怎麼就動了心思要培養起楊昭了。就是培養楊昭,那也是自己登上皇位以後的事情。

此時的楊廣是恐懼的,是不是父親已經準備放棄他才會培養楊昭了他害怕會成為兒子的踏腳石,然後被父親打落在塵埃里。

楊廣的臉色立刻就從晴變陰,此後幾日,俱是滿臉的煩躁與愁容,使人不敢接近。

這個時候,大軍已經拔營南下,向東經過狼山之後再沿著黃河向南去。

沒了戰事,眾將將各營打理的倒也井井有條。除了宇文述幾次和楊廣連夜商議以外,幾乎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而眼看離靈州越來越近,黃明遠也心中更加不安。這些日子,楊廣一次也沒有找自己商議過楊昭的事情,這在平日里是不可想象的。

或許現在的楊廣對自己有了一絲忌憚,忌憚自己真的選擇幫了楊昭會多恐怖。楊廣是個疑心很重的人,越是身邊人他越放不下心。

這日,黃明遠終于收到黃明襄從長安傳來的信息。楊昭的所作所為堪稱經典,終于讓一顆心懸著的黃明遠放了心來。

黃明遠決定找楊廣攤牌。這個時候,越是想左右逢源,越容易被排除在外。裴矩說得對,自己只能選擇晉王。

到了晚間,又是夕陽西下。

北面寬廣無垠的沙漠里,黃沙莽莽,無邊無際。昂首看天,天空沒有一絲雲影。不見草木,斷絕行旅。極目遠眺,但見天盡頭有一縷孤煙在升騰。而身旁的黃河里,倒映著落日的霞光,映得半邊天都呈暗紅色,水天一色。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黃明遠長舒一口氣,徑直走向楊廣的大帳前。

此時的楊廣也坐在大帳前的車上看天,還是自斟自酌。看到黃明遠過來,忙向黃明遠招手。

「明遠陪孤看一下落日吧。」

楊廣也沒有問黃明遠來做何事,便直接讓黃明遠坐下。平日里楊廣注意身份慣了,像這樣坐在大車上跟散人一樣,還讓黃明遠跟他坐在一起是絕難見到的。

黃明遠坐下後,楊廣遞給他一個酒杯。

楊廣又端起酒壺,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你倒是個聰慧的,竟然能弄出這麼好的酒,讓世人欲罷不能。世人皆道英雄烈好,但孤不喜歡,那英雄烈喝得人跟火燒一樣,太辣嗓子了。還是這終南雪綿軟悠長,回味無窮。」

楊廣這個時候倒是跟黃明遠談起酒了。

「烈酒喝得是氣氛,綿酒喝得是滋味。若是大口大口的喝綿酒,也就沒有這悠長的回味了。」

楊廣听到這,也是滿臉同意。他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覺著酒杯就吟唱道「今夜長城下。

雲昏月應暗。

誰見倡樓前。

心悲不成慘。」

或許今日楊廣真的是心有所感,體內的文青細胞爆發,寫的詩也是這麼直白。黃明遠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明遠,這樣的天色,你沒有什麼想吟誦的嗎若論詩才,你小時便屢出金口,時無人可比啊。」

黃明遠笑笑,有些羞赧地說道「王爺,當時年幼,不太懂事,現在才知道當時有多放肆了。」

楊廣擺擺手,說道「幼兒的話才沒有任何的摻雜,更質樸一些,你這幾年是老成的過了,失了年輕人的朝氣。現在景色正好,正該放松一下。」

見楊廣有意,黃明遠也不得不吟詩一首與楊廣和之。

「胡行長城邊,烽火繞長安。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塞北逐胡騎,提刀斬燕然。」

黃明遠吟完良久,楊廣都沒有說話。

「好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又好個塞北逐胡騎,提刀斬燕然。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單提一點都沒什麼值得說的,放在一起卻是一副悠遠的畫面。邊塞之美,將軍之勇,盡書于詩中,孤不如啊。」

黃明遠倒是一副平常心,完全不像剛做出如此澎湃激昂的詩的樣子。只是一個人靜靜地立在身後,等著楊廣在欣賞這天與地與人的無邊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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